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下雪了。
漓歌拉著於瞳高興得在后院那一塊不大不小的壩子里打雪仗。
雪花紛紛揚揚的,肆無忌憚的落在光禿禿的樹丫上,青青光亮的石板上,爬滿青苔的老井邊,和一少一小的的青絲上。
地上已經積了厚厚一層,於瞳捧了一把在手里捏得緊實了,用力的向漓歌置去。
雪球不偏不倚正中漓歌的臉上。
於瞳萬惡的發出一陣銀鈴般的笑聲。
漓歌郁悶的甩甩頭,抖落面上沾的雪粒,捧了一大把雪在手里,準備報仇。
可是......
二樓窗子打開了一條小縫。
雖然迎著寒風瑟瑟不過那個聲音一如既往的囂張,怒吼道,“你們兩個作死啊。打個沒完,還要老子睡覺么?不許打了!不許打了!”
於瞳聽見主人的怒吼,仰起頭任由雪花落在自己的臉上,盯著他開心的揮了揮手,“主人,快點下來我們一起玩啊。快點,不要睡覺了。”
少年還來得及沒說話,一個雪球就已經砸上了他自詡完美無瑕的臉。
漓歌拍了拍手上的雪塵,和於瞳已經笑得直不起腰。
少年不動聲色,果斷的關了窗子。
隨即風一般的沖了下來。身上還穿著里衣,連貂毛外衣都沒來得及套上。
腳還沒踩進院子,先就捧起一把雪向於瞳砸去......
於瞳顯然被突如其來的一下砸傻了,在當場愣了好半天才想起反擊。
這回是少年笑得坐在了地上。
漓歌無語......
......
這場毫無意義的戰爭一直持續到了中午,最后以三人在后院里堆了個碩大的雪人作為結束。
當葉翼涼進來的時候,看見師徒三人正在后院圍成一個大雪人指指點點,還不時笑聲陣陣。
“綺胤先生?!闭驹诶镂?,恭敬的喚了少年一聲,也不知道他聽見沒有。
少年當然沒聽見。
不過眼尖的漓歌倒是看見了他,扯了扯少年的袖子。
少年的軟玉在雪地里映襯出了不一樣的感覺,好像更加明亮了,把少年的臉頰也托落得如琉璃般透明。可是,漫天白雪里卻因一個女子黯然失色。
女子安靜的佇立在雪地里,單薄的身材仿佛風一吹來她就會化成無數碎片飄走。清麗雅媚的臉上映射出溫暖的神韻,黑色的秀發中分,不綰任何發髻,一只垂到腰際。
只那么一眼,葉翼涼以為自己看到了才下凡來不士人間煙火的仙子。
“姓葉的,你娘的病不是好了么?”少年盯著葉翼涼,奇怪的問。
這一個月里,這姓葉的幾乎每天都來。借口總是稀奇古怪的,少年夜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是讓漓歌多備了份碗筷,倒也沒說什么。
“主人,你怎么這么笨,葉哥哥是看上漓歌姐姐了?!比~翼涼還沒回答,於瞳就在一旁忙不遲迭的插嘴。
漓歌差點一口氣沒緩上來。
葉翼涼被於瞳這么一說,也不知所措起來。
“哎呀先進去,冷死了冷死了。”少年看著幾人都僵在雪地里,推了推身旁的小男孩和女子,急躁的進屋爬上二樓,在暖爐旁邊一蹲就是半天。
漓歌也拉著於瞳跟著師傅上了樓,雙手貼在火爐邊上取暖。
葉翼涼走在最后,上了樓,坐在一邊的榻椅上。
漓歌給他倒了杯熱茶。
“謝謝。”葉翼涼輕輕的說。
漓歌笑著搖了搖頭,又回到火爐旁暖起手來。
“我說姓葉的,你家還在杭州開茶樓沒?”一直不語的少年,突然發話,搞得葉翼涼一驚。
然后平靜的回答,“是的,先生。”
“那經營的如何了?”少年接著問。
漓歌和於瞳有些搞不懂了,那老不死的突然問這些干什么?
“目前雖不能說獨霸一方,但也算家底豐厚?!?
明顯是謙虛的口氣嘛。
“那還不錯嘛?!鄙倌陚阮^看向漓歌,出乎意料的來了一句,“丫頭,你跟著他?!?
漓歌瞪大眼睛,不可思議的看著少年。
“這就是心藥?!?
2
西湖。斷橋殘
雪。
今天天氣難得緩和,沒有下雪,東邊還露出了一絲太陽的痕跡。這完全是出游的最佳時候,沒有冰天雪地的寒冷,還能看看久負盛名的斷橋殘雪,實在是美妙絕倫。所以,當一艘精致的畫舫悠閑的飄蕩在西子湖上時,在這冬日里顯現出的完全是幾分不招搖的灑脫。
船里正擺著酒宴,幾個人相對而飲。
姜易笑呵呵的摟過坐在旁邊的嬌小女子,豪氣的對趙挽月說道,“那日吾家小女冒昧闖入王爺的房間完全是無心之失,還請王妃寬心。來,我先敬王妃一杯?!闭f罷,端起酒杯就把那么大一杯烈酒吞入喉中。
趙挽月斜睨了悶不做聲的嬌小女子一眼,黑著臉,也小小喝了口杯中的酒。
“呵呵,”姜易毫不介意趙挽月的態度,話鋒轉向上官黯,“小女名叫姜鏡一,自幼被我深鎖閨中,也沒見過什么世面,可那天見到王爺真是......”
“爹......”嬌小女子羞答答的瞪了姜易一眼,臉迅速的紅了起來。
這回趙弒趙挽月愣在了當場。
姜易這是什么意思?
偏偏上官黯還一臉茫然的盯著姜易認真的問道,“那天見到我怎么?”
“呵呵?!苯尊堄猩钜獾目戳松瞎禀鲆谎郏樞χf“王爺心里懂得就好了,何必要老夫說明嘛,小女臉薄?!?
姜鏡一也紅著臉飛快的看了上官黯一眼,見他沒有什么表情,又默默的低下了頭。
臉薄?
臉真夠厚。
趙挽月快被那兩父女的嬌捏做作氣死了,心里暗罵了兩句,看著一桌子的菜也提不起精神,小小的對眾人說了一聲,“你們先吃,我出去透透氣?!北汶x開了席間。
趙弒看著自己妹妹受了氣,當然不高興,正欲說什么,卻看見上官黯對自己搖了搖頭。
怒火便硬生生的壓了下去。
埋著頭灌了一杯酒。
酒還沒下肚,就聽見趙挽月的驚叫。
那聲音在寒風中仿佛被撕裂......
“哥,快!快!我看見漓歌姑娘了?!?
3
這是漓歌到杭州的第二天。
昨天落腳時天色已晚,就匆匆睡去,可第二天一大早就被葉翼涼喊醒,說什么今天天氣甚好,適合出行云云,就把她拉了出來。
一艘精致華美的暗紅色畫舫。
載著漓歌悠悠的劃想湖心中央。
漓歌和葉翼涼并肩站在船頭上,目光悠遠。
“很漂亮吧,西湖?”葉翼涼笑了笑,溫柔的幫漓歌拉緊了肩上的毛裘。
漓歌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經過瑞雪洗禮過的山,水。以及斷橋山殘留的雪,不遠處微微聳立的雷峰塔,都是讓她震撼著。
她無法想象,有個地方,竟然美成這樣。
“西湖一年四季的美都各有不同,春夏秋又是另外一番風味?!比~翼涼攬過漓歌的肩頭讓她靠在自己懷里。“以后我們久居杭州,你想來,我們隨時都可以游湖?!?
漓歌有些不習慣的在他懷里小小的掙扎了一下,還是靠近了那個溫暖的懷抱。
也許是從小缺乏,她對溫暖一類的東西都特別珍惜。
想起昨日離別師傅和小於瞳,眼角又微微濕潤起來。雖然那個老不死的還是一如既往瘋瘋癲癲的揮舞著大手祝漓歌幸福,相比之下於瞳要冷靜得多,告訴漓歌如果葉翼涼對她不好,就回藥王谷找自己。但是漓歌還是不舍,也許是大家都跟親人一樣。
“想綺胤先生和於瞳了?沒關系,按照先生所開的藥方,你先在這把身子養好,我們再去藥王谷探望他老人家,你說好不好?”葉翼涼柔和的嗓音如同陣陣蠱惑,讓人情不自禁想陷進去。
漓歌點頭。
目光又看向湖面去。
在里自己畫舫不遠的地方,還飄著一葉小舫。那艘畫舫比自己這艘來得更加精致炫目。船周身都是以絲綢裹身,船簾則是以水晶瑪瑙吊墜著,甚是華麗貴氣。
想必是官家人的船吧。
葉翼涼也看到了湖上的另一艘畫舫,也有些驚奇,想不到這種稍微緩和的天氣里,也有志同道合游湖的人。看著那艘畫舫的富貴華美,一下想到了什么,興奮的對漓歌說,“前段時間聽人家說皇上派出安親王上官黯和丞相趙弒同來這地賑災,按時間推算那兩位也應該到了。你看那艘畫舫如此華美精致,不像出自平常富貴人家,船里坐的,該不會就是丞相和王爺吧。”
漓歌震驚。
從葉翼涼的懷里抬起頭來。
慌忙向那艘畫舫看去。這一看便看到了站在船頭的趙弒和趙挽月兩兄妹。
“漓歌——”趙弒在不遠處揮舞著手高興得大喊,“漓歌——阿漓——”
葉翼涼聽見那艘船上傳來的喊聲詫異無比,呆呆的問漓歌,“你認識他們么?他們在叫你呢?!?
這在這時,上官黯也從船里出來,擠在了兩兄妹的中間,看不出喜怒的臉上神情淡然。一頭銀絲飄散在隱約薄霧的空氣里,迷人得緊。
漓歌看到上官黯,心口一陣撕裂般的疼,痛徹心扉。
拉著身邊的葉翼涼逃似的跑回船艙,手忙腳亂的比劃著岸邊。示意葉翼涼快點讓船靠岸。
“好?!彼膊粏柧売?,完全順著她的意思。
迅速的指揮著船夫靠岸。
另一條船上。
三人站在船頭上,兩人百思不得其解。
趙挽月和趙弒頭痛,雖然隔上了那么一段距離,可是漓歌那絕世的容顏他們想認錯都難啊。但是第一,如果真的是漓歌的話為什么要逃走裝著不認識他們?第二,現在這個時候漓歌不是應該因為在藥王谷么?怎么會出現在杭州還倒在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懷里。
完全沒道理啊。
“不是漓歌?!鄙瞎禀瞿⒁曋l生的一切,漠然的下結論,“進去吧?!鞭D身走進了船里,沒有任何眷戀。
趙弒和趙挽月面面相覷。
真的不是漓歌嗎?
世界上除了漓歌難道還有第二個女子生得此般禍國殃民?
也許吧......
趙弒拉了拉來愣在一旁的趙挽月,柔和的拍了拍她瘦弱的肩膀,說,“走啦進去。”
趙挽月抬頭看了看天空,掃了一眼那艘已經??吭诎哆叺漠嬼?。
隨趙弒回了船里。
姜易看見三人回來,不由得豪邁一笑,“是漓歌姑娘嗎?那位號稱鄴國第一美女的藝妓。若真是她,老夫也想見見她的美貌是否像傳說中的那樣閉月羞花?!?
在一旁靜靜吃菜的姜鏡一聽到姜易的話,揚起頭,小聲問道,“漓歌姑娘有那么漂亮么?”
這一問,正中趙弒下懷。
深棕色的眸子狡黠的轉了轉,擺出一副認真的樣子,對姜鏡一說,“漂亮?那能是漂亮兩個字就更概括的嗎?如果說漂亮就能說作是鄴國第一美女,那不是諷刺鄴國沒人才么?是不是?小妹?!闭f著還碰了碰旁邊悶悶不樂的挽月。
趙挽月很配合的重重點頭。
聽了趙弒的話,姜鏡一才轉過一直落在上官黯身上的目光,仔細的打量趙弒。
論外貌,趙弒沒有上官黯的冷漠驚艷,氣勢也沒有上官黯那般要駕臨天下。細細打量下來,趙弒沒有一點輸給上官黯。黑色的青絲束起,額頭高聳,面容白皙的如同出水芙蓉,深棕色的眼睛隨時如孩童般明亮。身材削瘦得過分,卻更顯修長得好看。他隨時都是笑臉盈盈,卻無端的給人一種強勢的感覺。危險的男人,特別是他身上散發出的那股天真無邪的氣息。
“看夠了么?姜小姐?!壁w弒先是看見那個花癡女的一直盯著上官黯不放,接著他幾句話不知怎的又引得那個花癡女的目光,甚是惱火??此戳税胩煲膊恢朗栈啬抗?,立即毫不給面子的諷刺道,“我可不想等會兒你爹要來給我說你對我怎么怎么的?!?
姜鏡一才知道自己失禮了,輕咳一聲,又埋下了頭。
“哈哈哈哈......”這一聲笑連姜易自己都覺得笑得萬分尷尬。“我剛才不是說過么,小女被我久鎖深閨,沒見過什么世面,丞相一面人才,小女多看幾眼乃人之常情嘛?!?
說完看了看在一旁喝酒的上官黯,生怕他有所不悅。畢竟他是上官黯的人,剛剛也提出有把小女許給他的意思,所以剛剛女兒看趙弒,他怕上官黯介懷。
“讓船靠岸,我累了。”一杯酒盡,上官黯眼里有些迷離。
剛剛那個,是她吧。
裝作不認識,大概也是不想見到他罷了。
畢竟他那樣傷害過她。
他也一味的告訴自己無所謂,她本來就是一個工具,他的屬下。為什么要去介意她的想法,為什么要介意她的看待??墒窃绞沁@樣,他發現她越來越想她。
想念她撫琴的樣子,想念倔強的沉默。
可是現在,一切都不復存在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