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情疲憊,眼窩凸現,堅毅、俯視眾生的眸子此時神情渙散,但又有著一絲希望在里面迸發著。
他本是被梳的紋絲不亂的發絲,此時凌亂不堪,恰似幾天沒有打理;身上的西服還是前幾天的那套,皺皺巴巴。
從前那個那個無比高大,無比英俊,不容自己有一絲邋遢的蒲胥因已不復存在,有的只是這個找不到弄丟了的最重要的人,狼狽不堪,坐在馬路邊上的男人。
他臉色蒼白,絲毫沒有血色,緊抿著薄唇似乎在壓抑著即將要爆發的情緒。
這幾天,這幾天他一直穿梭在各大商場,商店,街道,餐廳,等地尋找周依依,只要是他能看到的地方,沿路走來,一刻也沒有放棄過希望。
蒲胥因餓了就隨便吃點路邊攤,只是現在他才發現,原來依依一直熱衷的路邊攤吃起來也是如此的美味。
困了,就附近找個旅館,渾渾噩噩的睡著,有時夜里有個絲毫的響動都會驚醒他,然后第一反應就是想起周依依。
長此以往,他覺得自己都快瘋掉了。
扎沃斯禁錮了他所有的人際關系和經濟來源,所以他只能依靠自己小小的力量。
他已經開始有所行動了,蒲胥因自然是了解的比誰都清楚,他無力改變但也不會順從這結局。
只要他找到周依依,然后兩人一起回國,那么就可以徹底擺脫控制。
而現在,落日的余輝在緊緊的包裹著他,蒲胥因已經很累了,他隨便找了一家商店,便靠在外圍的青板墻上,表情痛苦,眼眸緊閉。
在他的前方是干凈整潔的紐約某條街道,而在的右邊是他靠著的這所商店的入口,那里人來人往,絡繹不絕,全部都是進出商店的客人。
那些客人時不時的把目光投向這邊的蒲胥因,時而驚奇,時而疑惑。
有些小孩甚至還不怕生的過來扯他的頭發。
莎西米找到蒲胥因的時候正是華燈初上時分,那時候的他因精神疲憊已徹底的失去了意識暈了過去。
莎西米心疼的俯下身撫摸著他的臉頰,扎沃斯教授逼迫她和自己結婚的事,她已經知道了;
莎西米一遍又一遍的摸著他嶙峋的側臉,藍色的大眼睛里溢滿淚花:“胥,如果你不想和我結婚,我不會勉強你,但你千萬別這樣折磨自己,只要你肯放過自己,我過的好不好又有什么關系。”
稍后莎西米便吩咐她的隨行司機把蒲胥因扶到了車上,車子開回了她住的公寓里。
第二日,當莎西米端著茶水推門而入去看望蒲胥因時。
他早已蘇醒,正坐在落地窗前看著窗外人來人往的街道發呆。
他身上的西服也已換掉,穿上柔軟舒適的睡衣,頭發也是濕漉漉,有的還在滴著小水珠,顯然是已經剛洗過澡的模樣。
莎西米靜默了一瞬,把手中的水盤放下輕聲細語的呼喚了他一聲:“胥?”
見無反應, 她也不再開口說話,而是默默到衛生間拿了一條干毛巾,走到蒲胥因的身后,輕柔的為他擦拭濕發。
在觸碰到頭頂那柔弱無骨的雙手時,蒲胥因的渾身猛的一僵。
他激動的站起身順勢將那
雙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里,眼里閃爍著希翼之光,情不自禁的開口:“依依?”
可在看到那金色的頭發藍藍的大眼睛閃著錯愕時,立時愣住了,維持著剛才的姿勢看著錯當成周依依的莎西米。
手款款的松開她的手腕,往后退了一步,希翼的眸子里頓時渲染上了濃濃的失落,他清冷的聲音溫溫細細:“對不起?!?
復又重新坐下,看著窗外的街道繼續神游。
那一刻,柔弱的莎西米臉上充滿了痛苦與無助。
到底他不和她結婚的原因還是因為他帶回來的那個女孩。
莎西米不再選擇給她擦頭發,而是繞過蒲胥因,蹲在他的面前手臂放在他的腿上。
那一刻,她便已決定,此身為你,此心愛你。
生,她為他而生,死,同樣為他而死。
從小到大,早已習慣了陪伴,安安靜靜的陪伴,外人都說她與蒲胥因的關系是最好的。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這么些年,他們之間發生最多的事就是沉默,他不說話,她陪著他不說話。
就像此時此刻。
“胥?!彼兴宦?,他不一定會應答。
“莎西米,我要離開這,回到我自己的國家,永遠都不會再回來了?!?
而這一次他終于出口,說的卻是離別的話。
“那好啊,我陪你一起回去,以后我們就定居在中國,永遠都不回來了?!?
蒲胥因終于移下目光,看著莎西米充滿期待的眼神,不忍心傷害她,卻又不得不傷害:“莎西米,我希望你可以留下來,留在自己的國家,過上自己想過的日子;你比我強,即使有著不同于常人的身份枷鎖,但你仍然可以過的很快樂。”
“而我,我也找到了那個能改變我的人,只是我把她弄丟了,所以現在我要去找她回來?!?
莎西米眼神微閃,動了動嘴角,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任何的只言片語。
她只是放低身體,輕輕的俯在他的腿上,臉頰微貼著他的膝蓋,默默的心安。
蒲胥因看著她的頭頂,心靜如水,嶙峋的臉上有那么一刻是溫潤的。
而后抬起頭,繼續看著窗外的街道,他的臥室是在二樓,算不上髙,所以外面的情景輕輕松松的便盡收眼底。
突然,街道上忽的閃現一個熟悉的身影,不,確切的說是熟悉的衣服,那衣服他見周依依穿過。
頓時熱血沸騰,猛的站起身,兩眼發光:“依依。”
一瞬間,他幾乎是以最快的速度,跑出了房間,跑到了街道上。
莎西米被蒲胥因突如其來的動作一下撞翻在地,她半跪著身子,雙手撐在身后,避免直挺挺的仰睡在地。
她傷心欲絕的看著他急速離去的背影,淚水泉涌,但也只是一會,便擦干眼淚站起身跟了上去。
奔出公寓的蒲胥因在人群中快速尋找那熟悉的身影;
足夠幸運的是那個身影還未走遠,他提步去追,近了,更近了。
他欣喜的抓住那人的手腕:“依依?!?
卻在那人回過身的那一刻頓時愣住了,不是她,不是周依依,但那衣服?
他眉頭越皺越深,看著那完全陌生的面孔凜冽出聲:“你身上衣服哪來的?”
那人一聽衣服,忙抽出
手腕,雙臂環抱,一臉驚恐:“這衣服,我撿的。”
“在哪撿的?”
“離這不遠的前面一個橋洞里?!?
蒲胥因選擇不再質問,而是便朝那橋洞急奔而去。
那個橋洞,其實他是知道的,找周依依時幾次經過那,那都是難民最常居住的住所。
之前找周依依時,他本想下去看看,可最后不知道發了什么瘋,鬼使神差的跑了,他現在真想狠狠的抽上自己幾巴掌,來以此彌補對周依依的虧欠。
紗西米下樓去追蒲胥因時,剛想出聲叫他,卻又看見她從自己的面前急速的跑過,雖不明所以,但也不得不同樣抬起步子跟了上去。
找到了橋洞,下了土坡,那里面還有他曾經看到周依依所穿的衣服,以及旁邊鋪著一人多高的草墊,再靠近時,那草墊上似乎還能看到殘留在上面的黃卷長發。
沒錯,那是周依依的衣服和她的頭發,所有的一切都是再熟悉不過,他茫然的轉身尋找著橋洞中似乎還有別的人影,可是空洞中無半點再有人住過的痕跡。
蒲胥因頓時跪在地上,雙拳不停的捶著土地,失聲痛哭。
這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哭泣,他本以為是會為他的身世,為他坎坷的命運,想不到竟是為了周依依。
那個自己親手把她推入絕境的周依依。
蒲胥因現在已經徹底的明白過來了是怎么一回事,這幾天流落在外的周依依靠著與難民同住度日,他甚至都可以想象得到她這幾天是怎么撐過來的。
害她落入如此絕望境地的人想不到一直都是自己。
想到這,蒲胥因越發的用雙拳用力的捶著土地。
他寧愿,寧愿這一切都只是一場夢,夢醒了,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
紗西米同樣下了土坡,來到橋洞里時,頓時被蒲胥因凄厲的哭聲嚇的直后退了兩步,她雙手捂著嘴巴,藍色的大眼睛充滿著驚異與錯愕,但同樣溢滿了淚水。
她同蒲胥因一起哭泣。
近三十年的人生中她從未見過蒲胥因有如此情緒波動的時刻,而這一次他的唯一一次動容竟然只是為了那個叫做周依依的女人。
她突然很心酸,卻也心疼他此時此刻的模樣。
慢慢的靠近,小心翼翼的走近他。
同樣跪下身抱著他的后背,臉頰貼在他的脊背上,淚水順著眼角一滴一滴的滴落在蒲胥因柔軟的睡衣上。
蒲胥因突然止住了哭聲,但仍還在維持著剛才的姿勢沒變,他開始開口說話,不知是在問抱著他的紗西米還是在問自己:“我終究是來遲了,還是來遲了,依依同那些難民一同搬走了,這一次她恐怕真的要離我而去,我應該去繼續找她的,我應該找她嗎?”
紗西米抱著蒲胥因的后背,淚水止不住的流,用力的點頭:“胥,去找她,把她找回來,你做的任何決定我都支持,只要你能開心,只要你能快樂?!?
聽到紗西米的這一番話,蒲胥因像是突然找到了人生的方向,他慢慢的轉過身,看著近在咫尺的紗西米,抬了胎手臂,最終還是沒有勇氣替她擦去那為自己而流的眼淚:“依依怕是已經回國了,但我還有一件事必須向扎沃斯教授問問明白?!?
這些年來,他一直疑惑的那件事就是當年的蒲胥到底是怎么死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