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什么是正式拜訪么?
秦鳳儀回家后, 立刻與大管事道,“孫叔,你帶著咱家的帖子, 過去景川侯府, 與他家說明日我想過去給長輩請安。你在他家等了回信再回來。”
孫管事本就是隨秦鳳儀出門的, 這剛隨著秦鳳儀自景川侯府回來,而且,自家大爺?shù)难劬€微有些紅腫。孫管事還以為自家大爺又在侯府受了什么委屈, 但,自家大爺卻是一臉喜色, 而且一路傻笑回來的。孫管事忍不住問, “大爺,可是有什么事?”
秦鳳儀笑, “剛剛在路上沒好與你們說, 今岳父總算是開了金口,讓我明天過去, 給他家老太太請安。孫叔,你說是不是好事?”
孫管事也是驚喜至極, 一拍大腿, “豈止是好事!這是大好事啊!”正式過去給長輩請安,這可不是先時不請自去吃閉門羹的那種。孫管事立刻道,“我這就去!”沒帶半點耽擱的揣著自家拜匣就又跑了趟景川侯府。
顯然,景川侯已是吩咐下去了,孫管事帖子遞上去, 很快里頭就回了信,說是讓秦公子明天只管過來說話云云。
孫管事得了景川侯府的回話,才確定這事是真的!
這可真是……
孫管事都想替他家大爺哭一場了,他家大爺多不容易啊!為了娶侯府千金,獻了多少殷勤,挨了多少冷眼,受了多少嘲笑,終于,皇天不負(fù)苦心人哪。這景川侯府的鐵石心腸,終于被他家大爺?shù)恼\心打動了!
真不枉他家大爺挨這許多辛苦!
他家大爺果然是個有時運的!
孫管事既欣慰又歡喜又恍惚的帶著拜匣回去,先去回自家大爺,秦鳳儀看孫管事的臉色也知一切順利,不過,還是問了一句,“如何?”
孫管事此方神魂歸位,笑道,“侯府說了,讓大爺明天閑了只管過去。”
孫管事看向自家小主子的眼神中透出多少欣慰來,孫管事笑,“大爺這些天的辛苦,沒白挨。”
想到今日之事,秦鳳儀與孫管事道,“孫叔,你不知道,先時我跟岳父說了多少好話,岳父都睬我不睬。今天突然松了口,你說把我驚得,我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孫管事笑,“精誠所致,金石為開。是大爺?shù)恼\心,感動了景川侯府。”
“可不是么。”秦鳳儀也認(rèn)為是這樣。
孫管事給秦鳳儀提個醒,“大爺,咱家給侯府的禮物,可得提前收拾出來。再讓瓊花姑娘檢查一下,可有錯漏,明天咱們要帶去,萬不能出岔子的。”
“是啊,你不說我都?xì)g喜的忘了。”聽了孫管事的話,秦鳳儀連忙讓瓊花去檢查了。孫管事讓攬月辰星明日必要換干凈的衣裳,連帶明天跟著出門的侍衛(wèi),都要換上新衫,如此方不墮他家大爺?shù)耐L(fēng)。
至于他家大爺,其他事可能要孫管事提醒,唯有一事是不必的。因為,不必丫環(huán)幫忙,他家大爺就開始挑選明天去景川侯府穿的衣袍,冠子,靴子,佩飾,這些,都是要提前預(yù)備出來的。
及至這些都預(yù)備出來,也到了吃晚飯的時辰,秦鳳儀用過晚飯,再泡個香湯,直泡得香噴噴的,便早早上床睡覺,早些歇了,養(yǎng)足精神,明天過去,除了看阿鏡妹妹外,一定要給景川侯府的老太太留個好印象才成。
這么想著,秦鳳儀忽想到一事,支起身子道,“瓊花姐姐,先時我買的那個趙東藝焗過的玉色方口瓶,你把它包好,明兒我過去時一并帶上,阿鏡妹妹喜歡這個。”
瓊花道,“是,奴婢這就去準(zhǔn)備。”
秦鳳儀想想,再無他事可牽掛,便放下心來,懷里抱著小鏡子,開開心心的睡了。
秦鳳儀睡得很早,也睡得很熟,這些天所有的勞累、疲倦、打擊、拒絕,似乎都隨著景川侯府的點頭而得到了最大的報償,以至于秦鳳儀睡熟的唇角露出一抹笑意,想來夢境正好。
秦家是闔府歡喜,相對的,景川侯府諸位主子則是滋味不同。
景川侯是侯府的大家長,大事自有他做主,景川侯先與自己母親說了讓秦鳳儀第二日來家拜訪之事。李老夫人年不過五旬,從老夫人的相貌便可得知,景川侯的眉眼多承自于這位老夫人。李老夫人笑道,“可見這位秦公子有些過人之處。”
景川侯道,“差得遠(yuǎn)呢。”
盡管母子二人相貌酷似,但景川侯一向肅穆,李老夫人則是性子柔和,她微微笑道,“阿鎮(zhèn)啊,你自小很知上進,不必我如何管束,便能做得很好。你對自己嚴(yán)格,故而,看人也偏于嚴(yán)肅。這位秦公子,我雖沒見過,也聽過他的一些事。不說別的,咱家這樣的身份,你又是個威嚴(yán)的,就你這性子,想來沒給過秦公子什么好臉色。一個鹽商家的公子,小門小戶的沒見過世面不說,我聽說,人家不過十六歲,頭一遭來京城。如今非但有了些名聲,咱家還真得考慮一下他這事。這難道不是本事?”
“死纏爛打,沒皮沒臉,一無學(xué)識,二無才干,招蜂引蝶,跳脫猥瑣。”景川侯道,“如果這些是本事的話,挺有本事的。”
李老夫人一樂,“我不信,咱們阿鏡的眼光,必有獨到之處。”與兒子道,“兒女之事,不同別的事。想來你心里也明白,不然,他死纏爛打,你一張?zhí)舆f到京兆尹,立刻就能把他下了大獄。可咱們不能這么做,為什么?這不是一個人的事。倘阿鏡要高門大戶的親事,咱們與平家早定親了,那孩子,她是真的不愿意平嵐。話說回來,再高貴的門第,阿鏡過去倘過不好日子,這聯(lián)姻也沒用處。這個秦公子,聽阿釗說十分真心。讓他來吧,我早想見一見他。”
因是母子二人的私房話,又關(guān)系愛女的終身大事,景川侯也沒什么不好說的,道,“原本,我想多看看。可這小子把這事鬧得滿城皆知,再叫他折騰下去,就越發(fā)沒個體統(tǒng)了。這個秦鳳儀吧,十分奇怪。”
“怪在哪里?”
“你乍一見,總覺著跟個二百五似的。”
李老夫人笑道,“你也是做長輩的,如何這般促狹晚輩。”
“娘,待你見過就知道了。初見感覺天真直率,毫無心機,嬌縱任性,不慮后果,可今天他見了平嵐,所言所行,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說話應(yīng)對,竟不落下風(fēng)。”
“那這是個出眾的少年啊。”李老夫人這樣一說,景川侯露出個慘不忍睹的樣來,“娘你明天見過他再說吧,我真是不曉得,阿鏡的眼睛是怎么生得,怎會相中這樣的人。”
李老夫人愈發(fā)好奇,笑道,“那我更得見一見了。”
景川侯的感覺很矛盾,秦鳳儀折騰一個多月了,這答應(yīng)了秦鳳儀來家里,景川侯又有些猶豫,是不是該再多看一看。今日說不得是這秦家小子突然吃了什么開竅丸,不然,怎么突然這么會說話應(yīng)對了?
算了,反正也只是答應(yīng)讓秦鳳儀過來請個安,又沒答應(yīng)他別個。
對于女兒的終身大世,景川侯是極其慎重的。
景川侯夫人自然也聽說了明日秦鳳儀要過府請安的事,景川侯夫人還特意問了丈夫一回,景川侯道,“是啊,秦公子來京城也有些日子了,明兒你陪老太太一同見見他。”
景川侯夫人關(guān)心的顯然另有他事,“侯爺,阿鏡的親事,不會真定給這位秦公子吧?”
“只是讓他過來請安,哪里就說到親事了,還遠(yuǎn)著呢。”景川侯道。總不能秦鳳儀突然機靈上身,他就真許以愛女,他還是要多看一看。
景川侯夫人稍稍放心,再三道,“老爺,這事萬萬不能應(yīng)啊!我聽說,那秦家小子不過是鹽商出身。咱們阿鏡,侯府嫡長女,若許給這樣的鹽商小子,也太委屈阿鏡了!”不同于秦鳳儀先時揣摩景川侯夫人是后娘,然后,后娘就盼著他家阿鏡妹妹嫁得越差越好啥的。
好吧,雖然景川侯夫人與李鏡也并不親近,但,李鏡是侯府嫡長女,如果侯府嫡長女嫁個鹽商子弟,那么,蒙羞的不只是李鏡,而是整個景川侯府。景川侯夫人可是有兩個親生女兒的,長姐嫁鹽商,要講究的人家說起來,妹妹們的親事都會受到影響。故而,景川侯夫人十分反對這門親事。
哪怕她不大樂見李鏡嫁得多好,但也并不能接受李鏡嫁到鹽商家去,這也太低了。京城隨便尋一門親事,也比鹽商好千萬倍啊!
景川侯聽妻子說了一通,淡淡道,“阿鏡的親事,且不急,她今年及笄。生辰在船上過的,及笄禮還未辦,也該準(zhǔn)備起來了。”
“這個我早備著呢。原早想與侯爺說,可孩子們剛一回家,你就要打要殺的,哪里有個過及笄禮的氣氛。如今阿釗的傷也好了,待我去廟里算個吉日,把阿鏡的及笄禮辦了。”景川侯夫人道,“再者,如今阿嵐的親事已是定了,倘再有好人家,侯爺還是要給阿鏡留意一二。”
“阿鏡的親事暫且不急。”
反正只要不是鹽商小子,那便好說。李鏡的后娘,景川侯夫人如是想。
秦鳳儀要來府請安的消息,是李釗親自過去告訴妹妹的。李鏡這樣鎮(zhèn)定自持的人,都是喜色難抑,放下手中書卷,李鏡問,“父親一直不許阿鳳哥進門,如何又讓他來了?”
侍女捧上茶來,李釗接過吃了半盞,笑道,“先時不敢與你說,怕你著急生氣,再與父親爭執(zhí)。”
李鏡白大哥一眼,“在揚州,你也挺支持我和阿鳳哥的。到了京城,立刻就叛變到父親那里去了。”
“聽聽這沒良心的話。”李釗放下茶盞,“你覺著他好,自然處處看他好,你也為父親想一想。父親頭一回見他,別個不說,總要試一試他是否誠心誠意,是不是?”
李鏡不欲多說這個,催促她哥,“快與我說一說阿鳳哥這些天的事。”
李釗忍笑,“你不曉得,先時阿鳳是每天過來咱家,父親嚇唬了他一回,他那人,膽子又不大,就不敢來了。可他不能來,心下又惦記著你,他倒是心活,竟托了阿遠(yuǎn)送信,我那會兒正被父親關(guān)著,東西沒到我手,就被父親的人截了去。你想想,父親不認(rèn)真理會則罷,一旦認(rèn)真理會,咱們府里門禁這般森嚴(yán),如何能自外送進書信來?這要是別人,估計就沒法子了。阿鳳不一樣,他為你,真是豁得出去,他見天去兵部衙門口守著,一早一晚的給父親請安,中午還命館子給父親送席面過去。原本我覺著,咱們京城的女娘們,起碼比揚州城的女娘們有見識啊。唉,結(jié)果,也強不到哪兒去。他生得模樣好,京城的女娘們哪里見過這樣美貌公子,非但給他娶了個神仙公子的雅號,還有許多人去瞧他,就像揚州城一樣。有一回,人多的,竟把六部衙門前頭那條街堵了。你不知道,父親很是被禮部粱尚書念叨了一回。他還在外給父親取外號,叫父親王母娘娘。”
李鏡對秦鳳儀最是了解,一聽“王母娘娘”四字,就曉得這外號是如何來的,忍俊不禁道,“阿鳳哥就是這張嘴,太隨興了。”
“他豈止隨興,父親容他這樣胡鬧,當(dāng)真是看了你的面子。要是換了不相干的人,早處置八百回了。如今總算守得云開見月明,父親讓他過府請安,總是好兆頭,是不是?”
李鏡仍是不解,“父親最不喜跳脫的人,阿鳳哥這可是得罪了父親,父親如何允他的,你還沒說呢?”
李釗道,“這事說來真有點懸,原本父親叫他家來,我怕他再惹惱父親,本想過去瞧瞧,結(jié)果,我還沒進書齋,就聽得他那吼聲,你不曉得,他那嗓門,吼得半府的人都聽到了。而且,說得都不是什么好話。后來我打聽一下,原來是阿嵐那會兒去了,說不得是他誤會了。他又是個驕縱性子,我想著,定是與父親翻了臉。”
“這就更怪了,他一翻臉,父親便允了?”
“這里頭的事,我也猜不出來。父親身邊的人,一向嘴嚴(yán),明天他來了,你問問他,再與我說一聲,好叫我解惑。”
“說了半天,哥哥也不曉得。”李鏡嗔一句。
李釗笑,“我過來與你說一聲,今兒你別歡喜的睡不著才好。此事我瞧著,父親總算吐了口,就是好事。”
李鏡笑,“我曉得了。”
因天色將晚,眼瞅要到關(guān)二門的時辰,李釗便辭了妹妹出了內(nèi)宅。
侍女們也都為自家姑娘高興,阿圓笑道,“姑娘總算沒白擔(dān)這些日子的心。”
阿方是跟著李鏡去揚州的大丫環(huán),阿方笑,“秦公子總算沒辜負(fù)姑娘的真心。”
李鏡道,“阿方,把我前幾天繡的荷包找出來。”
侍女捧來荷包,李鏡打發(fā)她們下去,望著荷包上的鳳凰花,一時怔怔的失了神。窗外明月高懸,灑下一地皓然清輝,為李鏡那似是歡喜又似是心疼的側(cè)臉鍍了一層淡淡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