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除了幾個重傷的人之外，其他人都在簡單的治療之后到海關(guān)大樓去等候海事法院對他們的財產(chǎn)的處理結(jié)果。

這群客商們經(jīng)歷了幾天前莫明其妙的騷動之后，每個人的臉上手上或多或少的還有些傷痕，再次重新聚首都顯得很不自然。

陳忠煥這次加了小心，一句多余的話也不說，只是關(guān)照大家可以去領(lǐng)回自己在船上的貨物了。

馬甲的基本處理思路是，凡是在能夠確認貨主的貨物，按照海難救助原則向每個貨主收取搶救出的貨物總量的20％作為救難費用。被搶救，但是遭水浸、火燒及其他形勢損害，價值受損的貨物，依照殘余價值計算。

凡是不能確認貨物歸屬的或者貨物所有人雖然明確，但是貨主或者隨貨人已經(jīng)在海上死亡、失蹤，以及貨物是委托船主運輸?shù)模珊Ｊ路ㄔ簳嚎鄣却幚恚钡接腥嗽谝?guī)定期限內(nèi)夠證明自己是貨物的所有者的。到期無人提出要求的，由海事法院沒收。

暫扣的貨物，在歸還貨主之時同樣收取20％的海難救助費，貨物在暫扣期間，海事法院有權(quán)將其全部或者部份自行處置。能夠確認貨主的，歸還時依照其價值支付貨款――這條是為了便于穿越集團能夠隨時動用扣押貨物。

在海難中搶救出來的船只，同樣根據(jù)其殘存價值的20％收取救助費。除此之外，船只必須支付在救助過程中發(fā)生的修理費和損耗費用。同時船主還要支付遇難船只上的水手逗留博鋪期間的食宿費和醫(yī)藥費。船主逾期不來辦理手續(xù)的，船只沒收。

至于這個期限，根據(jù)本時空的交通狀況，馬甲定為一年。

在貨物暫扣期間，博鋪海事法院只承擔(dān)最基本的保管義務(wù)，不承擔(dān)貨物的保值義務(wù)。貨物在暫扣期間收取基本倉儲費。

被救助人員，不收取任何救難費。但是被救助人員在博鋪滯留其間的伙食費、住宿費和醫(yī)藥費自理。離開博鋪時必須付清，否則法院將對其進行強制拘留，直到其付清費用為止。不能付清費用的，可以用勞動的方式來抵償。

……這些林林總總的條款分解的很細，有些在現(xiàn)代時空根本不屬于海事法院的管轄，但是馬甲的出發(fā)點是把海上的各種裁量權(quán)都收歸到海事法院里，所以事無巨細一一羅列。

但是這些條款在執(zhí)委會引起了軒然大波，很多人對歸還小商人的貨物尚能接受――收買人心么！但是對大宗貨物和船只也要拱手交就有很大的異議了：這怎么也是海軍戰(zhàn)士拿性命從海盜手里奪來得，更別說穿越集團在戰(zhàn)斗中還花費了大量的彈藥和燃料。這種大船的造價大約在二千兩白銀左右，20％也就四百兩銀子。根本抵不過海軍一場戰(zhàn)斗的消耗。就目前的瓊州海峽的形勢來看，凡是涉及到救難的，十有八九都要和海盜打仗。

“要在瓊州海峽確立秩序和法律，就不能用這種唯利是圖想法來辦事！”馬甲說，“什么都要用錢算一算。我們到這個時空來不是來賺數(shù)不清的銀子的，而是來做這個世界的規(guī)則制定者。”

雖然短期來看穿越集團在瓊州海峽上的這種行為是虧本的，但是長遠的影響卻是巨大的。通過制定規(guī)則，維護秩序，逐步在中國沿海的航行者心目中建立起穿越集團在海上的權(quán)威性。這才是海事法院的目標。

經(jīng)過連續(xù)三小時的辨論，在馬甲的努力和執(zhí)委會主要領(lǐng)導(dǎo)曖昧態(tài)度下，馬甲的方案最終在投票中通過。海軍對歸還貨物倒是無所謂，但是五桅大海船這只煮熟的鴨子飛了對他們打擊實在太大了。陳海陽已經(jīng)幾次到船上去觀察，考慮如何進行改造。特別是躺在醫(yī)院里養(yǎng)傷的蒙徳，氣得說要把馬甲的腦袋打開花。計委的一干人也對他橫眉冷對。至于馬千矚，則什么也沒說。只是看了馬甲幾眼。

馬甲在海關(guān)大樓里的海事法院仲裁庭上，把法律文書一一送達到這些人手中，又解釋了一番法律條文。雖然大家沒怎么弄明白，但是大部分貨物能夠還給他們卻是聽懂了。

看到這群象捧著銀子一樣小心翼翼捧著裁決書的客商們，馬甲不由得慨嘆起自己和法學(xué)俱樂部的同仁在這上面的花了大量的心思遣詞造句，那些精妙的措辭――他們都看不懂，很有些明珠暗投的感覺。

這些人原本誰也沒指望能收回自己在船上搭載的貨物――能活條命出來安然回家就已經(jīng)是上上大吉了，現(xiàn)在澳洲人不僅答應(yīng)放他們各自回家，在繳納20％的救助費之后連貨物都肯發(fā)還一個個喜出望外。紛紛表示愿意接受這一裁決。

一眾人領(lǐng)了裁決書，到碼頭的貨棧中取了各自的貨物。只是貨值的20%救助費卻不大容易結(jié)算。雖然每周廣州站都有“廣州主要出口商品離岸價格表”和“廣州主要商品行情”兩份報告發(fā)送過來，可以輕松的查到廣州的各類商品行情，但是這些貨物在臨高是沒有行情的，根本無法變現(xiàn)。馬甲和計委、財金委、外商委會商下來，決定采用實物抵充。至于用哪些貨物抵充則由計委來指定。

抵充救助費之外，凡是計委感興趣的貨物也全部按照廣州的行情價格征購下來。客商們雖然沒能賺到販運到吧城的超額利潤，但是返回廣州和瓊山的運費卻省了下來，省卻了帶貨的麻煩，再能賺一點的話連損失也能彌補上了。所以眾人都很踴躍，紛紛向計委的人推銷自己的貨物。

計委最感興趣的是那些對生產(chǎn)生活有用的東西，只選擇各種金屬器具、桐油、藥材、布匹之類作為抵充實物，至于海貿(mào)上最熱門的絲綢、瓷器這些東西根本就不感興趣。眾客商見他們只要冷貨，對細軟毫無興趣，不由得個個納罕。

孫笑代表計委在現(xiàn)場接收登記各家客商繳納的實物“救助費”，心里不由得嘆氣：這么多到手的好東西又放手出去真是心有不甘。馬千矚倒是淡定的――原本他就打算把這些小戶頭的貨物全額還給他們的，現(xiàn)在馬甲這么一折騰，還扣下了五分之一。他耿耿于懷的是占到五桅船三分之二載貨量的海家的貨，還有那艘大船――現(xiàn)在雖然也能先征用起來，但是對方來了之后還是得付貨值的。

不過，海家的隨船的管事人已經(jīng)送命，活著的人只是船員，算不上貨主。要按馬甲的所謂《海事法》，這海家得親自來人才能取回貨物和船只了――馬千矚很希望對方嚇破了膽，根本不敢來臨高，時間一過就全部無償歸他們了。

除了計委之外，各部委也都派人到現(xiàn)場去查看貨物，看看有沒有本部門需要的。看得中的，馬上填單子現(xiàn)場審核由計委購買。貨棧前頓時鬧哄哄的象個自由市場了。

“你的紅棗不錯，余下的全部賣給我們吧，省的你再花運費運回去了。”說話的正是衛(wèi)生部劉三的老婆烏云花。烏云花是學(xué)體育出身，而且是練田賽出身，長得身高馬大。原本是跟蹤自己行蹤鬼祟的丈夫才上得船，待到了本時空之后一時間也沒個去處，干文秘行政又不是她的脾氣能應(yīng)付得，只好去食堂幫廚。

烏云花在食堂里接觸土著多了，學(xué)得了一口本時空的廣東話，臨高話也會講了一點，就成外商委的編外人員，需要搞采購和交涉的時候常把她叫去當翻譯。但是外商委就是不肯把烏云花列入本部門的編制――此女性格爽直，但是脾氣很大，一般人都喊吃不消。烏云花雖然幾次威逼劉三，要他幫忙換個“體面些”的去處，劉三只是裝聾作啞――他可太了解老婆。

此時烏云花和一個小商販說，“這五百斤打個堆，一總給個價吧。”

這個小販帶的貨物是各色干果，其中的紅棗質(zhì)量尤其好，皮薄肉厚，顏色紅艷。是真正的陜西靈寶的紅棗。負責(zé)食堂的曹順花一眼就相中了，列入了需求名單。

“首長們既要，只管拿去，不敢計較價錢。若是體恤小的們，就賞給小的三十兩做盤纏好了。”這商販很是會說話，說起話來很是動聽。

“這是什么話？我們穿越集團一貫是堂堂正正的，該多少錢就是多少錢，那有白占人便宜的！到底是多少？”

小販子做出十分為難的模樣：“小的蒙首長們救命之恩，就算是全部孝敬也是應(yīng)該的。老爺們?nèi)绱梭w惜小的，五百斤攏共算三十五兩好了，五兩算是小的這次路上的運費。”

“就三十五兩好了。總也不能讓你們吃虧。你們也怪不容易的。”

“那就謝謝首長了。首長們果然憐老惜貧的，日后必然是公侯萬代的。”小販眉開眼笑，奉承話一車一車的送。

烏云花龍飛鳳舞的給他了寫領(lǐng)款條子，在一旁的孫笑趕緊制止了她：

“價錢不對。”

“怎么，給少了？”

孫笑哭笑不得：“是給多了。”

雖然本周的商品行情里紅棗沒有列入，但是二周前的行情孫笑還記得：上等紅棗的每一百斤是白銀二兩五錢。這還是市場上的零售價。

“若是嫌多，小的格外克己，二十五兩，這是行價了，小的拿來也是這個價錢。”小販一見不妙，趕緊見風(fēng)使舵。

“廣州的價錢，每一百斤市面上不過二兩五錢。你這二十五兩進來的紅棗是哪里進得貨？”

這里的五百斤紅棗，就算按市場價也才十二兩五錢，這小商販開口就是三十兩已經(jīng)是黑到家了――就算到了吧城都賣不到這個行情，后來再加六兩更是獅子大開口了。

小販頓時張口結(jié)舌，他沒想到這偏處一隅的澳洲人竟然對廣州的行情知道的如此清楚――二兩五錢這個價格正是一個月前他進貨的時候的市場零售價。一下子臉色都變了。

烏云花頓時氣得怒發(fā)沖冠，沖上去就是飛起一腳，這個本來指望在這個“短毛女人”身上大撈一票的小奸商被踢得仰面朝天，四仰八叉，一時間竟然爬不起來了。烏云花意猶未盡，跳過來又要飽以老拳。被周圍的工作人員趕緊拉住。

以烏云花的體格，打這個瘦瘦小小的家伙，非得打個半死不可。雖然小販有點使詐，但是就為這個打人未免有欺行霸市之嫌，傳出去名聲大壞。

孫笑目瞪口呆，如此彪悍的女人還是第一次見到。趕緊上前：“不要動手，這是商業(yè)糾紛，不是敵我矛盾……”

“敢騙老娘，看我不把你打得屎尿齊流，讓你老娘都不認得你！”烏云花吼道。

“你先到屋子里消消氣，坐一會，坐一會。”一群人連拉帶拽的把烏云花拖走。

原來以為這件事情會影響到氣氛，沒想到其他人對此人被揍完全熟視無睹，有人還在嘴角露出了“該”得笑容。看了耍機靈撈好處的人到哪里都沒人同情。這被踹倒的小販在地上呻吟了半天也沒有一個同伴來扶他，最后勉強爬起來，一瘸一拐的找孫笑，又是打躬又是作揖的，求孫笑把他的棗子買下來――運回去的費用也不是小數(shù)目。孫笑見他可憐，還是按照二兩五錢的行情買了下來。

熊卜佑代表外商委，選了幾家小商人正在談事――計委看到他們販運的貨物都是未來穿越集團有很大需求的商品：生漆、桐油、金屬器具……便和他們談起了交易，要他們直接販運這些商品到臨高銷售。

“我們不能總是依賴廣州站的采購。”馬千矚在計委會議上曾經(jīng)指示過，“廣州站的事情太多，而且供貨渠道單一化是非常危險的。從現(xiàn)在起就要設(shè)法吸引沿海的中小商人直接到臨高來和我們貿(mào)易。

熊卜佑的說服工作終于起到了一定效果，原先只是一個勁的點頭的，不說一句話的小商人終于開了口：

“小的聽說在臨高買賣東西都是用一種紙片，”他小心翼翼的說，“這個，小的可沒法……”

“臨高糧食流通券不是非收不可，”熊卜佑耐心的解釋道，“支付貨款的時候，你們愿意收現(xiàn)銀的我們給現(xiàn)銀，愿意換成貨物也行，不強迫。”

為了加強說服力，他一指周邊的正在和計委的人討價還價的小商人們：“你們都看到了，我們征購貨物，付得可都是銀子。”

“首長――”另一個小商人插話道，“運貨到這里，要交給牙行發(fā)賣嗎？”

牙行就是中間商。在明代的商業(yè)社會里，領(lǐng)取官府牙帖的牙人在地方有很強的壟斷性。行商千辛萬苦將貨物運到當?shù)兀⒉荒茏杂砂l(fā)賣和采購。一買一賣，都受制于牙行。不經(jīng)牙行，不能購貨，也不能發(fā)賣。牙行的主人仗著有官府牙帖，坐收厚利不算，而且對銷貨的事情并不熱心，往往鬧得行商的貨物一年二年的都銷不出去。結(jié)款更是難上加難。這也是當時的一個很大的商業(yè)弊端。

“無需。”熊卜佑知道這里面的弊端――在和縣衙進行和平談判的時候，就提到過東門市領(lǐng)牙帖的事情，所以找了縣衙里的積年老吏了解了一下。深知牙帖制度有害無利，比后世的壟斷性企業(yè)還要糟糕。

“來臨高貿(mào)易不需要通過牙人。不管你是把貨物賣給誰，都不需要交給牙行代銷。至于我們自己買東西一律現(xiàn)款付訖。”

“交稅呢。”

熊卜佑想現(xiàn)在有點意思了。問得都是關(guān)鍵性的問題了：

“目前運貨到臨高銷售只要繳進口關(guān)稅就好了。”

關(guān)稅的概念沿海的商人自然是懂得，熊卜佑繼續(xù)說：“如果運來我們指定的貨物，還可以享受進口免稅的待遇。不在指定范圍里的，按海關(guān)稅率交稅。”

所謂指定貨物，是計委擬訂的一個目錄冊，是臨高本地不產(chǎn)，需求又較大的三十一種物資，主要包括煤、金屬、各種糧食、化工原料、木材、油脂等等。

凡是運銷這些產(chǎn)品到臨高，不僅不需要繳納進口關(guān)稅，而且全部計委由包買――來多少買多少。

“是不是非得運你們指定的貨物才能進口……”

“不是。只要愿意繳進口關(guān)稅的，你運什么來賣都可以。”熊卜佑說，“不過我們就不負責(zé)包買了。”

出口的關(guān)稅現(xiàn)階段是全部免除的，不過計委制定了一個禁止出口的目錄，主要是涉及到目前匱乏的物資，比如銅、鐵器、木材之類。象縫衣針、小五金、糧食制品之類，雖然可以出口，但是必須持有計委的簽發(fā)的出口許可證商人才能運銷。

接著，商人們又問了許多事情，熊卜佑一一做了回答。他的誠懇態(tài)度打動了大家，終于有人點頭道：“既然這樣，我下個月就運一批桐油過來。”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