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薇將喬氏留給了你,將手中所握的沈氏百分之十九的股權,留給了Kingsley。”
白野的聲音,很平靜,越是這樣平靜,越像是在述說著一個事實。
莫長安覺得,自己似乎有些快要站不穩,口中一陣腥甜的氣息,掌心被指甲掐得一陣刺痛,她伸手扶了旁邊的椅背。
強行站得穩穩的,不讓自己表露出任何脆弱來。
她沒有做聲,沒有哭沒有笑也沒有說話,只是目光始終停留在幕布上的那份文件的投影上。
靜靜站在陰暗角落裡的男人,眉頭緊緊地皺著,呼吸不暢,心裡頭一陣一陣地抽搐,難受得無以復加。
沈伯言,你這個懦夫,你這個懦夫……竟然連站出去都做不到了麼?
他做不到,無論多少次打算邁步走出去,站到她身邊也好,他都做不到。
就只能夠這麼定在原地,他覺得自己很卑微,明明這些事情,應該自己來告訴她的,可是自己開不了口。
這些真相,自己知道的時候都沒有辦法平靜,哪怕現在都沒有辦法平靜,又哪裡能平靜地說出來,平靜地告訴她?
白野來做了這個惡人,白野來揭露了這個真相,這個沈伯言不敢對她揭露的真相。
沈長恭已經跌坐到了身後的椅子裡,定定地看著那幕布上的內容,眸中全是震驚。
他從來沒有想過會是這樣的結果,從來沒有想過,在他的計劃中,自己當年給喬薇的那些,到最後,總歸是會到長安的手裡的。
那麼,長安嫁給了沈伯言,等著喬薇老了沒了之後,得到了喬薇手中的那些沈氏的股權,自然而然的,就一切大功告成了。
而現在,忽然殺出來的這個程咬金。
這個卓白洛。
沈長恭的目光落到他的臉上,這才意識到,自己似乎是第一次認真打量這個孩子。
十八歲的少年,看上去英俊挺拔,有著年輕人的朝氣蓬勃。
“你……是薇薇的兒子?”
老人的眼睛渾濁,睜得很大,這麼問著,這麼確認著,只是語氣卻已經不由自主地柔和了起來。
卓白野冷冷一笑,“少在這裡一副惺惺作態的長輩姿態,讓人噁心。”
沈長恭的面色一僵,聽著卓白野這話裡頭的諷刺意味,沈長恭心裡一個咯噔,猛地朝著卓白野看了過去,似乎想要從他臉上看出些什麼端倪來。
這個卓白野?他……是不是知道了當年的事情?
沈長恭眼神裡有著驚疑不定,一張臉顯得更加蒼老幾分。
白野冷冷地笑了笑,像是完全知道他心中在猜想什麼,微微啓脣就直接吐出四個字來,“你猜對了。”
他這麼輕易地就猜到了沈長恭的想法,沈長恭手指一緊,坐在椅子上,已經沒法站起來。
因爲已經失了力氣,這恐怕是這個老人這一生,第一次這樣無力吧?
白野似笑非笑地走了過來,站在了沈長恭的旁邊,以至於沈長恭的兩個保鏢,都忍不住上前了一步,生怕他會對沈長恭做出什麼舉動來。
然而白野沒有,他只是一隻手輕輕地按在沈長恭的肩膀上,然後湊到他的耳邊低聲說了一句,“父親當年就知道所有的真相,他那麼韜光養晦,他那麼努力地‘紈絝’給你看,想要表達出他對家產沒有一點念頭,到頭來還是被你當成棄子放棄了,不是麼?如你所見,小洛是喬薇的兒子。”
說完這句,他並沒有看沈長恭的表情,也沒有再壓低聲音,音量正常地說道,“喬薇是你的親女兒,你那麼想要喬薇認祖歸宗,卻因爲她沒能嫁給沈勳而憤怒,索性放棄了沈勳,甚至打算害死他,只是你沒想到吧?是喬薇救了沈勳,不僅如此,還給他生了個兒子,你想不到吧?”
是的,想不到。
想不到的不僅是沈長恭,還有另一個人。
莫長安靜靜站在那裡,看著白野。
就那麼定定看著,然後下一秒,她的眼睛裡汩汩落出淚水來。
原本篤信的世界忽然崩塌碎裂的感覺是什麼?她想,就是現在了吧。
自己那麼堅定地信著的母親,那麼堅定地信著。
那一次聽到喬薇口中叫了沈勳的名字,莫長安就覺得,自己心裡頭所篤信的世界,有皸裂的細碎聲音,而現在?
不再只是那些皸裂的細碎聲音,而是轟然倒塌的巨大聲響。
讓她回不過神,讓她一時之間無法接受,不知道應該如何接受。
這些事實就這麼轟鳴在她的腦海裡。
沈勳是被沈長恭害了的,然後被喬薇救了的。
如果她理解得沒有錯的話,喬薇……是沈長恭的女兒。
那麼……自己是誰?沈長恭的孫女?那麼……伯言又是誰?
她朝後退了一步,有些踉蹌。
卓白洛看到這一幕,急急走了上來,伸手扶住了她,“姐姐……”
她揮開了他的手,怔怔地搖了搖頭,眼淚更加洶涌,眸子就這麼訥訥地睜著,微微張了張嘴,卻是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
沈長恭已經看了過來,他眼神中有著些許惶惶,想要叫她一句,卻是怎麼都開不了口,從來沒有想過,要讓長安在這樣的情況下知道一切……
而卓白野,咬了咬脣,只覺得口中一陣發苦,看著莫長安此刻的樣子,無論是眼神,還是表情,又或者是她臉上那一臉讓人心疼的淚水。
都深深地刺痛了他。
“你……別叫我。我不是你姐姐,我不是……”
莫長安終於發出聲音來,聲音裡頭有著哽咽的沙啞,她朝後退了一步,和卓白洛拉開了距離。
原來從一剛開始,他就叫她姐姐並不是這孩子對人親切,他早就知道這一切了。
從一開始他就是知道的。
想到自己和卓白洛初見時,他說的話,你可以叫我長康,長長久久的長,健健康康的康……你看上去比我大上幾歲,我就叫你姐姐吧?
“姐姐,你別生氣,你原諒我好不好?”卓白洛又伸手想抓她的手,少年的眼眶已經有些紅了,“你別哭……”
哭?莫長安避開了他伸過來的手,然後擡手就摸到了自己一手的眼淚,原來已經哭了,自己竟是毫無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