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踏入王府,就見一番忙碌景象。府里難得的如此吵鬧,到處嚷嚷著。
蕭繹蹙眉,半濕的衣裳也未去換下徑直向東院走去。路上正欲匆匆出來的水娘,她端著一盆熱水就要推門而入,蕭繹連忙上前問道:“如何了?”
水娘早已滿頭淋漓的汗,落了句:“王爺靜候。”就進了屋子。
屋子關的嚴實,好像一絲空氣也透不進去。他只能聽見昭佩撕心裂肺地喊叫聲:“啊!蕭繹!我要殺了你!我要把你殺了!”
她一邊叫一邊罵一邊罵一邊哭,簡直是痛不欲生。那哭喊就似鋒利的刀劍,穿進了他的胸膛。眉宇微動,幾步走上前去推門。喬宇連忙上前攔住他:“王爺,你不能進去。”
蕭繹并不言語,冷眼瞧著他。
喬宇依舊攔著他,好心說道:“王爺,女人生孩子都是這樣的。”
蕭繹側頭:“真的?”而后門又一次被推開,水娘端著那盆水出來。一盆血水,殷紅濃稠。他眼前一晃,只覺得就似在做夢。
二話不說就推開了門抬腳進去,水娘從蕭繹身后拉住了他,直呼:“王爺,屋內晦氣。萬萬進不得啊。”
蕭繹冷哼一聲:“晦氣?”眼光冰冷一瞄,水娘和喬宇不得不噤聲垂首。
屋內熱浪翻滾,帶著血腥的氣息一波波襲來。蕭繹沉著心走進紗帳之中。“佩佩……”輕喚一聲,他愣愣望著榻上面色慘白如雪的面容,又見那身下原本雪白的錦衾浸染成殷紅,甚至比她平日的衣衫更為艷麗,艷麗至詭異。
他更覺得自己實在做夢,而且是個噩夢。
“蕭繹!我要殺了你!”被疼痛纏住的昭佩嚎叫著流著淚。從不知道生孩子是這么疼的,此刻的她就好像要被生生撕裂一般,那痛楚愈發的緊蹙愈發的清晰。每一寸皮膚都在叫囂著,疼痛著。她覺得自己隨時都可以陷入黑暗中,解脫。
“王妃,您得用力啊。用力啊!”產婆急得滿臉是汗。
昭佩在混沌中緊緊握著榻沿緊咬著牙,她的疼痛無處可依無處慰藉。綿延到心口的除了疼痛還有那種無助的不安:“我沒力氣了……”
“不行啊,王妃,您得用力啊。用力!”
“吵死了!怎么用力啊!”嚎出這一句,又是一陣排山倒海的疼痛襲來,她渾身顫抖著緊咬著牙,就差點把舌頭咬斷。
“我要殺了你……把你一塊塊給剁了…….”
耳邊傳來一絲輕笑:“要是想殺我,就先有力氣再說。”昭佩強撐著睜開雙眼,朦朦朧朧看見蕭繹的臉。他小心地將她環在懷里,柔柔笑著。還笑?還敢笑?怒從心氣,照著他的手背就狠狠地咬了下去,把那身上的疼痛轉移消減了些。
蕭繹悶哼一聲,卻不言語任由她咬著。
“王妃,用力!頭已經出來了,再加把勁!”
昭佩滿口腥甜,卻還是不撒勁。“用力,佩佩。”迷糊之中,耳邊有人低喃,“佩佩,你希望是女兒還是兒子?”
“女兒……”昭佩朦朧著神志回答。
“我說是兒子。”蕭繹輕聲說著。
“女兒!”昭佩沖他喊著。
“賭一賭如何?輸的答應贏得一件事。”蕭繹淺笑,又說,“你用力,再忍一忍就可以一分輸贏了。”
“賭就賭!”昭佩有點惱,蕭繹知道她,骨子里是好強的。
她使盡了全身的力氣,緊緊地握著蕭繹溫熱的手,不住地顫抖。“啊…….”撕心裂肺地**過后,傳來了嬰兒的啼哭之聲,格外的洪亮清脆。
“恭喜王爺王妃,是個女孩兒!”產婆笑著抱住了孩子交給一邊的水娘去清洗。
聽到這聲音,昭佩渾身松了下來癱倒在了榻上。汗水朦朧了她的眼睛,昭佩望著蕭繹含笑的臉龐虛弱地展開了笑顏:“我贏了,你可不許耍賴。”
“好。”他柔柔笑著輕撩著糊在她臉上的青絲,“謝謝你。”這是第二次聽他這么對自己說。游走在困睡的邊緣,喃喃回道:“不客氣……”
后來在睡夢中,她才發現自己說錯了話。自己生孩子,為什么要接受他的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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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花一朵朵地盛開,一朵朵地凋零。
眼前變換著的光景擾她頭暈,秀美輕顫。卻似乎有東西在她眉毛上輕輕刮過,有些癢卻很貼心。
昭佩掙扎了幾下緩緩睜開眼睛,就見蕭繹的臉離自己不過幾寸。他看起來很是疲憊,眼睛里有著細小的血絲,甚至下巴都生了青色胡渣出來。見她睜開眼睛盯著他一言不發,先是一松而后罵道:“懶丫頭,沒見過像你這么能睡的。”
“我睡了很久嗎?”昭佩問著去摸他的胡渣,“你怎么搞得這么亂?”
蕭繹很自然揮開了她的手,卻見昭佩有些惱只好順勢握在手心里:“睡了兩天三夜。”
昭佩身上依舊很痛,對生產已經是心有余悸了。她想了陣子才說到:“你是不是輸給我一個賭約?”
“嗯。”他應了聲。
“那我以后不要再生孩子了,很痛。”昭佩嘟囔著。
蕭繹一愣,神色馬上沉了下來:“你說什么?”昭佩瞧見他隱忍的怒氣和渾身的冷然,聲音漸漸弱下來:“真的很痛。又不是你懷胎十月然后生下來…….”
他冷眼瞪著她,卻想起了那一盆碰的血水和她如今沒有一絲血色的臉,頓時軟了下來。薄唇翕辟:“這事…….”
“王爺王妃,奴婢可以進來嗎?”水娘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何事?”蕭繹依舊冷著聲音,顯然方才被昭佩的要求給氣到了。
“奴婢帶小姐來了。”
“嗯?”昭佩一聽,馬上渾身有了力氣半撐起身子:“快進來快進來!”可畢竟體力不支,隨即又重重跌回被褥里。蕭繹伸手拎起她靠在自己懷里,看著水娘抱著一個小小的紅色被褥笑吟吟走上前。
她在榻邊跪下來,小心地將孩子遞給了蕭繹。
那孩子小得比他半個手臂還要短,身子就比他的手掌大一些。此刻正安穩地睡著,是不是呷著嘴。
昭佩連忙湊上去看,卻皺著眉頭說道:“怎么長得像個小老鼠?”
身邊的男子對這樣的評價很是不滿,卻沒有提出異議。水娘聞言“噗哧”一笑:“王妃,孩子剛生出來是這樣的。等到長開了就好了。不過依著奴婢的經驗,這孩子長大一定是個美人胚子。”
昭佩淺淺笑著:“那是一定的,要看她娘親是誰。”
蕭繹嘲諷地看她一眼,而后將目光轉向懷里的孩子。也不知是從哪里學的抱著掂了一掂。畢竟初為人父,空有滿心的欣喜和激動也是徒勞。蕭繹抱孩子的動作很生澀,惹她不舒服地哭了起來。
水娘到是頭一次看見他面對孩子的哭聲手足無措起來。剛想前去抱回來,昭佩卻伸出手來:“讓我抱抱。”
她小心伸出雙臂將那小小的柔軟的身軀涌入了懷中,心中頓時升騰起無限的柔情來。那種柔情與抱著姚云裳和杜月容的孩子不同,她第一次感到,這個孩子是屬于自己的,是她身上的血和肉,是生來就要讓她憐惜和愛護的。那種柔情竟然讓她覺得為了懷里這個小生命就算獻出自己的生命都在所不惜。
昭佩伸手點了點她的臉蛋,而后印上輕輕的一吻。于是明白,原來這就是母親。她懷胎十月,經過那么些疼痛和折磨,換回懷里這么可愛的小生命是多么多么的值得。
抬首含笑看著蕭繹,呵呵傻笑了起來。作為一個女子,此刻也許是人生中最最幸福的時侯了。
此刻的她,沒有桃紅的胭脂、青色的螺子黛、沒有馨香的香料。在蕭繹的記憶里,卻是最美最動人的。很多年后,他回想起初做母親的她,就似沒有雕琢的美玉,有一種古樸純真的美麗。
“七符,孩子叫什么呢?”昭佩才想起這茬兒。
他含笑看著她懷中睡得香甜的嬰兒,用手指輕撫著她柔軟的嘴唇,沉吟了半晌方才說道:“‘含貞’可好?”
“含貞?”昭佩歪著頭,細想了陣忽而眉眼瞇成了一道笑著說:“含貞養素?這個名字甚好。”
“好,那便喚她含貞。”蕭繹細看襁褓中的含貞,俯首輕吻著她的臉蛋。從這刻開始,他便下定決心,要給這個孩子所有的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