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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兩天,齊達仍舊沒得空閑。先是請了巫師做了場法事告祭父母祖先,說了自己中進士光宗耀祖的事情,以撫慰父母在天之靈。然后就是給偎紅入祖墳的事情。
偎紅在那邊其實已經入土了的。但是回家的時候,滿心都是葉落歸根的齊達怎么也不忍心把姐姐的尸骨留在異鄉,所以著人請了道士誦念了法經到底把偎紅的尸骨起了出來然后火化,帶了回來。
只是,要想把偎紅葬在母親身邊,還是有些難度。畢竟,這是齊家的陰地,齊母能葬是因為她是齊父的妻子,而偎紅,作為一個與齊家毫無關系的外來女子,就算齊達是官身,這種事情族里長老不開口,也是勉強不得的。
不得已,齊達只得使出了那水磨工夫,跟族里的幾個老家伙著實的磨了幾日,最后使出殺手锏,交出一半的皮子生意,才使得幾個老家伙松口。
說起來,因為最開始柳坪的皮毛生意就是齊達開的頭,附近的會硝皮子的能手也差不多全被網在他的名下。剛開始的時候大家還不覺得什么,可是隨著參與養殖的人增多,皮毛生意的利潤日漸可觀,而養殖方面卻隨著參加的人越來越多獲利也越來越難,所以就有人打起了皮毛的生意。也就是這個時候,大家才發現,附近幾個鄉皮毛鋪子全部都被遠在京城的齊達給控制住了。
齊達雖然是無意的,可是當地人礙于他的身份,卻也不敢造次。所以就這樣么拖著,齊達名下鋪子的生意越來越大,差不多達到了壟斷的地步。
雖然齊達自己遠在外地沒什么感覺,可是齊達名下的財富如今確實多到就算他現在什么也不干了也足以維持他一輩子衣食無憂的地步。而且,是按照他現在的生活水平。
當然,這些齊達是不知道的。要是知道的話,他也不會這么爽快的就讓出一半來。但是,不管怎樣,把偎紅葬到她母親身邊的心愿到底是達成了。
至于錢財,后來知道了的齊達也只能感嘆一聲“身外之物”而已。
了結了心頭大事,齊達這才有心招呼當初的同學好友。
首先就是二狗子一家。當初的根生對他的幫助不可謂不多,雖然沒有根生他應該也能掙扎著走出去,但是無疑會辛苦得多。一樣的還有大毛水秀一家。
所以,偎紅的事情了結之后,他就開始拜訪這些當年的恩人。
二狗子早已經在五年前就成了親,卻不是他曾經心儀過的那個田家小姐,而是附近楊家村的女子。至于那個田家小姐,嫁給縣城某師爺去了。
不過田雨現在這個妻子已經給他生了一兒兩女了,也算是兒女雙全的人了。而且,因為他家是最開始養兔子的一批人家之一,所以現在已經算是附近幾個村子里比較有名的富戶了。根生如今再也不用在青黃不接的時候出去打零工,秋收的時候地里的活甚至還是雇傭別人做的。如今的根生夫婦,可以說平常就在家里含飴弄孫了。可羨慕死了村里一班同輩人。
不過,生活好歸好,農村的生活到底比不得城鎮里的養人。所以盡管二狗子就比齊達大一歲多的樣子,可是如今站在一起,說是兩輩人都有人信。
多年的生活,磨去的不只是二狗子的青春,還有二狗子當年和齊達稱兄道弟的純真和勇氣。看到齊達,二狗子小心翼翼的在地上拜倒:“草民參見大人。”
身后的根生夫婦嘴巴動了動,也慢慢的往下拜。齊達趕緊上前攙起二位老人,“伯伯伯娘,您們這是要折我的壽嗎?就算是考了科舉當了官,我難道就不是當年的齊達了嗎?”轉過身拉起聽著這話有些怔怔的二狗子,齊達笑笑的瞇起了眼,“二狗哥。”
二狗子低下頭,表情麻木的扯了扯嘴角,“大人。”
齊達在心頭無力的嘆氣,轉過身拉過齊又開始給幾位長輩見禮。根生夫婦端坐著接受了齊又的禮,二狗子卻倉皇的避到了一邊。
二狗子的妻子一臉局促的整治了一些涼菜點心出來,有水煮的切片香腸,涼拌的兔腿,麻辣的兔腸,油炸的兔耳朵,然后還有一些給小孩子吃的糕點——倉促之間能整出這么整齊的東西,不管怎樣,二狗子家短時間之內看樣子是不用自己掛牽了。
離開了二狗子家,大毛家也是必定要去的。這回齊又說什么也不愿去了,說是太難受了。嘆了口氣,算了,也就由他去了。
大毛家還是以前住的地方,不過房子擴建成了兩座,呈丁字形。原本以為單家獨戶而有些單調的房子在配屋的映襯下感覺熱鬧有人氣得多了。
水秀嬸娘老了不少,言談中比當年多了份爽利,容貌卻仍是秀麗不減,而且,最讓齊達窩心的是,她待齊達的態度也不曾因為齊達的身份地位改變而有所變化,起碼沒有太多變化。
“達子,得空了?”
“嬸娘。”齊達有些不好意思,之前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目光轉到一邊的大毛,微微欠身,“大毛叔。”
“來就好,肯來就好。”水秀回身拉過一直躲在她身后悄悄打量齊達的小女孩,“來,叫聲哥哥。這個哥哥可是你大哥的救命恩人哪!”轉頭又看向齊達,“我家老大也上學去了,只希望他能有你一半出息就好了。”
齊達笑笑,“他們現在條件比我們以前可好多了,將來肯定會比我們這些人更有出息的。”
旁邊的大毛因為“救命恩人”這一說臉上有些訕訕的,“站在門口說什么話呢。金秀,還不快去拿把椅子來!”
金秀,那個小女孩,乖乖的小跑進屋里,一只手提把椅子,現在齊達身邊放下一只,福了福身,“哥哥坐。”
“謝謝妹子。”齊達還禮。
金秀把另外一把椅子放在水秀身邊,“娘坐。”
待水秀坐下,金秀這才轉身回到堂屋又拿出兩個小幾子出來一個遞給大毛,然后自己抱著一個在水秀身邊坐下。
大毛訕訕一笑,“這孩子,有些沒大沒小的。”
“哼!”水秀輕哼了一聲,然后滿面笑容的轉向齊達,“達伢子,難得回來一次,今晚就在這里吃飯吧,嗯?”
齊達苦笑搖頭,“只怕不成。”看到水秀不滿的目光,“明天是田雨成親的日子,我待會兒還要和他一起去迎親。”
“你去,不是俊俊去嗎?”旁邊的大毛被請過去幫忙,所以知道一些。
齊達嘴角抽了兩下,“俊俊那朋友對這里不熟悉,俊俊留在家里陪他們。”
“哦,是應該的。”
“等等,”水秀手在圍裙上挨了幾下,匆匆走進灶屋,然后拿了一把毛黃豆出來,“這個才割回來的,你們回來別的也許都有,但是這個肯定是沒有的。現在村子里都沒幾個人肯種這些小菜了。拿回去煮了吃哄又子吧。”
“嗯,”齊達輕笑,“那謝謝嬸娘了。”目光轉到一邊,“還有大毛叔。”
大毛揮了揮手,“行了,既然回來了,什么時候有空就過來把谷子稱了吧。剛好打谷子了,倉里正好有谷子,不然過些日子可能就沒有了。”
“不急,如果大毛叔實在不愿意,就按照市價補貼些錢到柳坪我的皮毛鋪子來吧。”
“……行!”大毛重重點頭,“我會去的。”
“那我先走了。”
“我送你。”大毛站起來。
水秀看了丈夫一眼,轉而交代齊達道,“那我就不送了,以后有空過來吃飯!”
“記得的。”
離開了大毛家,齊達長長的舒了口氣。
他發現自己已經有些不適應這樣家常寒暄的生活了。
果然最美麗是回憶。故園,還是讓她美美的呆在記憶中最好。
想起齊又的抱怨,齊達搖搖頭。難道小孩子往往一語道破的就是真諦么?算了,田雨成親在即,還是過去看看吧。說起來曹果二人也未免太多疑了,居然因為擔心俊俊會因為看見田雨迎親的樣子而想要成親,所以就不準俊俊做田雨的男儐相!俊俊也真是的,居然就任由那兩人這么胡鬧!
還好自己之前為了照顧齊又幾個準備科考而決定不去。不然的話,看俊俊哪里找得人替了他去?
這么想著,田家那邊卻有人過來催了。齊達再沒有心思多想,匆匆回到小屋換了下衣服,交代了一下齊又幾人不要懈怠之后,就跟著田家過來的管家匆匆離去。
田雨的岳家是縣城郊的一家士紳。
齊達這邊從柳坪出發一直駕車到縣城都差不多要大半天的時間。兼顧上時辰的問題,所以齊達他們這廂出發,再回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三天了。
到了田家,齊達抽空回了下自己家里,齊又何西正在為下科場練習策論,左成推著一個明顯很陳舊的用兔毛做成的玩偶在床上滾來滾去。因為身上還擔負著男儐相陪侍女方來的男客的職責,所以齊達匆匆吩咐了二人記得拿禮金過去吃酒的話后就離開了。
婚禮十分熱鬧。田家本來就是附近少有的大戶人家,尤其是田雨還是個當官的——鄉下人家不識官階大小,只知道到京城里當官的就是大官了。
女方來頭也不歇—相對村里的農戶來說,是縣城附近一家秀才公的女兒。雖然那位秀才公后來再沒有考上什么功名,可是就這么個身份也足夠震懾青縣這個地方的普通百姓了。
如此,在周邊的百姓眼里,這是一樁類似于強強聯合的門當戶對的好姻緣。這樣的婚姻,上門祝福錦上添花順便蹭飯的人也特別多。幾乎附近的村子只要走得動的全都來了。所以田家的熱鬧,還真是凡筆所形容不出。
也幸好田家相對家大業大,也不在乎這點飯食,所以往來的客人基本上都是高高興興的。除了一個——
已經搬到了柳坪街上居住的毛先生,毛穎的爺爺。
當年兩家論親的時候,可以說什么都說好了就差兩個小輩回來拜天地這臨門一腳了。可是不想一夜風云變化,已經說定了的兒媳婦突然變成了皇帝身邊的妃子娘娘,當時兩家可差點兒沒反目。
后來隨著毛穎在宮里晉位的消息傳來,毛先生作為毛穎如今存世的唯一一個長輩,也就被當地官員供了起來。就連毛穎,鄉里人迷信,也在柳坪街角修了一個廟,說是誰家的女兒如果想遇上貴人出人頭地的話,在那里拜拜就準能實現。
而每一場,也真有不少人去那里參拜。
話扯遠了,如今的毛先生,雖然當初和田家差點反目,此刻卻是真心的上門來祝賀的。只是田家的人臉色就有些不好看了。
齊達遠遠的注意到這里,連忙過來招呼。只是他還沒到,就有人更快一步的到了毛先生的面前,卻是田雨。
“毛先生……”
毛先生這兩年老態倍顯,“阿雨啊,你也成親了。好,好,好!”
“毛……先生,我,”田雨澀然一笑,“是我沒有保護好阿穎。”
“不管你的事,”毛先生淡然搖頭,“那孩子的性子,我就說早晚有一天要出事的。是她沒有福氣。”憐愛的看了看田雨,“過去的就過去了,以后,以后,忘了我家那不爭氣的孩子吧。”
田雨重重點頭,“小子記住了!先生,也好好保重。”
“好了,好孩子,去吧,今天你可是新郎呢,別跟我一個老頭子耽擱太久了。去吧!”
“嗯。”
齊達趕忙上前,跟老先生見了下禮,“毛先生,小子齊達有禮了。”
“嗯。”毛先生眼眶隱隱有些紅色,跟齊達點點頭權作招呼,然后就將目光轉向了一邊的田雨,“他怕是累著了,你扶新郎去休息會兒吧。”
“好的,先生告辭了。”
“嗯。”身后傳來毛先生輕輕的嘆息。齊達不太確定自己是不是聽真確了。
扶著田雨走了兩步,就有田家的人上來接手。明顯情緒不穩的田雨任由家人扶著離開。
因為發生了這一幕,下午宴席的時候齊達很是擔心。但事實證明田雨這些年不是白混的。宴席間,他一直表現得進退有度,風度翩翩,看得女方來的客人們是越看越愛。而田家空前強大的宴席規模,也很好的證明了田家在附近的人緣;席面上豐盛的菜肴,更是田家家產豐饒的明證。再加上田雨本人俊朗的容貌,新娘子顯然也是十二萬分的滿意。
所以,第二天復席過后,女方家人離開的時候,幾個所有人都是樂呵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