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地,地上的火把越來越多,追著展謂跑的人也越來越多,抓刺客的喊聲也越來越大,飛向他們的箭羽,也越來越多,展謂奔跑的進程,卻越來越慢。
此時此刻,寧小丹才真正明白,闖一次宮,有多難,想救出一個人,有多難!
她和展謂,真的能逃出去嗎?寧小丹此刻已經沒了多少信心……
也不知退了多少‘侍’衛,躲過多少箭羽,身上濺了多少血液,寧小丹已經變得有些麻木了。
她不再害怕,不再擔心,只靜靜地伏在展謂背上,看著他左奔右突,左砍右殺。
逃得出,感謝上天;逃不出,她也不怨不悔,只是可惜了這個不遺餘力揹著自己逃跑的男人!
如果沒有揹負自己,展謂在房頂上三縱四縱,早飛出皇宮去了吧?
於是她跟展謂說,讓他放她下去,讓他一個人逃跑。
展謂卻理也不理她。
當她第三遍這樣要求的時候,展謂偏頭衝她吼了一聲“閉嘴”,並因爲這一回頭,差點兒中了地上飛來的一箭時,寧小丹便不再敢開口說話。
他和她的命,已經綁在了一起,無法分開……她說什麼,都已圖勞。
後來在展謂背上,面對來勢洶洶的敵人,寧小丹竟然想起了兩個無聊的問題:自己生下的孩子,到底是展謂的,還是朱復的?
朱復的隱居夢想裡,有沒有展謂?自己當時竟然忘了問……
一路的追兵,一路的喊聲,一路的箭雨,只有武俠小說中才有場景,寧小丹親身經歷了。
在現代時嚮往的英雄救美,寧小丹親身經歷了。
展謂是英雄,可惜她美則美,卻是他主子的‘女’人,是他的主母了……
也不知時間過去了多久。儘管逃跑艱難,但寧小丹終於看到前面一大片區域的燈光稀疏起來。
應該快跑出燈火輝煌的皇宮了!
但黎明前的黑暗,往往更黑暗。
喊聲中,剛涌起一絲喜悅的寧小丹聽到箭入‘肉’體的一聲“噗”音,短促而又清晰。
然後她感覺展謂的身子向左邊側了側。
展謂受傷了!
瞬間,寧小丹的心揪了起來。
然而展謂哼也沒哼一聲,身子很快恢復平衡,繼續向前奔突。
大約宮中‘侍’衛們也意識到鳥兒即將飛入密林,猛虎即將逃進深山,於是越加發起狠來追殺。
在黑夜中作用不大的弓箭撤了下去。跳上房頂的人越來越多。展謂又受了傷。寧小丹心想:只怕是逃不出去了……自己已經替朱復生了一個孩子,如果真跟展謂死在一起,下輩子就嫁給他吧!
不過命運就是如此喜歡開玩笑,當你渴望著生時。死神卻拿著鐵鐐追趕著你;當你做好了死的準備,生的希望卻在眼前。
不,不對,應該說是展謂他們的營救做好了充分的準備,他們的智慧和救人的決心趕走了死神。
正當展謂受傷,追兵窮追猛打之際,自皇宮牆外突然奔進七八個黑衣人來,接應著展謂,與追兵戰在一起。
展謂的壓力。鬆了許多,憑著他的功夫,很快便且戰且退到宮牆上。
宮牆外,是一片黑暗,如一片包容萬物的大海。給人生的希望。
展謂縱身一跳,便躍了進去……
地上,儘管仍有追兵來,寧小丹卻覺得此時的展謂如一條大鯊魚,從容悠閒地穿梭在大街小巷中。
她稍稍放下心來,暢快地呼吸了一口宮外的空氣,彷彿特別新鮮。
七拐八拐,一路的狗叫,展謂在一處巷子口停下腳步,然後腳尖一點,身子一縱,躍進旁邊的一處小院裡。
院子北面,正屋亮著昏黃的燈光,大‘門’敞開著,一個高瘦的身影正靜靜站在臺階上。
他後面的‘門’檻上,坐著另一個身影,靠著‘門’框似乎正打瞌睡。
見到展謂的闖將進來,高瘦的人忙迎了過來,欣喜問道:“回來了?”
那聲音久違而熟悉,寧小丹想起來,是了塵!
‘門’檻上坐著的人也醒了,站起身來,瞧那身形,應該是呆瓜!
真好,他們都在!寧小丹想。
“快,接著人!”展謂衝了塵說著,一邊匆忙用劍割著布帶。
了塵忙站在他身後,忙伸手接住寧小丹。
寧小丹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本想說不用了塵接住,她可以自己進屋,但展謂很快割斷布帶,她發現自己向地上滑去,卻是一點力氣也使不出來站起。
因爲生產和一路逃亡的緊張,她的身體太虛弱了,不過還好並沒有滑到地上,了塵便抱住了她。
而展謂卻動作迅速地去院子邊上抱起一個人形東西,隨便往背上一搭,胡‘亂’拴著布帶走過來,甩下一句:“我去引開追兵!”便縱身走了。
他轉身之間,寧小丹這纔看清,他背上的是個稻草人。
看著他消失在牆頭,她這纔想起他還受著傷,不由只有暗暗嘆氣。
聽著隔壁的狗朝這邊吠起來,了塵也不敢耽擱,抱著寧小丹便進了屋,來到裡面一間房,放她到‘牀’上躺下,然後迅速地去熄了燈。
很快,院外巷子處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隔壁的狗都朝那邊吠起來,寧小丹不由緊張,聽著這追兵不少,展謂他受了傷,又‘精’疲力竭,也不知有沒有危險?
朱復那邊也不知逃出來了沒有?柳如風那邊又能不能救出自己的孩子來?
一時之間,寧小丹覺得自己先前輕鬆的心情又沉重起來。
院外的腳步聲很快追著展謂逃去的方向遠去了,聽到隔壁的主人起來喝斥著自家的狗:“狗東西,又沒有賊人進屋,叫什麼叫,擾人睡覺!”
那狗倒是靈‘性’,很快沒了聲音,巷子裡漸漸安靜下來,了塵又點起了油燈,調到如豆大小,屋子裡勉強可視人。然後便坐在‘牀’邊替寧小丹把起脈來。
“我沒事兒,就是有些虛弱。”寧小丹高興問道:“你們都好吧?”
終於逃出來了,又見到熟悉的朋友們,讓她很是欣慰。
“阿彌陀佛,大家一切安好!”了塵一邊把脈,一邊笑著答道。
寧小丹高興地點了點頭,其實不用了塵回答,她便知道大家都好。
見到了展謂,聽他說柳如風也去宮裡幫忙,如今了塵也好好坐這兒。最讓她擔心的呆瓜也傻頭傻腦站在‘陰’影裡偏著頭看她。
“不認識我了麼?”看呆瓜不敢上前。寧小丹向他伸出手去。心裡有些失落。
這麼久沒見面了,他都忘了自己了吧?以前卻是那樣地黏她。
“阿彌陀佛,施主被抓走後的第二天清早,雲施主便醒了。”了塵說道:“起初一味尋你。後來也就習慣了,倒比以前利索得多,起居都很獨立。”
“是麼?”這麼說他已經不需要自己了?寧小丹勉強笑了笑,縮回手去,悵然說道:“看來以前是我把他慣壞了……”
她的話音剛落,卻見呆瓜“呵呵~~”傻笑著走上前來,抓著她的手,叫了一聲:“丹……”
寧小丹心一暖,高興笑道:“原來你仍記得我……”
“嘻嘻~~”呆瓜傻笑著。又道:“桂‘花’糕……”
“瞧你,仍是就知道吃!”寧小丹寵溺地嗔怪道。
呆瓜卻將她的手拉起放進自己嘴裡,輕輕咬著,彷彿她的手就是桂‘花’糕似的。
寧小丹愣了愣,以前可不記得呆瓜會有這樣的動作。
“哪裡學了這些怪動作……是柳如風教的吧?”寧小丹‘抽’回被呆瓜咬得發癢的手指。有些不高興。
雖說呆瓜一直是小孩子心‘性’,這樣咬自己手指應該也是小狗一樣表示親密的無意識行爲。
但他終是成年人樣貌,身份又是自己兄長,這樣太過親密可不好。
呆瓜一向黏柳如風,而柳如風卻生‘性’風流,自己不在,也不知他是如何的荒唐,帶著呆瓜做了些什麼,這才呆瓜學了這樣有些輕浮的動作。
“阿彌陀佛,”了塵答道:“施主這就錯怪柳施主了,他來京也沒幾天呢!貧僧與展施主又忙於營救之事,所以自從搬到此處來,雲施主白日大都與隔壁鄰舍的小孩子們在一起,想是在他們中間學會了這種嬉戲玩耍的舉止也有可能。”
寧小丹“哦……”了一聲,看向呆瓜的眼神多了幾分疼惜和歉疚。
她被抓走時,連累呆瓜捱了一刀,九死一生。後來又因爲對她的營救而讓他受委屈,她覺得自己欠了他許多。
不過現在看他氣‘色’不錯,想來身子已經調養得差不多了,寧小丹心裡總算多了了幾分欣慰。
正想著,卻聽了塵歉意說道:“本來答應了施主要照顧好雲施主的,但營救事情實在千頭萬緒……實在有負重託。”
寧小丹忙說道:“大師可千萬別如此說,要不是你和展謂,此刻我還在牢籠裡呢!”
“阿彌陀佛,”了塵說道:“姑娘客氣了,當初……”
他的話還未說完,便見呆瓜打了個呵欠,拉著寧小丹的手,搖晃著,央求道:“丹……覺覺……”
寧小丹愣了愣,這纔想起以前呆瓜說這話就是要自己陪他躺下的意思,想來是因爲他剛纔坐‘門’檻上等了大半夜,此刻倦了的緣故
以前他可是非得自己陪著才能入睡的……也不知自己進宮這麼久,他是怎麼度過來的!
嘆了口氣,她指著‘牀’那頭,衝呆瓜溫柔說道:“去那邊躺下睡一會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