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少爺去了機場,我查了航班,據我所知,馬上有從英國的航班抵達,並且如果我調查得沒有錯的話,卓白野就在這架飛機上?!?
駱慶聲音低沉,語氣平靜,說完這句,就定定地看著沈長恭,等著他的吩咐。
只看到沈長恭臉上的表情有些意味深長,有些高深莫測,他原本正在自己和自己下棋,棋盤上黑子和白子,各佔據著大片江山。
沈長恭手中捏著一顆白子,原本只要在那個關鍵位置一落下去,就勝負既定。
可是此刻,他目光凝視著手中棋子片刻,就輕輕伸手將那白子扔進了一旁的垃圾桶。
“知道了。”沈長恭淡淡地應了一聲,“你出去吧?!?
“是,老先生,如果有什麼吩咐請隨時通知我?!瘪槕c微微鞠躬,就轉身走了出去。
他走出去之後,沈長恭這纔看了一眼棋盤上的殘局,輕輕嘆了一口氣,眸子裡的目光漸漸冷下去,漸漸硬下去。
……
沈伯言依舊靜靜站在國際航班的出口等著,擡手看了一眼手錶,再看了一眼機場航班的時刻表。
就快到了。
他這麼想著,然後轉身走了出去,在旅客出口處,伸手進口袋裡摸了摸,掏出了一盒香菸來,默默地燃上一根,嗆人的煙霧吸進肺裡,帶起喉嚨一陣辛辣的感覺。
他久不抽菸了,隨著煙霧被吸進肺裡,一時之間有些暈眩的感覺漸漸蔓延,很快就掌握了這種感覺。
靜靜站在那裡,緩慢的,一口一口的,吞吐著煙霧。
沈伯言伸手摸了摸口袋,原本是想摸手機出來的,可是口袋裡空空的,手包裡也只有車鑰匙和錢包,手機沒有帶在身上。
眉頭輕輕皺了皺,其實只是忽然很想聽一聽她的聲音,想要打個電話給她。
隨手將燃盡的菸頭在旁邊垃圾桶上的菸灰缸捻熄,想著時間差不多了,剛準備轉身進去,就聽到身後傳來一個帶著淺淺笑意的溫和聲音。
“我想,你是在等我吧?真榮幸?!?
沈伯言的一張俊容,在聽到這聲音的時候,冷了幾分。
轉身就看到了這個和自己有著七成相似面孔的男人,卓白野穿了一身英倫小西裝,看上去很是精神英氣,提了一個小小的箱子,此刻站在那裡,臉上帶著淺淺笑容。
兩個如此出色的男人站在機場出口,無疑引來了很多女遊客的目光。
“你讓沃倫這麼臨時地打電話通知我你機票改簽將要抵達的消息,難道不就是希望我出現麼?”
沈伯言淡淡說了一句,語氣裡頭沒什麼太多溫度,看了白野一眼。
“我讓沃倫這麼臨時地打電話通知你我機票改簽將要抵達的消息,不是因爲我希望你出現,而是我知道,你肯定會出現,無關我的意願?!?
他臉上依舊是那樣淺淡而溫和的笑容,讓人從他的表情很難猜出他真正的情緒來。
他是一個比沈伯言更沉穩,城府更深的人。
他不是在沈家這樣的環境下長大的,沒有銜著金湯勺出生,他的童年,都是跟著母親白夏顛沛流離,從小就很懂得要如何看人的臉色,母親白夏帶著他去打小工,很多都不是好講話的老闆,帶著孩子來打工,沒有幾個老闆是看得順眼的。
所以他只能看人的臉色,嘴巴要會說,臉要會笑,才能夠讓母親少受點氣。
從小就是這樣,已經養成習慣了,以至於後來母親自殺死了,他去了孤兒院,當時他初來乍到,受了不少其他小朋友的欺負,但他很懂得看大人的臉色,嘴又甜又愛笑,孤兒院裡頭的阿姨都很喜歡他,慢慢的日子纔好過了不少。
這些自幼就已成習慣的事情,像是烙刻在骨子裡一般,早已經不用刻意,就那麼自然而然了,所以白野總是一張友善的笑臉,語氣裡也總是溫和。
讓人揣摩不透他的真正情緒。
他還記得,曾經有一個女人,將那時還只是個孩子的他抱進懷裡,看著他臉上那樣難辨悲喜的笑容,讀不出情緒的表情。
這個女人溫和地告訴他,你可以不用勉強自己一直笑的,你只是個孩子,開心就笑,難過就哭,你應該活得簡單快樂一點,而不是一直這樣壓抑自己強迫自己,你只是個孩子而已。
這個女人還告訴他,我也有一個小女兒,她比你小四歲多,很漂亮,很可愛,很倔強,像你一樣,但是她開心就笑,難過就哭,活得簡單快樂,你比她也沒大多少,你也應該這樣活著纔對。
那是白野第一次看到莫長安,在照片裡,白白嫩嫩一張漂亮可愛的小臉,不過三四歲的模樣而已,小小的,肉呼呼的。穿著一身蛋糕邊的公主裙,扎著可愛的辮子,綴著紅櫻桃的髮飾。
照片裡的她沒有笑,只是一雙黑葡萄一樣的水靈大眼睛,就這麼直勾勾地看著鏡頭,嘴脣輕輕抿著,不難看出,她或許真的是一個性格倔強的女孩子。
她好漂亮。那個時候,白野只覺得,自己從沒見過長得這麼好看的小女孩。
白野還記得,那個時候自己是問了喬薇的,問了她,這個漂亮的小妹妹叫什麼名字。
喬薇臉上的笑容柔軟溫和,手指輕輕摩挲了一下照片上女兒的臉,“她叫安安,莫長安,長長久久,平平安安的意思。你呢?你叫什麼名字?”
彼時的白野年紀不大,他記得自己的名字,從小母親就叫他雋霖,白雋霖。
可是他卻是沒有說出這個名字,只是眸子微微瞇了瞇,腦中不停地響著那個叫做沈長恭的男人所說的話,你是個野種……
於是他的眸子垂下去,眼神堅定幾分,冷硬幾分,“我……叫白野,白是我媽媽的姓,野,是野種的野。”
猶記得那是喬薇什麼話都沒有說,只是緊緊地摟著他,過了好一會兒,纔對他說了一句,“你不是野種,我帶你去見你父親,如果你相信我的話。”
這樣的一段記憶,其實如若不刻意地去回想,就像是已經被湮滅在了記憶的長河中一般,但是隻要一個細微的細節忽然被一個不經意的時刻回憶起來,所有的細節,就全部傾巢而至,一絲一毫都未曾忘記過。
白野深深吸了一口氣,將腦中翻覆的回憶漸漸揮去,側目看了沈伯言一眼,微微笑了笑,“說起來,我是你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