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到方才眼角余光似是閃過了什么不得了的東西,我連忙頓住腳步,低了頭看向腳邊。
海風徐徐,吹著海浪不急不緩地往沙灘上撲來,漫上我的腳踝,又在下一刻隨著潮落一道退了下去,如此反復了數次,我腳下的沙地都被沖刷得平坦無比,我腳邊卻是半點動靜也無,只有被海水浸濕的沙灘與時不時漫上來的蔚藍海水,除此之外再無他物。
海天一線的地方遠遠地傳來了幾聲海鷗鳴叫,和著這徐徐的海風,更顯得四周一片寂靜。
再看了幾眼,發覺腳邊還是沒有什么奇怪的東西之后,我就有些疑惑地微微蹙了眉。
莫非剛才是我眼花了?把漫過我腳踝的海水看成了一朵花?
我抬頭看了一眼高懸的明日,又看了一下像鏡面一樣泛著光的海面。
嗯……若說是看錯,也是有可能的,不過——
我思索了片刻,就試著抬起右腳,往前邁了一步。
這次我的腳踝邊就不再像方才那樣什么動靜也無了,一朵水藍色的蓮花自我右腳跟原先所立的地方悄悄綻開,及至盛放之態才緩緩消失。
我看得分明,不由得驚異地睜大了雙眼。
水蓮!還是藍色的!
不不不,重點不是這個,重點是我腳邊竟然隨著我的邁步出現了一朵蓮花,這、這這這豈不就是傳說中的步步生蓮嗎?!怪不得剛才我走路時總覺得腳邊有什么東西,原來是這個,我說呢,怎么就突然搖曳生花了!
可我什么時候會這步步生蓮的術法了?還是說這是花謠在海邊設下的小法術,就是為了唬客人高興的?可之前我和她來到海邊意欲離島時,我的腳邊也沒有這東西啊。
我百思不得其解,嘗試著又邁了一下左腳,果然又見到一朵水蓮自我腳邊綻開,這朵蓮花的形態又較之之前的那個有所不同,可還沒等我細細分辨,它就盛放著消失了,什么也沒留下。
我有些興奮起來,又往前邁了一步。
蓮花再度綻開,和前兩朵的形態又有所不同,真真是花開百態、形色各異。
嘿,這真是神了。
步步生蓮……我居然會步步生蓮了!
莫非我魂魄離體久了,對法力的掌控更為精確,所以在不知不覺間學會了這個術法?難不成師傅當年念叨過這步步生蓮的口訣,只是我沒有細聽,也沒有記下來,所以才忘記了?
那、那我豈不是和大哥一樣,是一個聽過口訣就記在心里不會忘記的天才?
想到這里,我立刻露出一個興奮的笑容,開始一步步地朝著海水快步走去。
看著水藍色的透明蓮花自我腳邊綻開又消失,朵朵形態各異不同的蓮花隨著我的腳步留下一路晶瑩的痕跡,我歡喜不已,簡直是一眼也不愿錯過這些蓮花,只差沒在轉著圈看這一朵朵水蓮了。
決定了,從今天開始,我最喜歡的花要從桃花變成水蓮!
海水蔓延至我的腳邊,我時不時地踱幾下步子,看著在水中更顯透亮晶瑩的蓮花,心中的興奮之情溢于言表。
看著那些隨著我的步伐不停綻開的水蓮,我忽然靈光一閃,起了一個念頭,就頓住了步伐彎下腰,舀起一捧清澈的海水,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隨著我的再度邁步而撒手一揮,那捧水就這么在空中劃出一道晶瑩亮麗的弧線,零零碎碎地落在了正自綻開的蓮花之上。
霎時間,水光蕩漾,蓮花晶瑩。
我當下如獲至寶,看著蓮花笑得不能自已,笑著轉過身。
來到這里這么多天,終于有了一件讓我——
一個白色的身影映入我的眼簾。
開……心……
我的笑容就這么凝固在了嘴角。
蘇晉一襲白衣,立在離我不遠處的一座八角亭下,見我注意到他,立刻揚起一個淺淡的笑意,對我微微欠身示意:“公主可安好?”
猶如一盆涼水兜頭澆下,我心中剛起來的那點興奮和歡喜之情立刻就被澆了個通透,再沒有一點火苗。
見他假惺惺地對我欠身示意,我更是當即就冷笑一聲,什么也不說地轉頭離開。
真是敗興!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件讓我高興的事,居然讓我碰到了他!
他怎么老是這么突然地出現在我面前,還總是挑這種時間?簡直是陰魂不散!
我心中憤恨不已,可卻因為不能正面和他對上而無法發泄出來,只能狠狠地咬著牙根疾步離開,只是走了沒幾步,我眼前就一抹白色一晃,下一瞬,蘇晉就帶著三分淺淡的笑容施施然地立在我身前,對我微一頷首:“公主。”
我差點一掌甩到他身上。
考慮到我現在法力被禁,這又是在花謠的地盤上,我才勉強忍了下來,冷冷道:“你擋到我的路了,讓開。”
蘇晉笑意不減:“是在下唐突了,”他道,眉間帶出一分不解,看著頗有幾分無奈之色,要不是我熟知他本性,說不定也要被他騙了。“只是在下實在好奇,在下究竟是何時得罪了公主,才會讓公主對我如此不假顏色?”
我深吸了一口氣。
看著他,我就會想起那晚沉新在忘川河邊時的猛然松手,想起那見鬼的神女哨,想起三哥,想起那一場混戰。
忍住,要忍住,小不忍則亂大謀,聽碧,現在的你還不是蘇晉的對手,一定要忍住。
就這么默念了半天,我才好不容易壓下了體內那股想殺了他的欲/望,望著蘇晉緩緩笑開:“沒什么理由,我就是看你不順眼而已。”
蘇晉蹙眉道:“只是如此?”
“就是因為這個。”我道,“現在你可以讓開了嗎。”
我本以為蘇晉既然主動來到我跟前,勢必不會善罷甘休,雖然我不知道他目的是什么,但我也已經做好了和他周旋的準備,沒想到他卻只是輕輕一笑,就側身給我讓出了通往花島深處的□□。
“公主請。”
我猜不透他的心思,便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只是因為他現在不是四萬年后的那個蘇晉,我和他尚未結怨,也不好說什么,只看了一眼后就收回了目光,漠然著一張臉側身繞過他走了。
這次我留了個心眼,腳步雖快,卻時刻注意著身后的動靜,免得他又給我來一個黃雀在后。
我實在是怕了他的算計,他的算計就像是從來不會斷一樣,永遠都是一環扣一環,讓人防不勝防。
走了幾步,蘇晉清冷無波的聲音就再度從我身后響起,帶著幾分不知是刻意還是有意的遺憾道:“公主看我不順眼,我卻是自第一眼看到公主就覺得驚為天人,原本想著,若是能與公主交好,那便是再好不過了,沒想到卻是這般……令人遺憾。公主……好走。”
我腳步不停,徑直往花神殿的方向走去。
騙誰呢,你和我只不過見了一面,我又沒說什么驚世之語又身無長物,有什么可驚為天人的。美貌?你蘇晉不會在意這個,神器?你倒是一向趨之若鶩。
驚為天人……驚的怕不是我這個人,而是我手里的水靈珠吧。
“對了。”果然,在我又邁出幾步后,蘇晉又緩緩道,“在下有一事尚不明確,不知可否請公主指點一二?”
我停下腳步,想著不若就在今天把話全都說開,反正也不怕和他撕破臉皮,就回了頭,對他燦爛一笑:“不好意思,沒有空。”
他就輕輕地“哦?”了一聲,腳下無聲地朝著我緩緩走來,在我三步遠的地方停下,微微一笑:“公主莫不是有事要忙?公務?還是宮務?公主救了我,此等大恩我沒齒難忘,因著不知該怎么報答公主大恩,便想著給公主日日上香,也好為公主的香火盡一份力,只是不知道公主是哪宮仙子,亦或是哪位神女,好讓我這香火能及時送達。公主……”
“不勞你費心,”不等他把話說完,我就輕哼一聲,“我不學無術,沒有仙職在身,也沒有宮殿廟宇,你的這番好意還是免了吧,我可受不起。還有什么別的話,都說出來吧,我沒空在這里跟你磨磨唧唧。”
反正這里是花謠的花島,有什么動靜她都能及時趕來,我也就懶得在這里跟他虛與委蛇了。
我就不信了,他現在重傷未愈,還能像在覆河城那樣對我施壓,打壓得我絲毫沒有還手之力,就算他再厲害再能通天,也不會厲害到神骨神身都被剝奪了還沒有什么大礙,若是三個月就調理好了,那這神霄殿的懲罰力度可就小得有點說不過去了,畢竟是天帝親自降下的懲罰,可不是說著玩的。
“看來公主當真是貴人事忙,倒是我貿然打攪了,還請公主恕罪。”蘇晉低眉一笑,“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只是好奇罷了,素聞水靈珠乃是龍宮鎮宮之寶,一向由歷代龍王保管,沒想到卻在公主手中,難不成公主已承龍王衣缽,是下一任的龍王繼承人選?那……可真要恭喜公主了。”
果然是為了水靈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