“裡裡小姐,您真的一定要走麼?”
老何聲音啞了,眼眶都有些紅了。
路里裡看著這個一直對自己頗爲照顧的中年男人,微笑起來,輕輕點了點頭,揚了揚手中夾著登機牌的護照,“一切都已經整理好了,我馬上就走了。”
她脣角是淺淺的笑容,雖是笑容,她的表情依舊那麼平靜。
老何眉頭緊皺,“有什麼問題是解決不了的非得離開?”
路里裡脣角弧度淺淺,目光飄得有些遠,清淺空靈。
“原本我也是這麼認爲的,有什麼問題是解決不了的非得離開?但是現在才明白,有些問題,只有離開了才能解決。”
從一開始,她就錯了。
路里裡微微笑了笑,走上前去,張開手臂,擁抱了老何。
老何也輕輕伸手擁抱了她,“一路平安,裡裡小姐,注意身體。”
路里裡輕輕點了點頭。
隨著她點頭的動作,老何目光一滯,定定地落在她肩頸處。
她先前一直伸手時不時拉一拉衣領,所以遮擋住了肩頸,但是現在,隔得這麼近,老何看得清清楚楚,她的肩頸處一個紫紅色的印子,那分明就是……
再想到蘇鹿走出去的時候失神並且凌亂的模樣,老何心中雪亮,更是震驚。
路里裡並不知道老何察覺到了什麼,只是鬆開了他,然後轉身朝著安檢口走了進去。
在所屬航班的候機室坐下了,路里裡才覺得渾身鬆了不少,她眉頭輕輕皺著,擡手按住自己痠痛的腰。
從小包裡摸出手機來,她撥出了一通電話過去。
那頭的男人聲音沉穩嚴肅,因爲此刻已經夜深,所以聲音中甚至有些被擾了睡眠的不悅,“找哪位?”
“爸爸,是我,裡裡。”路里裡輕輕吐出這一句來,莫名的,聽到父親的聲音,她忍不住有些熱淚盈眶。
路遙一愣,看著手機屏幕上明顯是國內的手機號碼,眉頭緊皺,“丫頭你回來了?這麼久沒聯繫你不知道爸爸會著急麼?你現在在哪兒?爸爸讓司機過去接你!”
“爸爸,不用來接我,我在等飛機,馬上又去德國。我只是……很想你,也很想媽媽。”
路里裡聲音裡頭多了些許鼻音,強行壓住那些哽咽的聲音。
路遙素來就沉穩嚴肅的聲音,軟和了幾分,“既然想我們,回來了就回來看看我們,這馬上走又是個什麼事兒呢?傻丫頭,爸爸也想你,想和你說生日快樂都聯繫不到你。”
“謝謝爸爸。你別擔心我,我不敢打電話給媽媽怕她又埋怨我,你告訴她我很好,一點都沒事兒,別讓她擔心我。”
路里裡微微笑了一下,擡手迅速抹了抹自己眼角的淚光。
看著候機室的玻璃牆外頭停機坪等著的飛機,她輕輕吸了吸鼻子。
路遙在那頭輕輕嘆了一口,“唉,你這丫頭。那自己在外頭好好的,再修個學位就趕緊回來吧。”
路里裡強忍著想要哭泣的衝動,應了一聲,“我會好好的。只是……爸爸,我不打算回來了,我想辦德國永居,以後在那邊工作發展,你……別怪我啊。”
說完她就將手機從耳邊拿開,不去聽那頭路遙急匆匆的一句,“丫頭!這事兒你得和我們再商量!”
但是路里裡已經掛了電話,伸手就將SIM卡從手機裡取了出來,折成兩半,扔進了一旁的垃圾桶。
沒過多久,就已經播報準備登機。
她站起身來,沒有回頭,朝著登機口走了過去……
二十分鐘後,一架鋼鐵機器的大鳥,從機場跑道上拔地而起,朝著另一個國度的方向而去。
老何站在機場門口,看著手錶上的時間,在聽著頭頂飛機起飛轟鳴的聲音,忍不住有些紅了眼眶。
他撥了個電話給蘇炎。
“老先生,裡裡小姐已經走了,飛機剛剛起飛。”
“什麼?!”
蘇炎在那頭差點沒厥過去,“怎麼會這麼快?!”
“她一定要趕今晚的飛機離開,走得很倉促……”
老何的心情也不好。
蘇炎在那頭緩了緩氣兒,冷聲一句,“蘇鹿人呢?!”
“少爺他……”
*
城北。色字一條街。
夜色酒吧裡頭,DJ正在音樂臺上擺弄著打著碟,製造著震耳欲聾的讓人亢奮起舞的電子音樂。
酒吧里人聲鼎沸,舞池裡頭是羣魔亂舞的人羣,在這裡消費著高昂的酒水,也排解著壓力和寂寞。
舞池旁邊的走廊直通過去,就是一排包廂,價格不菲,門牌上的數字就是各包廂的廂費。
門牌上寫著88888五個數字的包廂裡頭,相較於外頭震天的喧囂音樂聲,良好隔音效果的大門將外頭和裡頭隔成兩個不同的世界。
外頭喧囂,裡頭寂寥。
酒精的味道在包廂的空間裡瀰漫。
包廂的華麗宮廷風沙發上空空蕩蕩的沒有一人,只在包廂點歌臺後頭的角落裡,一個身影靠牆坐在那裡,身影都要隱匿在角落的陰暗中。
只有一條修長的腿朝前伸著,另一條修長的腿則是曲著,男人清俊的臉,下巴抵在膝蓋上,一隻手上還握著一隻高檔洋酒的酒瓶,酒瓶已經空了一半。
旁邊的地上,還躺著一隻已經空掉的高檔白蘭地的瓶子。
男人的眼睛很紅,呼吸裡頭都是馥郁的酒氣。
他眸子微微睜著,目光有些許迷離。
腦中不停轟鳴著回放著的,都是先前的場景。
她緊緊地摟著他,咬著嘴脣忍著疼痛,迎合著他,但卻是絲毫不挪開片刻目光,從頭到尾就這麼定定地,直視著他的眼睛。就像是要將他的臉,他的容顏,他每一點輪廓的細節五官的細微,全部都烙印在腦子裡一樣,就這麼定定地看著他。
直到最後一刻。
她笑了。
好似杜鵑啼血般悽美的笑容綻放在她的眼角眉梢,她輕聲說道,“蘇鹿,你要記得我,要記很久。起碼,你要記得在你的生命中,曾經有我路里裡這麼一個女人,是你的女人。你要記得,永永遠遠,都別忘了。”
她只是想要將她自己,用這樣的方式,永遠烙刻在他的生命中,他的腦海裡。
哪怕,她並不是她的愛人。
蘇鹿苦笑一聲,仰頭灌下幾口辛辣的液體,而後捂著脣,笑得苦澀而悲涼。
路里裡,她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