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前就一直認為張三瘋有當一個陰謀家的潛質,只是過去遇到的對手還不足以讓張三瘋動腦,就先用暴力給直接碾壓而過了。如果碰到旗鼓相當的對手,那冷靜下來的張三瘋,絕度不可小覷了。
更何況這次的對手不是人,而是鬼——青鬼,丁青。
面對強敵,張三瘋讓他沉睡的腦細胞又活躍了起來,張三瘋也開始要步步為營了。
“如果動起來手來,一定要做到斬草除根!”張三瘋低頭抽著煙,低聲說道。
大威點了點頭,一臉肅穆的看著張三瘋說道:“明白了,張哥!”
“這次是你的機會,事情辦好之后,以后你在金山就牛逼了。你一定會比那個傻逼胡子猛強!所以一定要做的漂亮!”張三瘋抬起了頭,拍著大威亢奮的說著。
大威又點了點頭,又一臉肅穆的看著張三瘋說道:“明白了,張哥!”
“不用怕,什么他媽的青鬼紅鬼的!惹到咱爺們就讓他變死鬼!”張三瘋扔掉了煙頭,群情激奮的鼓舞著大威:“大威,丁青過氣了,總之……總之你小心?!?
大威再次點了點頭,一臉肅穆的看著張三瘋重復說道:“明白了,張哥!”
“放心,你不要有什么后顧之憂。我會安排兩車人堵他,但是你一定自己干死他。這樣以來,一是漲你的威信,二是滅泰合的威風。”張三瘋看著大威嚴肅的說著。
“明……明白了,張哥!”大威有些猶豫了。
張三瘋似乎看出來大威有些猶豫,有些不滿的說道:“怎么?你不信我!”
“沒……”大威低下來了。還沒等跟名震江湖的青鬼單挑,他就已經敗在了初出茅廬的張三瘋面前。
張三瘋不再一臉倒霉樣的大威,只是有隨意的叮囑了幾句。然后就出來了。
“三兒,你想好了?真打算和他們起正面沖突?”我將領子豎了起來,天越來越冷; 。“時機還不成熟啊?!?
“都他媽的找上門來了,咱們怎么辦?躲不了了?!睆埲偮柭柤?,一臉無所謂的說道:“大威應該沒問題。”
“用跟老寶子說一聲了嗎?”我問道,然后掏出了手機,打算通知一下老寶子我們的行動。
張三瘋一把按住了我那只手,一臉認真的告訴我:“已經和老寶子打過招呼了。他會支援我們的。”
我突然有些疑惑了起來。這次的敵人不僅有丁青,還有可能有朱老三。如果我這么想步步為營的話,那么朱老三應該能猜到我想做什么。怎么能保證我們不會中計呢?
其實我覺得,朱老三加丁青這樣的一個組合,很像我和張三瘋的組合?,F在就像是自己再和自己打一樣,我心里沒譜。我能猜到自己的下一步棋和下下一步棋甚至下下下一步棋,但是我依舊沒有信心掌控棋局。
張三瘋似乎看出我在思想斗爭,拍了拍我的肩膀?!皼]事,有我呢。”張三瘋自信的說道。
我笑了。沒錯,我不需要想那么多。他有青鬼丁青,我不是也有個瘋子嗎?有時候光是計策是沒有用的空談,必要的時候只能讓泰合的鬼和我身邊的瘋子真正地拼一下,才能見出分曉。
某些時候,我對張三瘋還是有絕對的信心的。
下午的時候,來了兩輛大卡車和一輛面包車。大威和張三瘋安排著來的混子們分批上車,將鋼管、砍刀分發下去,然后又安排幾個靠得住的人進了面包車。最后大威、張三瘋還有我坐進了一輛車里。
我看著張三瘋說道:“我操,我還以為你是夸張的比喻手法,沒想到你小子還真安排了輛大車人!”
張三瘋只是裝逼的笑了笑,一臉很裝逼的得意。
“談判的地方在近郊的一個工地里。你們先不要靠近,就在附近等著待命。”張三瘋隔著車窗交代著?!暗任译娫?,只要看到是我給你們打的,不用接,直接沖過來。”
張三瘋說完之后,又看了看我,問道:“還有什么交代嗎?”
我搖搖頭,覺得這件事既然是張三瘋安排的,就讓他指揮到底。
“行,那就都照我說的辦吧?!睆埲傸c點頭,回過去繼續說:“記住,給我見人就給我砍。往死里砍!”
大威一路上都在摩拳擦掌,顯得興奮異常。上次他干掉了二瘸子之后,讓他一夜之間雞犬升天。這次如果再能按照我們的計策干掉丁青,那么大威這個名字不是是金山讓人熟知,甚至將在東城區勢不可擋。
我看得出,大威很興奮,甚至是一種躁動。
相反的,張三瘋今天倒是異常的平靜。
車在距離目的地大概兩三公里的時候停下了。張三瘋安排著其他人如何埋伏,然后才開車去了工地。
這里的荒無人煙使得功底更顯寒冷,開門,下車,我們不約而同的縮了一下脖子:冷。然后我驚訝的發現,竟然又下雪了。
張三瘋拍了拍我,笑著說道:“咱們那邊估計現在下的都是鵝毛大雪了……”
“瑞雪兆豐年,好兆頭啊。”我看著張三瘋笑了笑。
大威跟著我們,一言不發。
旁邊的一個小門市房的卷閘門顯然是剛剛打開的,我們順勢走了進去。里面正對面,在那盞明亮的日光燈下,坐著我們這次的對手:朱老三。
我四顧看了看,意外的沒有發現丁青。
“到了?這么早?!睆埲偪戳丝醋约菏謾C?!斑€有十分鐘呢。”
“你們不也挺早嗎?”朱老三笑了笑,然后看了看我們,最后盯緊了大威:“這就是……新上位的堂主,大威哥?”
大威面不改色點了點頭,然后伸出厚實的大手捏住了朱老三的右手,很裝逼的說道:“幸會?!?
朱老三的臉,一瞬間就紫了。我看得出大威在炫耀他的力量。
“坐吧。”朱老三擦了擦汗,勉強說道。
其實,我們都不知道我們是來做什么。此行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丁青要見我。
“丁青大哥人呢?”我問道。見不到丁青我心里總是有深深的不安。
“他很準時的?!敝炖先f,不時的張望著門口,然后一樂:“說曹操,曹操到了?!?
我們回過頭去,看到了站在門口叼著煙卷的丁青。不慌不忙,紋絲不亂,將手中的煙頭又深深的吸了一口后,彈飛煙頭后走了進來,徑自坐在了朱老三的身邊。
“人齊了,就開始吧?!睆埲偔h顧了一圈后說道。
“你要見我?”我開門見山的說道。
“嗯,對?!倍∏嘤贮c了一根煙,然后點了點頭。“確切的說是見你們倆?!倍∏嘀噶酥肝疑磉叺膹埲?。
“什么事?”我問道,心跳在加速。我很怕答案是丁青直接撲過來,一刀在我身上捅個窟窿。
“老三……”丁青轉過頭,看著張三瘋:“一入江湖深似海,回頭已是百年身……老三啊,想要洗手太難了。”
“沒辦法,你走了,泰合怎么辦?難道真要祖宗的基業就散了嗎?!敝炖先龂@道?!按蟾缱吡?,我就更不是那塊料啊?!?
“沒錯,所以,我解決。”丁青說,然后猛然掀翻了桌子。丁青站了起來,我們也嚇的趕忙站了起來,唯一還穩坐釣魚臺的人就是朱老三了。
“知道我為什么叫青鬼嗎?”丁青問道,然后冷笑道:“因為被我盯上的人,就可以去跟閻王報道了。”從他背后,緩緩的抽出了一把短刀。很鋒利,尤其到刀背處的鋸齒,極其滲人。
大威沒有后退,而是上前了一步。因為他知道我們已經做好了完全的準備。
張三瘋拍了拍大威的肩膀,說:“看你的了,搞定他。”
大威點了點頭。
張三瘋拿出了手機,轉身離去。我可不想一會大威的小弟們沖進來的時候連我一起砍死,也跟著張三瘋轉身離去。
剩下的,只是里面僵持的三人。
我們走到了卷閘門的門口,電話通了。“過來?!睆埲傉f的很簡單。
這句話一說,不到一分鐘,我聽到了附近的騷動。四面八方源源不斷的開始涌出人來,拎著家伙,一言不發,從容不迫的從我們身邊不斷的走進去。
我沒有回頭去看里面在發生什么,我只是在等著丁青和朱老三的慘叫。
忽然有人拍我的肩膀,嚇了我一跳。我回過頭去,竟然是朱老三……那個我認為必死無疑的朱老三。
張三瘋似乎一點也不意外;朱老三掏出了一包煙扔給張三瘋,然后從褲兜里拿出了一個遙控器,按了一下,厚重的卷閘門開始緩緩落下。
“姓趙的!我……我草泥馬!”房間里面,傳出了一聲慘叫。不是丁青的,是……大威!
門還在緩緩地落下,似乎想把聲音隔絕在了里面。
“其實我二哥挺欣賞你的?!敝炖先龑埲傉f道:“那盤錄像帶有點意思,二哥讓我給你們帶句話,說泰合欠你們倆一個人情?!敝炖先恼Z氣很怪,說不清是不是充滿了嫉妒。
“錄像帶?”我本能的想到了早晨有人告訴我張三瘋看了一晚上錄像帶然后出去了。難道是……監獄的那卷監控?
門還在向下移動。而里面的聲音,慘叫漸漸壓不過剁肉餡的聲音了。
“姓趙的!姓趙的!我操……草泥馬……”里面還在傳出吼叫。那是一種被欺騙后的吼叫,是一種被人背叛后的吼叫。
“操……不是我,不是我……”我已經開始慌亂,大威為什么認為是我出賣了他?卷閘門還沒有放下,我轉身想要沖進去,但是我動不了。張三瘋緊緊的抓住了我的左手,仿佛知道我想進去一樣。力氣很大,他似乎在告訴我,不會讓我進去的。
“誰做的?”我問道,“誰?”
“不是我。”朱老三搖了搖頭,感受到了我的敵意。“你看,趙先生,我們全部被一個我們認為只會舞刀弄槍的瘋子給玩了。是吧,張先生?!?
張三瘋還是一言不發。他沒有回頭,也沒有理會,只是鎮定的看著遠處。
“你把錄像給了丁青?”我猛然醒悟了。
“不然他會懷疑我們三個的,那樣的話,現在在里面被砍的就是咱們!”張三瘋說道:“這卷錄像遲早會被人知道的。我們要自保。”
朱老三無所謂的點上了煙,裝作什么也沒聽見。
“你騙了我?”我揪住了張三瘋的領子?!澳隳谴笸o賣了?”
“你的心太軟,如果你知道了這個問題,肯定會想其他的辦法來解決,但是治標不治本;唯一的方法就是送一個走,然后知道秘密的就只有我們四個了。朱老三出于自保是不會說出去的,我知道自己也不會說出去;最后,我只信你一個人。”張三瘋看著我,絲毫沒有回避。“說不上出賣不出賣,他不也是老寶子埋在我身邊的釘子嗎?”
朱老三哈了一口氣,叼著煙說道:“下雪了,這天可真冷啊。”
沒錯,很冷。如同張三瘋這個人一樣,冰冷無比。
一只手猛然抓住了我的腳踝,我一驚,松開了張三瘋。回過頭去,地上,滿身是血的大威,緊緊的用右手抓住我,勉強抬起了他的頭,嘴角上也添了一道刀疤,卷閘門即將關閉,而他身后的人還在動手。
他的嘴唇在動,似乎想吼出什么。我準備著,聆聽這個世界上最兇狠的詛咒。
但是我錯了……
大威抬起頭,嘴唇抖了一下,說了人生的最后兩個字:“救我……”
幾個人七手八腳的將他拖了進去;卷閘門關上了。里面的世界與世隔絕,不會再有任何動靜。我想到了大威和我說的那個故事,那個喜歡打籃球的大威,被迫加入黑社會這個無底洞,最后在人生最得意的時刻走向了毀滅。
“尸體怎么辦?這么大的塊頭?!睆埲偛唤浺獾膯柕?。
“你知道二哥為什么選擇這里嗎?”朱老三不懷好意的說道?!斑@里是功底啊,你看旁邊的那個水泥攪拌機了嗎……”
我麻木的看著張三瘋和朱老三握手告別,然后帶著如同行尸走肉的我,向著來時的汽車走去。
“三兒,我一直有個想法,我覺得我信任一個人,因為他信任我。他信任我的心智,信任我安排的計策。我以為他是在依靠我,但是我才知道,他比我還要陰狠?!蔽以趶埲偟谋澈笳f著。
“嗯。有些人需要面對太多太多的問題,而我,只需要考慮怎么防備一個人就行?!睆埲傇谖仪懊孀咧?,頭也不回?!澳憧隙ū任衣斆?。”
“防備的那個人是我?”我笑了,停下了腳步。
“不是,我信你,你是我兄弟。”張三瘋轉過身來,說道?!暗悄阌行能浀牡胤剑抑皇窃趲湍闵坪罅T了。既然知道了大威是老寶子派過來的釘子,我們需要削弱老寶子的勢力,而且是悄無聲息的。外面的人不會知道今天的具體事件,只是知道丁青為二瘸子報仇這個消息而已。我們,是安全的?!?
“我以為你會一直裝瘋賣傻,是不會說出這么有條理的話來的。”我冷笑。
“老寶子潛伏了多少年?他不是個簡單的人物。你還記得咱們當初剛認識老寶子的時候嗎?誰能看到現在他的風光。我們發誓要扳倒老寶子走向頂點的!所以我們需要一個傻子,一個能夠不被老寶子提防的傻子!”張三瘋說道,一改平時懶洋洋的態度。
我只能沉默。沒錯,這不就是我一直對張三瘋說的嗎?
“二隆,別怪我。事情只能怪你。”張三瘋話鋒一轉。我一愣,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本來二瘸子這件事只要我做就可以。但是你非愿意賣個人情給大威,那么就注定了我要除去他來滅口?!睆埲傉f?!拔覜]有理由信任他。”
“那你為什么要信任我?”我咬著牙。
“咱們是兄弟??!”張三瘋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拿出火機和煙,像平時那樣給我點一根?!岸。徫摇!?
張三瘋蹲下了,如同當年我們走投無路在大雪中抽煙取暖一樣,似乎一切都沒有變。
我也蹲下了,不由自主的。
“不要出賣我?!睆埲傉f。“不要出賣我?!?
我接過煙,叼在了嘴里。
張三瘋滿意的笑了起來。
“我們可以的!”張三瘋信誓旦旦的說道,“我們可以的!”張三瘋不斷的重復著這句話,然后看著我。
“會的,三兒。”我抽了口煙,吐出了一句發自肺腑的話?!皶?。”
“幫我,二隆……”張三瘋說著,漸漸有些乏倦;我將他扶到了車里,然后開車離開?!敖涞羲?,不然咱們永遠都干不過老寶子?!蔽以谲嚿蠈埲傉f。
張三瘋迷迷糊糊的點頭。
他已經暈過去了,看來是很久不睡覺的后遺癥,現在他的呼嚕都已經響了起來。這個怪物,我真的有本事能夠一直控制住他嗎?我真的不會淪落到大威相同的結局嗎?我的思想斗爭結果漸漸明確。我的心跳的非??臁以诟嬖V自己,我要下這個決心!
也許,就是現在,我應該……
“以后……我們一定要過的比現在更好?!睆埲偤鋈秽恼f,就像夢話一樣,語氣純真,如同小孩子在討論未來的夢想一樣沒有融進一點點雜質。
這句話,讓我心里一緊。我仿佛看到了當初那個和我一起挨餓的張三瘋,看到了那個當初和我一起被人追趕的張三瘋,看到了當初那個為我干掉大車的張三瘋,看到了那個……那個只信任我一個人的張三瘋。
我松開了手里本已經將要扣下的槍扳機,踩下了剎車,然后把我的外套脫下來蓋在了張三瘋的身上。
我們一定會過的比現在更好的,三兒。
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