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不見了啊，看不見他的眼淚，也看不見他的表情，甚至看不見他。
所以白洛一瞬間更加難過了。
眉頭緊緊地皺著，一語不發。
沈伯言走在前頭，看到白野被推出來。
“現在準備去醫院麼？”沈伯言問了一句，走上前去。
沃倫正推著輪椅，看著沈伯言的時候，原本素來淡漠的眼神裡頭，有了些許友善，朝著沈伯言笑了笑。
伯言已經從他手中接過輪椅推手來，而後就朝著白洛方向看了一眼，而後垂眸看了一眼白野，做了個眼神。
沃倫站在旁邊並沒有說話，他也清楚，這樣子的情況，還是不要開口比較好，洛少的表情很不好，他還從來沒見過素來陽光燦爛的洛少露出這樣凝重的表情過。
“嗯，準備出發去醫院了，得去治病啊。不是麼？”白野的聲音也挺友善的，雖然聲音微微沙啞，但是還算溫和。
他其實之前感冒之後，有些咽喉炎，因爲化療的緣故，身體虛弱，免疫力也不好，所以也就一直沒怎麼好，總是會有幾聲咳嗽，嗓子也就有些沙啞。
只是此刻聲音中帶著淺淺笑意，朝著沈伯言聲音的方向微微側了側頭，目光依舊沒有焦點，“你是過來監督我去醫院的？”
白野問了一句，聲音裡頭依舊笑意淺染，“你什麼時候這麼關心我了？”
沈伯言沒回答，白洛已經走了上來，到沈伯言身邊，從他手中接過了輪椅的推把。
沈伯言微微笑了一下，著這才答了白野的話，“倒不是我來監督你去醫院，我也沒那麼關心你，只不過有人關心你，我也就跟著一起過來了。”
白野笑了笑，臉上的虛弱因爲這愉悅的笑意看上去沒有那麼明顯，“是麼？誰關心我？安安麼？”
這話原本是能夠讓沈伯言不高興的，但是白野的語氣裡是淺淺的調侃，不難聽出來是開玩笑。
沈伯言也就沒在意，反倒是一樣調侃地回了一句，“你想得美。”
白野擺了擺手，微微笑著，“好吧，誰來了？我看不見，別欺負盲人了。”
他像是對自己已經看不見東西的事實，很輕鬆地就接受了，就這麼輕鬆地說出來了。
當然，人都是這樣的，總是想將樂觀的一面表現在外人的面前，並沒有人知道，內心爲了接受這些殘酷的事實，經受了怎樣的掙扎和折磨。
沈伯言沒說話，只是看著白洛。
白洛深深吸了一口氣，這才說道，“哥……”
他就這麼叫了白野一句。
只一句，白野臉上的表情霎時就變了，似是渾身一震，臉上的笑容霎時就落了下去。
沈伯言看著他的表情有些驚訝。
他是知道的，白野很在意這個弟弟，也很是保護這個弟弟，但是沒有想過，竟是這麼在乎這麼在意。
似乎在面對卓昭然的時候，他都沒有這個樣子。
但是在面對白洛，白野臉上的表情笑容落下去之後，那種惶然的慌張一瞬間就從他的表情裡頭瀰漫了出來，似乎臉上每一個細微的細節，都是惶然。
他眸子依舊空洞洞的，只是已經輕輕舔了舔嘴脣，有些口乾舌燥。
只是又看不到小洛的臉，看不到他的表情，白野不由得更緊張了幾分。
“Kings啊……”
白野又輕輕舔了舔嘴脣，叫了白洛一句。
白洛沒回答，只是垂眸看著坐在前頭輪椅上的哥哥。
白野甚至不知道他站在哪裡。
只是下一秒，只覺得有什麼液體或者是什麼東西，落在了自己的頭髮裡，白野輕輕擡手在頭上摸了摸。
摸不出來是什麼，下一秒，又一滴溫熱的液體，直接落在了他放在頭頂的手，手背上。
溫熱的液體，讓白野一瞬間意識到了那是什麼，也意識到了白洛在哪裡。
他幾乎有些手忙腳亂了，忙亂地將輪椅轉了向，面對著白洛。
“Kings，你……別生氣，哥不是有意要瞞你的。”
白野聲音裡頭有著歉疚，白洛應該是剛纔和沈伯言一起出現的，但是始終一語不發，白野能夠想到，他肯定是生氣了吧？
這孩子從來沒生過什麼氣的。
但是每每不高興了，就是不說話，問什麼也都不回答，一語不發的……
“Kings，你在聽嗎？”
他伸手朝前頭探了探，像是想要找找白洛站在哪個位置。
原本，白洛心裡真的有些埋怨，對於白野的隱瞞，他是有些埋怨的。
但是看著白野就這麼茫然伸手朝前夠著，想要找出他位置的樣子。
讓白洛不忍心了，他伸手過去，直接抓住了白野的手。
“我在聽。”
“對不起啊，哥不是故意瞞你的，你別生氣。”
白野用力拉了他一下，其實並沒有多大力氣，他太虛弱了。
但是白洛知道哥哥想做什麼，所以，就彎下身來，伸手用力地擁抱了他。
白野好瘦了，真的好瘦。
白洛將他擁進懷裡，感覺上像是抱著一堆硬邦邦的骨頭。
白野輕輕鬆了一口氣，渾身的緊張終於放鬆了不少。
的確如同沈伯言感覺的那樣，他在面對卓昭然的時候，都沒有在面對白洛的時候這樣緊張。
他太疼愛自己這個弟弟了。
父親身體一直就不怎麼好，從小幾乎就是他帶著弟弟長大的，他照顧他，他給他餵飯抱著他帶著他去玩。
陪他做遊戲給他洗澡，陪他游泳陪他去上學前教育。
什麼都是他陪著，這是他最心疼的弟弟，比起對爸爸的尊敬，對弟弟的疼愛和感情更讓他放不下。
而且，父親是理智的，弟弟，只是個孩子啊，說不通的話，這孩子就會難過。
抱著弟弟在懷裡的時候，白野甚至覺得有些鼻子發酸，從發現病情到現在，他一次都沒有像現在這樣放鬆自己去難過。
而現在，真的是有些難過了。
只是他還沒來得及表達出來，白洛已經抱著他，先哭出聲音來了。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你說了你會好好的，你說了你會好好生活，不會生病要一直照顧我的……”
白洛哭得大聲，甚至不管周遭酒店大堂裡頭還有這麼多人看著。
就這麼哭著，抱著白野，身體顫抖著。
眼淚大顆大顆地落著，浸到白野的衣服布料去。
“洛啊，對不起啊，是哥哥不好……”
白野的聲音已經哽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