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鳳儀知道這南夷來的人多了, 必多是非。
不過, 也沒想到是非來得這么快。
對于宗室,秦鳳儀不是沒有計較。宗室里人口之多, 形勢之復雜, 秦鳳儀早有耳聞。再加上, 秦鳳儀當年是宗室改制的先頭軍, 還不知有多少宗室記恨他呢。所以,當初他回南夷有這么多宗室跟隨,秦鳳儀方覺著奇怪。
他是觸動過宗室整體利益的人,如景云帆景云睿之內的毛頭小子,年紀輕, 心有熱血,會過來不奇怪。可那些個有爵宗室, 不缺家財, 一個個養尊處優多少年了,過來南夷討實缺,可南夷多是百廢待興,等待建設之地, 哪里有肥缺呢?便是有如交趾互市之事, 榮養多年的宗室可干得了?
秦鳳儀心里早防著他們, 卻是沒想到, 竟是這樣低級的開頭。
秦鳳儀與趙長史道,“瞧瞧吧,來了。”
秦鳳儀帶著趙長史過去的, 宗室們在花廳里坐著說話,秦老爺因為幫兒子管著內庫之事,所以,如官員分派房舍之事,都是秦老爺在料理。像薛重一來,秦鳳儀便是讓秦老爺分套宅子給薛重。如今這些宗室說秦鳳儀待他們不公,秦老爺在陪著吃茶。只是,這茶吃的不如何和氣。
秦鳳儀到門口,就聽屋里有人陰陽怪氣道,“這人的命,還真不好說,你一介商賈,得以撫育皇子,如今也能與我等平起平坐啦。”
還有人道,“咱們的事,還得秦鹽商你幫著多美言幾句啊。”
秦老爺笑嘻嘻道,“我一鹽商,不過是借著殿下的光,才得已幫著殿下管一管內庫之事,別個事,哪里有我插嘴的份兒呢。我更不好與諸位同座,這樣,諸位先吃茶,我幫你們瞧瞧殿下去。”這些沒眼力的家伙們,秦老爺還不愿意陪呢。
秦老爺就要出去晾一晾這些家伙們,就見秦鳳儀帶著趙長史進來,秦鳳儀道,“爹你出去做甚,咱們家里,咱們是主,他們是客。只聽說客隨主便,沒聽說,有客人來,主人家便要躲出去的理。”秦鳳儀見左右下首皆有宗室坐了,便吩咐近侍,“再搬兩張椅子來。”就放到秦鳳儀寶榻兩畔,令秦老爺與趙長史坐了,二人皆不推辭,頓時,幾位宗室臉色愈發難看起來。
秦鳳儀道,“剛剛誰說我爹命好了,你們命也不差啊,要不是投胎到了景家,仗著太\\祖皇帝之后,怕也不能人模狗樣的在我這里來充親戚了,對不對?”
侍從捧上茶,秦鳳儀不急不徐的呷一口,下頭宗室已是氣得臉色鐵青。敬陪末座的一人道,“我們原就是正經宗室,皆有爵位在身,鎮南王你雖貴為親王之尊,論起輩份來,卻是我等子侄輩了。較之老國公,你都是侄孫輩。莫不是因長于荒野,教養于商賈之家,便不識禮數了不成。”
秦鳳儀道,“依你們這樣說,我的王位要不要換你們坐?”
為首老者連忙道,“殿下息怒,我等焉敢有此不敬之心?”
秦鳳儀將手中茶盞啪的擲于手邊桌案,冷冷道,“沒有最好!有也不怕!我倒要看看,你們是受誰的指使,敢在我這里耀武揚威!”秦鳳儀立刻喚來親衛,吩咐道,“都給我攆出去!”
立刻上來一幫子如狼似虎的侍衛,這些人嘴里剛要說什么,一人一塊布巾塞嘴里,便擰了雙臂趕出府去。秦鳳儀立刻喚來潘琛,命潘琛道,“把剛剛那幾個,奪了他們的身份文書,立刻攆出南夷境!”
潘琛見秦鳳儀面寒如霜,登時不敢多言,連忙去辦了。
于是,一道過來的宗室里,這七八家,昨兒個剛來落了個腳,今兒就被連人帶行禮的攆出了南夷境,而且,秦鳳儀吩咐了,永不許再入南夷!
趙長史還很盡職盡責的替秦鳳儀寫了封告狀的折子,命人八百里加急送去了京城。
倒是不少鳳凰城的官員,原本還擔憂這么多的宗室過來,要侵占文武官員的地盤兒了,沒想到,第二天這些人便把秦鳳儀得罪的,被秦鳳儀掃地出門了。章顏等人大放其心,待得打聽這些人是對秦老爺陰陽怪氣,章顏連勸都沒勸,這不是作死么。就算秦老爺不是親爹,章顏是在揚州任過知府的,秦家夫妻拿秦鳳儀那樣的寶貝,親兒子這樣的都不多。何況,人家老夫妻沒別個孩子,待秦鳳儀實心實意。這些人都不能稱之為不長眼了,簡直是不長腦啊!
章顏提醒秦鳳儀的是,“畢竟來的宗室不少,若是有懂事的,殿下還是略安撫一二。”
秦鳳儀道,“這不急,等等再說。”
秦鳳儀直接把那幾個尋事生非的攆出南夷,頓時,在南夷的其余宗室立刻老實的了不得了。連之前嚷嚷著要秦鳳儀安排房舍的都不再提了。景云睿景云凡兩個都在信州,景云宣幾人現下在知府衙門,是的,以前是縣衙,現在縣衙升府衙,他們也就是在知府衙門當差了。景云宣家里爹娘是來了的,他家只是個五品將軍的爵了,故而,景父不敢拿大,那些人攛掇著去王府講理時,原是要拉著他一道去的。景父多了個心眼兒,半路尿遁了。待得知道去王府的那幾位直接叫秦鳳儀驅逐出境,好懸沒嚇出一身冷汗。景父還說呢,“幸虧我沒跟著一道去。”
景云宣道,“他們可是沒安好心眼兒,咱家這么個微末爵位,倒還拉著父親一道,無非是想著我在南夷有個小差使,拉著父親去給殿下添堵罷了。”
景父亦頗是慶幸,景云宣道,“父親,你知他們為何要去殿下那里尋釁不?”
景父道,“說是陛下太過怠慢宗室,聽說在鳳凰城,便是七品小官兒,都能分處三進宅子住。這么些宗室來了,殿下竟不聞不問什么的。”
景云宣道,“哪里有三進宅子,七品職便是尋常的四合院了。”
“那也不錯了。”景父道。
景云宣道,“這是在鳳凰城任職的官員,來的這些個宗室,又沒在鳳凰城任職,憑什么要殿下白出宅子給他們住呢?”
景父悄聲道,“我聽說,一個戶部的從五品主事,跟著殿下過來,便分了套四進大宅。”
景云宣道,“那必是要有重用的。剛開始跟著殿下的一些個大人,得的都是大宅,不是四進便是五進的宅院。殿下用人,向來唯才是舉。只要有舉人或是進士功名,過來南夷都會提供住宿,或是食宿補貼。要是宗室里有這樣有才學的人,不必說殿下就有安排了。他們這樣上門兒要宅子,要是殿下今兒個給了宅子,明兒他們不得要地啊,后兒個就得要官兒了。這明擺著去找收拾的,殿下又不是軟弱之主。”
景父嘆道,“這樣直接攆了人去,未免也有些太過凌厲了。”
景云宣卻是個細致多智之人,輕聲道,“這么些個宗室過來,殿下未嘗不是要拿他們立個規矩了。”
景云宣再三道,“爹,你切莫再聽人挑唆。倒是那幾人中,頗有公侯爵位之人,他們難道還缺宅子住了。說不得也不是安的什么好心。”
景云宣問,“爹,這事是誰組織的?”
“就是三等子景彥舒。”
景云宣轉頭就把這個消息跟秦鳳儀匯報了,秦鳳儀道,“你前程同他們不一樣,別與他們混到一處去,聽說你爹娘也來了,叫他們也警醒著些吧。”
景云宣連忙應下。
秦鳳儀未將宗室之事放在心上,他現下大事多的是,哪里顧得上幾個閑散宗室。秦鳳儀先時說了下半年的商稅要交納給朝廷之事,可具體如何,方悅還得討秦鳳儀個示下,實在是,甭看南夷繁華的地方也就南夷城與鳳凰城兩處,但秦鳳儀大開海運走私之門,每年的商稅可不是個小數目。可能有人問了,既是走私,如何還有商稅。這可真是廢話,一碼歸一碼,海留這么樣的一張大餅,先時規模小時,秦鳳儀自己就能干了,也是要有稅的,無他,秦鳳儀補貼的是巡撫衙門,要建設地方,也是要有銀子的。更不必提如今生意規模一年比一年大,秦鳳儀一人吃不下,便會引進其他商賈,這里頭的關系就更復雜了。不過,生意是生意,稅是稅,這些稅收是收了,不過,秦鳳儀都是自己留一半,給巡撫衙門一半。如今,朝廷要奪這里頭的大頭。
按規矩,商稅的大頭,七成要押解入朝的。
雖則知朝廷早晚要提商稅之事,章顏方悅等人也表示理解,但,這許多銀子押解入朝,秦鳳儀這里無妨,他茶山、瓷窯、織造局,三座金山在手,還有這南夷城糧、酒之類的大生意,秦鳳儀沒有直接插手,但秦老爺在這里頭都有份子。所以,這些商稅,秦鳳儀固然有些個不舍,但也沒太當回事,不然,不會那樣痛快的應了戶部。
如今不舍的是章巡撫,理智上能理解,情感上覺著,一旦七成商稅入了戶部,巡撫衙門還能分到多少呢?章巡撫并不是個貪財之人,只是,地方上需要建設,還有下頭的州府縣城,要錢的地方多著哪,總不能什么銀子都從秦鳳儀私庫出吧。
所以,章巡撫與方悅過來,就是說這商稅之事。
三人秘談,章巡撫說了眼下南夷的艱難,章巡撫道,“主要是,咱們南夷大部分地方還是極窮的。用錢的地方便多。”
秦鳳儀道,“是啊,以后信州那里,更是處處都是用錢的地方。”
章巡撫早將前程押秦鳳儀身上的人,也沒什么不敢說的,章巡撫輕聲道,“按理,咱們這里要修橋鋪路,上折子到朝廷,等著戶部撥銀子是一樣的。只是,這樣的銀子,依臣的經驗,戶部是很難撥下來的。”
方悅道,“這稅銀與織造局的三成紅利還不一樣,稅銀斷瞞不過人眼的,若是令朝中有心人知道咱們南夷稅銀的數目,怕是咱們這里不得安寧了。”
秦鳳儀想了想,與他二人道,“酌情減些便是。”
方悅問,“減至多少呢。我得有個準備,賬目上也得有個準備。”
秦鳳儀看向章巡撫,章巡撫道,“我曾知揚州,便是揚州之富,不算鹽課,每年商稅不過百萬銀子。咱們這里,能有揚州一半,便足以令人震驚了。”
秦鳳儀道,“那就按五十萬左右來做吧。”
方悅領命,章巡撫趁機道,“殿下,給我們衙門的銀子,可得跟往年持平啊。”
秦鳳儀好笑,“我說老章你也是堂堂狀元出身,以往都是清風明月一般的人物,如何現下滿嘴阿堵物了。”
章顏笑道,“狀元也得過日子吃飯哪。”
秦鳳儀道,“我原想把剩下的都給你,既如此,還是按老例吧。”
“別別別!”章顏一派大喜,笑道,“還是殿下這主意好,臣原就想著,殿下也不差這倆小錢,就都給臣吧。”
君臣三人說笑一回,秦鳳儀令方悅以后便把剩下的商稅悉數入巡撫衙門。章顏頗是歡喜,想到他爹信中提及的大皇子發昏一事,越發覺著自己眼光不錯。
秦鳳儀發了回飆,宗室皆不敢擅擾于他。倒是李鏡那里,不少宗室婦人遞帖子送禮的,上門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