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亂城,安王府。
上官黯一身灰色錦袍伴隨著清晨的薄霧踏進了正在熟睡的趙挽月的臥房。
趙挽月被門外帶進來的光亮驚醒,從床上抬起頭來,看到進來的上官黯在一瞬間恍惚失神,好半天都沒有反應過來,一直愣愣的盯著他。
“王爺......?”
“恩。”上官黯點頭,表情冷峻的如同地獄里來的羅剎般陰森,走到趙挽月身旁,將她粗魯的一把從床上扯起來,眼中竟是紅色的血絲,顯得異常恐怖,“姜鏡一在哪里?”
趙挽月狼狽的掙脫開上官黯的手,帶著乞求似地又把他的手攥在掌心里,說,“王爺,您先別生氣啊,姜鏡一可能是被人陷害的,她不是那種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上官黯冷漠將手從趙挽月溫暖的掌中抽出,決絕殘忍,“快說她在哪里?”
趙挽月長長的頭發凌亂,散漫的垂在肩頭頸間一直延伸到腰部,話語中已經有讓人難以拒絕的哭腔,“王爺,你要冷靜點!妹妹現在還在天牢里,孩子也......掉了,我前段時間去看過她,也已經神志不清了,好像也......瘋了。所以,王爺,在事情還沒搞清楚之前不要輕易做決定好嗎?”
“你以為我要干什么?”上官黯看著趙挽月的樣子長長的嘆息,他知道他不應該對趙挽月太兇,畢竟這件事跟她一點關系都沒有。
表情稍稍緩和,幫她整理了下已經凌亂不堪甚至遮住了臉頰的發絲,“我只是問問她罷了,孩子也掉了么?”
“恩。王爺......”趙挽月眼中有淚水緩緩溢出,小步上前擁住上官黯,把頭深深的埋進他耀眼的銀絲之中,“孩子,還可以再有的,當前應做的是想怎么去證明妹妹的清白......”
上官黯冷笑,卻看上去凄涼無比。
什么叫孩子還可以再有?他已經失去了兩個孩子了,最重要的是他失去了他和漓歌的......這也就算了。就連漓歌他都失去了......
帝王相?
真的好笑。
江山如畫,怎敵她低頭莞爾。
但是他沒有退路,一步都沒有!只能永無止境的向前,直到真正牢牢將皇位握在手中......
“算了,要是真的是她去勾引別人得,到頭來只會丟我們自己的臉,還不如省省力氣去做別的事情。”上官黯抬起頭,輕輕的趙挽月不動聲色的推開,表情又冷冽了下來。
趙挽月心中悲涼。上官黯......還真是絕情,沒想到真的對姜鏡一的事情做到無動于衷。世界上哪里去找心腸如此狠毒的人,看來不成大器都不行。自己果然沒有看走眼。
剛嗜起的笑容在想到了什么吼瞬間轉而即逝變成了責備,“你是不是連夜趕回來的?真是的,這些事交給我處理就好,你這樣沒日沒夜的趕路會累壞身體的。沒有你在,挽月不也把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條的么?”
上官黯被自己賢妻數落得十分不好意思,輕咳一聲別過臉去,不再看她。
“對了王爺,龍骨......拿到了嗎?”
“沒有。”上官黯淡淡的回答,“不過,我是帝王相,所以必定坐擁天下。”
那么自然肯定的陳述著,好像一切都只是過眼云煙。坐擁江山?他確實再也沒有曾經的那份悸動了,也許是累了傷了,失去的太多了,所以......
哎。
半生換來一世浮名,只是虛妄!
“真的嗎?”趙挽月高興得差點跳了起來,她的付出果然沒有白費。帝王相!必定坐擁天下!如實如此,她也可以穩當統領后宮,母儀天下。興奮的牽過上官黯冰冷的手,“那樣的話,我是不是可以做皇后的了。王爺你知道嗎?我以前跟著哥哥進宮看見皇后我覺得她的衣服真的好漂亮,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也能穿上哎......這樣會不會很幸福。”
上官黯也被趙挽月的快樂感染。雖然想著是沒有最開始的那份喜悅,畢竟也是自己執著了這么久的東西,被人正式確定會真正屬于自己的時候,說不開心,也是假的。
“只是說,手相隨時隨地的再改變,還是要靠我們自己去爭取。”上官黯漠然的看著門外已經徐徐升起朝霞,憐愛的摸了摸趙挽月的頭。
趙挽月懂事的點頭,“我知道。挽月不會松懈的。”
“恩。”
“想必一路上趕回來也累了吧,快去休息休息。”
“好。”
2
龍穴山,遙村。
山下,村邊,槐樹下。
有少年負手站在巨大的槐樹下,槐樹花瓣隨風紛紛飄落。輕盈自在的灑落,有的落在他墨黑亮澤的頭發上,有的落在他過分削瘦的雙肩上,有的落在他足邊......
一切的一切好像都沒有改變。
如同很多年前一樣。
依然是大槐樹下,樹枝軀干藤條纏繞蔓延直土地深處。在用最旺盛的生命力昭示著它對時間的抗衡,年復一年,日復一日,郁郁蔥蔥不曾改變。
它冷眼看著世間百態,也看到了他們......
那么年輕的他們。放肆天真的以為自己永遠不會老去,所以更加肆無忌憚揮霍自己當時擁有的無限資本,直到青春耗盡。最終一切后悔,卻再難以回到原地。
這就是世界上最殘忍的事情。
殘忍慘痛得能將人撕裂,活生生的剝離開來,不過陳述一個生離死別的事實。
不委婉,太直接。
痛徹心扉,無可救藥。
綺胤緩緩的伸出右手,將五指攤開,接住了一小瓣正在往下飄落的花瓣,然后又將手指合攏,將小花瓣牢牢的握在掌中。嘴角勾起莫名的笑意。
好像對面依舊站著那個穿著鵝黃色長裙的少女,對他張開雙臂撲進懷里,嬌媚的喊道,“小哥哥......”
“小哥哥......”
綺胤閉上眼睛,鮮血溢出唇邊。那么濃重的顏色,醒目得刺眼......
“師弟......”身后響起一聲遲疑的呼喚,似近似遠,宛若嘆息,“你怎么又到這里來?”綺亂著急的搖晃著腦袋踱步在少年身邊,看著他嘴邊鮮血無奈的說,“黑白二老已經停止破陣的舉動了,你的身子為什么遲遲沒有好轉?”
“沒事。”綺胤將手中的花瓣握捏得更加緊了些,卻不知道因為力道太大,花粉已經在掌中搓碎,少于汁液沾染,也沒有絲毫感覺,“慢慢調理就好了。”說著把頭轉向綺亂,定定看他,“最近,尋骨風潮是否有所減退?”
說道這個,綺亂立即會意向龍穴山的方向看了一眼,搖了搖頭,有些惱火,“有增無減。”
“太貪婪了。”綺胤移開目光,仰起頭看著頭頂上大片大片的百花和那鮮艷欲滴的綠色樹葉,讓陽光透出枝葉的間隙斑駁自己的臉頰,“那只能布新陣了,畢竟這整件事是因為我而起,這爛攤子
嘛,也自是由我來收拾了。”
“恩,不過也要等你調養好了身子。”綺亂點點頭。
“不。”綺胤堅決的說,“這個事情是不能拖的,越快越好,就明天吧......”
綺亂被他氣得胡子都快要豎起來了,狠狠的瞪他,怒不可遏的大吼,“我看你最近是被那女鬼弄得神志盡失了,你現在這個動不動久吐血的狀態,我勸您老人家還是好好歇著了,你真當自己還十七八歲啊?”
綺胤已經沒有力氣再去和他爭吵,只是溫和的解釋,“師兄,我的身體我自己清楚。我既然已經決定自然不會輕易改變,你就別在勸我了。”
“哼!”綺亂負氣的一甩頭,撂下一句,“我管你!”就自顧自的離開了。
綺胤一個人還在站在大樹下,久久不肯挪開腳步。
出神,發呆,一切靜止,再與時間無關。
一個小小的身影終于也在他身后的草叢中藏不住了,慢吞吞的走到了他身旁,輕輕的扯了扯他衣袖,“主人......”
這綺胤倒是沒有想到,詫異回頭,看見小男孩撲閃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盯著自己不知所措,“於瞳,你怎么在這里?沒有和村里的小孩子們一起去玩么?”
手覆上男孩的腦袋,憐惜的摸著他松軟的頭發。
“於瞳不是小孩子了,不能和他們一起玩。”於瞳將綺胤的手從自己的頭上拿下,鄭重的對眼前明眼俊朗的少年說。
綺胤笑,“恩,我其實想說你一直都不像個小孩子......我當年收下你因為你和小白很像,因為你們都有著不符合年紀的成熟。都是七八歲的孩子,怎么比我這個老頭子還鎮定呢。”說著蹲了下來,看著於瞳的眼睛認真的問,“現在起叫我師傅吧,也是時候該教你一些實用的東西了。”
“真的呀?”於瞳大大的眼睛比剛剛更加閃亮不已,興奮的上前抱著少年,“師傅......”
“恩。”少年也抱緊小男孩。
突然,小男孩從他懷中掙脫開來,看著少年額前顏色淺淡的暖玉,垂下眼簾,“那師傅,你是不是什么都會教我呀?可是,如果我也成了你的弟子我就應該叫漓歌姐姐師姐了,我就不能娶她了。”
綺胤聽到小於瞳最后說出的這一句話差點沒有暈過去。漓歌的魅力確實波及范圍太大了,連這七八歲的小娃娃都不能幸免。真是紅顏禍水......
先前還比較正常的少年立即恢復了平時的吊兒郎當,“騰”的一下從地下站了起來,作茶壺狀指著於瞳,“小東西,你才多大就想著要娶你師姐了?你知不知道這條路有多艱辛啊?至少要先閃閃亮的打敗你小白師兄。”
“呃。”於瞳語塞。
打敗小白師兄?會不會太難了點啊?
手指毫不留情的戳上男孩的額頭,“所以為師勸你先放棄拉。”
可是男孩卻想著另外一件事,表情凝重,將師傅拽住,輕輕的問,“你以前說你還幻化出了一個,那個人是不是......”
只見少年聽到這個問題并不詫異,將修長并且同樣瘦弱的手指放到唇邊吹氣,打斷還欲繼續說下去的於瞳,“噓......不要說出來。說出來要是被她聽到了的話,她就會消失的......”
會消失的。
會永遠消失的。
所以......
不要說出來,更加......
不能讓她知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