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右生性暴躁,又法力高強,吞食了不少游洲人。它吞食人時不僅吞食*,就連魂魄也一并吞之入腹,因此我的族人對它恨之入骨,卻因為實力相差過大而對它束手無策。眼見著它一天天地吞食族人,一天天地變得強大,我的族人最終敗給了恐懼,用計把它引到了九州之上。
九州人杰地靈,一個小國就有數十萬人,這對于喜食人的白右來說是大大的好地,它很快就把游洲拋到了腦后,我的族人也因此得以保全。
九州雖然靈氣充沛,但到底不是仙地,雖然白右大大減弱了法力,但對付手無寸鐵的凡人也還是易如反掌。當時因為白右現世,九州數年生靈涂炭,民不聊生,天下大亂。游洲的天生仙根和神力就是在那時被天道削弱得幾近沒有的,也算是一種懲罰吧。
總之,我的族人發現仙根消失、神力驟減時恐懼異常,他們認為這是天罰,因為他們的貪生怕死而導致的天罰。
于是,有的族人便想去九州消滅法力大減的白右,以此來獲得天道的原諒。但白右的法力減了,我族人的法力卻被天道削減得更多,依然不敵白右。
在那些年,游洲人死了無數,或是沒了仙根后生老病死,或是被天道懲罰,或是被白右吞食入腹。
我的族人為他們的貪生怕死付出了慘烈的代價。
但是上天眷顧,因緣際會之下,我的族人從一名隱士手中知曉了對付白右的方法。那就是用克制瀛洲草的祝余草,加上冰寒千年的玄鐵,輔以天下至妖之物,加以煉化,方能鍛造出一件克制白右鬼氣的利器。
聽到這里,太尉想必猜出來了,我族人當年傾盡全族之力煉化的那至妖之物,就是你身上帶著的這一把長冥黑刀。或許,說它是妖刀要來得更合適一些。因為鍛造這一把刀,我的族人又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它們將符合情況的妖物通通趕盡殺絕,只為了取得它們身上的內丹,來煉化這把刀。”
洛玄神色不變,手中握著的長冥卻是一動:“寶物失散民間,又被人偶然得到,這是世間常有之事,與我的出生又有什么關系?”
“不必心急,且聽我慢慢道來,你就什么都明白了。”君言冷冷一笑,“只是我有一個要求,今日你若得知了你的身世來歷,他日,你就必須得護我族人無恙!”
“你是不是搞錯了什么事,”洛玄微微揚起下巴,眼神半瞇,口吻冷漠高傲,“現在的你,沒有資格和我提要求。你愛講不講,我若聽得高興,興許就會放你族人一馬。但是你,沒有這個資格來命令我。”
君言面色一沉,“既如此,那就請太尉好好聽下去吧。”
“長冥現世,不用誰來驅使,刀身上散發的森森妖氣就可讓白右退避三舍。但是這還不夠,長冥只能讓白右躲避,卻不能殺死它。
因為,它還缺一個能夠發揮它真正威力的主人。
太尉不必露出如此神情,放心吧,我觀太尉面相,歲數不過而立,長冥出世,那都是數萬年前的事了。
當年的那位隱士雖然告知了我族人鍛造長冥之法,卻并未言明何人才能驅使它。有族人試著驅使它,卻反被它的至妖之氣傷了根本,不過月余便死了。
長冥妖氣甚重,非修為高者不可靠近,但我們族中修為高的人地位也就越高,不可能帶著它在九州四處轉悠,追著白右跑。而白右在人間作亂,吞食人的魂魄不過片刻功夫,待我族人帶著長冥到達時,它已經跑得沒影了,尚且遇不到,更別提消滅了。
事情就這么膠著住了。
正當我族人急得團團轉時,當年指點他們的那位隱士再次出現了。
他要走了長冥,說是能幫我們除了白右,并且給族人留下了一個方子。
他告誡我族,這方子不可輕易打開,只能等到數萬年后戰鬼重新現世方可。到時我族人只要按照那方子上寫的去做,就能償還清當年的孽債,重獲仙根。
戰鬼者,惡也;生于陰陽交界、五行混亂之地,啼似嬰兒,以食人魂魄為生。戰鬼以十年為一春,十年為一秋,若四季未曾食得三魂七魄,則干枯而亡,死地方圓百里大旱三年。
說到這里,太尉想必都明白了吧。
那位隱士拿了長冥離開后,白右果然銷聲匿跡,再沒有出現。我族人欣喜若狂,對那位隱士萬分感謝,并稱他為游洲的恩人,甚至在游洲上建了一座寺廟,每隔十年便大肆慶祝祭奉。
數萬年后,戰鬼也如隱士所預料的那般,重新現世。
你們的皇帝造出了一批陰兵,陰兵……其實那只是你們不認識而已,這些東西根本不是陰兵,它們正是那位隱士口中的戰鬼。只不過沾染了人間的濁氣,不像他說的那樣可怖罷了,死后也不至于百里大旱,但對于凡人來說仍然是一場大劫難。
戰鬼重新現世,對于九州是大劫,若我族人能夠成功阻止戰鬼為禍世間,則是一件大功德,足以彌補當年犯下的過錯。
族長拿出了當年那位隱士留下的方子,按照上面所說的來到九州,尋了一處地處龍脈、卻龍頭斬斷的山林之間,花費了數年才找齊了所有需要之物,將其盡數投于山谷之間。
幾十年后,鬼將誕生了。
當年的鬼將就是今日的天策太尉洛玄,羊杌和另外幾種惡獸也在鬼將生成之時因天時地利而一同被制造出來,至于太尉是如何與洛皇相遇,洛皇是如何得知豢養戰鬼之法的,因為我族人恪守當年隱士的囑咐,在你還沒有形成之前就回到了游洲,所以我一概不知。
不過,有一件事,我可以告訴你。
現世九州的第一批戰鬼,并不是你們的皇帝制造出來的。因為正是戰鬼現世,你才被制造出來。
至于那批戰鬼為何又銷聲匿跡,我就不知道了?!?
君言將一切都緩緩道來后,洛玄依舊木著一張臉,面無表情。
他看了她半晌,緩緩垂首,微微蹙眉著搖頭:“這里面不對……我的出生不是為了平定戰鬼之難,在我來了之后,陛下才豢養出了第一批戰鬼,并且由我帶領著上了戰場……死在我手中的人,絕不在少數。”
“若我真的是為了抑制戰鬼才出生的,那一定有什么地方出錯了。不然的話,我不會像現在這樣,抑制著戰鬼的本性,卻任由它們在戰場上吃掉無數人,無數魂魄。”
“這我就不知道了。”君言冷淡道,“因為當年的那一場罪過,整件事在我族中都是最重要的秘辛,非族長與圣女不可知曉。我剛才說出來的就是我族人知道的全部一切了,太尉再詢問我族中其他人也是沒有用的。”
“是什么東西……制造了我?”
“當年的方子已經隨著老族長的升天而長埋黃土,我無從知曉。但是你身上既然有著我族人的氣息,想必當初是有人為了你的出生而血祭的,或許就是上一個圣女?!?
“我的出生又是為了什么?”
“抑制戰鬼之惡。”
“但我沒有抑制,我只是引導了它們的惡,把惡帶到了其他的國家……帶給了其他人。”
“我不知道?!?
洛玄沉默地看向君言,半晌,眨了眨眼:“我知道了?!?
他漠然轉過身,邁向庭院。
君言單手撫上門庭,臉上閃過一絲悲憫,她紅唇微動,似是要說些什么安慰之語,但最終,她只是清冷道:“太尉,我把我所知道的都已經告知于你,還望太尉高抬貴手,對我族人……放過一馬?!?
有風吹起洛玄的長發,發絲飄浮間,他冷漠的聲音隨著風傳來。
“我不知道,也許吧。”
我不知道洛玄聽到這些話后是什么心情,但我知道,這一定不是什么愉快的經歷。
在那之后,我的眼前就總是漫天飛舞的海棠花瓣,和那一方不動如山的石凳與石桌。
那一壺茶,他也再沒有動過。
五月初二,洛玄奉公子庭之命,跟隨公子庭游湖出巡。
不過,有洛玄在的地方,眾人都噤若寒蟬,我聽洛玄說過“只要天下一天不定,陛下就一天不會動我”,看來就算他興致來了隨手殺個大臣,公子庭也不會怪罪他。因此也怪不得別人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惹惱了這一位主,死得悲慘。
公子庭看在眼里,他在船中眺望了一番外面大好的山水風光,最終揮揮手,讓一直跟在他身邊的洛玄下去。
“那些賊人的膽子還不會這么大,朕暫時無虞。洛玄,你先下去吧。”
不像公子庭身旁急著要開口阻止的宦官,洛玄只是冷淡地點了點頭,就轉身離開了龍船。
不知道沉新和我說的關于洛玄的傳說是不是真的,但我看洛玄對公子庭并不怎么放在心上,他是死是活與他也沒有關系,只是現下日子無聊,他才聽命于公子庭而已。
不知道將來有一天,會不會出現一個能讓洛玄真心效命的人呢?
會不會是那一位十公主?
真是讓我期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