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陷入了深深的自責(zé)與悔恨當(dāng)中,整個棲鸞堂都一片愁云慘霧,窗戶上依舊貼著栩栩如生的大紅窗花,樹上綁著各色彩綢,這些無不彰顯著新春的氛圍,但在這里卻感覺不到一絲一毫喜慶的氣息。當(dāng)林璇羽來看望的時候,只看到一個病容憔悴,雙眼無神,滿面凄怨的婦人。
“霄兒,你得振作啊。”林璇羽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凌霄,只能吐出這么一句話來,她緊緊擁住凌霄,心里大嘆上天的不公。
剛剛知道那個消息的時候,林璇羽也是連著幾夜都沒有閉眼,她自己不想要孩子,恐怕這輩子也不會有孩子了,可是,凌霄肚子里那個可是她們都期許了許久許久的,不要說凌霄,就是她都無法接受。
可是能怎么辦呢?事已至此,說什么都晚了,人哪,只能向前看。“你若是再這樣下去,恐怕皇上都不愿再見你了。”到那時,才是真正的深淵,比失去孩子更加可怕的深淵,任人踐踏,任人欺凌。
“姐姐,我的孩子是被人害死的。”就在林璇羽以為凌霄不會再說話的時候,她卻突然開口了,干涸的嗓音如同破裂的鼓風(fēng)箱一般,喑啞,幽怨。
林璇羽一驚,隨后便鎮(zhèn)定下來,讓誰身旁的人全部退下,方才鄭重問道:“怎么回事?”
凌霄多日未開口,只一個人默默地靠在窗前,一副了無生機的模樣,其實并不全是消極避世,她在想,想那天發(fā)生的每一個細(xì)節(jié),想其中的關(guān)節(jié)。
待凌霄說完,林璇羽的眼神也幽暗起來。確實,現(xiàn)在想來,那天凌月嬋的舉動是有些可疑的,只是因為那天是除夕夜宴,讓她們放松了警惕,當(dāng)時在場的人又實在是多,便有些混淆視聽了。
妃嬪間互相交換吃食,向皇后獻禮,都在凌月嬋的計劃內(nèi)吧。逼著凌霄給皇后呈送自己親手做的吃食,可能也不是為了讓她出丑,只是為了引出之后的事。甚至,就連污蔑凌霄也不是凌月嬋的真正目的,其實她就是故意刺激凌霄,轉(zhuǎn)移她的注意力,使她心緒煩亂之下無甚防備地將帶有凌霄花粉的梅花露盡數(shù)飲下。
而事實上,凌月嬋也的確成功了,沒有想到,她如今的心機已經(jīng)深沉到這個地步了,亦或者,有人在背后為她出謀劃策?林璇羽想著,眼前閃過一個人的身影,朝凌霄看去,兩人的眼神正好對上,顯然,她們想到一塊兒去了。
而更讓凌霄大受刺激的是,凌月嬋拿什么害她不好,用的偏偏是凌霄花!
“都怪我,都是我害了自己的孩子……”凌霄緊緊抓住被子,將頭埋在枕間,嗚咽出來,也不知將這被子當(dāng)成了什么,似乎是想將其撕碎一般。那悲鳴就如同失去了幼獸的動物,發(fā)出痛苦的哀戚之聲。
“霄兒,你別這樣!”林璇羽拽住她,搖著她的身體,狠狠瞪著飛仙宮那邊,沉沉道:“你的仇人那那邊,你該想的是怎么為你的孩子去報仇,而不是在這里自艾自怨。“
可聽了這話,凌霄卻哭得更厲害了。她絕望地?fù)u著頭,淚珠紛紛而下,道:“沒用的,沒用的,這個仇報不了的。”
“為什么?!”林璇羽脫口而出,“你告訴皇……”說到一半戛然而止,將后半句話卡在了胸口。半天,她才又輕聲地不敢置信地問:“皇上他,知道?”
難怪,難怪這些連凌霄自己都查到了,風(fēng)煜祺會查不到,理由只有一個,他不想查,或者查到了不想處置。
林璇羽憤怒了。顏娘子被下毒,她被推入碧池之中險些喪命,現(xiàn)在凌霄被害小產(chǎn),樁樁件件哪一樣不是令人發(fā)指的惡毒之事,而這些還都是她們看見的,在那些人們看不見的地方呢?到底還有多少骯臟齷齪狠毒到?jīng)]有人性的事發(fā)生?
為什么現(xiàn)在還在發(fā)生?為什么連皇帝口口聲聲寵愛著的凌霄都要遭受這種災(zāi)禍?為什么在事情發(fā)生之后皇帝依舊沒有任何措施?
“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凌霄繼續(xù)搖著頭,下唇幾乎就要被咬破,神色痛苦。他不知道,她也沒有證據(jù),若是貿(mào)貿(mào)然指證凌月嬋,說不到還要被冠上一個誣陷親妹的罪名。
風(fēng)煜祺當(dāng)然是沒有去深究,現(xiàn)在他已隱隱感覺到,或許自己從小記著的那個女孩兒早已不是他想象中的樣子,可不管怎么樣,她還是她,在他的生命里曾經(jīng)留下過不可磨滅的印跡,而且現(xiàn)在還懷了他的孩子,所以他不想去揭開可能血淋淋的真相。
“傻姑娘。”林璇羽無聲地抱住她,將自己并不溫暖的懷抱暫時借給這個飽受磨難的女子。她忽而感到慶幸,還好,從一開始她就沒想過要在這個帝王身上追尋最奢侈的情愛。雖然她心底的那個人也永遠(yuǎn)都不會多看她一眼,甚至兩人永遠(yuǎn)都不會有任何交集,可她至少能在想像中留下他最美好的影像。
還好,風(fēng)煜祺并沒有因為凌霄的自暴自棄而嫌惡她,倒是發(fā)自真心地疼惜、愛憐。雖然每次看到凌霄,都會讓他愧疚的心多一份傷痛,凌霄的每一滴眼淚都是在他的心上撒一把鹽,可他不想自私地逃避,就算這樣他仍然每天抽空來看望凌霄,陪伴她,安撫她。
凌霄想,或許,他知道真相之后,就會幫她報仇了,就不會再對凌月嬋手軟了。可是,只略一猶豫,凌霄就放棄了這個念頭。
在風(fēng)煜祺的關(guān)懷之下,凌霄終于慢慢好起來了,出了正月之后她就愿意好好吃些東西,出門走走了。在這期間,凌月嬋一直都沒有來過,她也不用怕別人說什么,她懷著身孕,自然是不好到這晦氣的地方來的,聽說這還是太后親自下的旨意。
太后關(guān)心的自然只有皇家的子嗣,她雖說已經(jīng)不問世事了,但皇家后嗣這樣重大的問題總還是會稍稍關(guān)心一下的。而在她眼里,區(qū)區(qū)一個女人又算得了什么呢?一個已經(jīng)小產(chǎn)了的孩子更是沒什么再值得牽記的,最重要的是還活著的那個。她難道忘了,自己也是女人?不,她沒忘,不過,她是不一樣的,她是太后啊。
雖然這都是正常的,可以理解的,但凌霄心里還是免不了生了怨氣。有時候,她甚至覺得自己幾乎就要變成怨婦了,怎么看什么不順眼心里就悶得慌想要狠狠地發(fā)泄一番呢?這種感覺,尤其是在路邊見到凌月嬋的時候,更是膨脹到了極點。
“姐姐啊,你不在自己宮里好好歇著,又出來亂溜達(dá)什么呢?”凌月嬋扶著將近五個月的肚子,像是炫耀一般故意在凌霄面前“艱難”地走了幾步,臉上掛著幸福的微笑,嘴里卻說著刺耳的譏諷。
青霧感覺到自己扶著的手顫抖了一下,她不敢明著上前為主子出氣,卻是在心里面惱恨不已,巴不得面前這個礙眼的女人立刻消失。
“妹妹這話說的好生奇怪,妹妹你如今懷著身子,哪里比得姐姐我輕松,該在宮里好好休養(yǎng)的都應(yīng)該是妹妹才對吧?”凌霄這幾天恢復(fù)了元氣,冷著臉回敬過去。
凌月嬋“噗嗤”一笑,道:“看來姐姐懷著的時日到底比較短,有些啊還是不懂,太醫(yī)說了,有了身子就得出來動彈動彈,這樣在生的時候才不會艱難呢。“
這不是明著揭凌霄的傷疤嗎?凌霄想到那個在她身體里甚至尚未成型的孩子,就那樣輕易地化為一灘血水悲慘地離開了,心口又狠狠揪痛起來。
“怎么了,姐姐?看你的樣子似乎是不太舒服啊?妹妹聽說,小產(chǎn)跟生孩子沒多大區(qū)別呢,也是要坐月子的,不然落下病根兒就不好啦。“凌月嬋裝作憂心忡忡的樣子,又“好心”勸道:“姐姐啊,你以后走路可得小心了,傷了自己是小事,這傷了龍種可就是大事了。這回太后可是很不悅呢,要不是妹妹我看你可憐為你說了兩句好話,太后還想處置你呢。”
從小,父親的關(guān)懷完全被你奪走,之后,利用卑鄙的手段得到風(fēng)煜祺,現(xiàn)在連我的孩子都死在你手上,居然還敢在我面前挑釁!居然拿還敢拿我的喪子之痛來戳我的心!
此刻的凌霄,對于凌月嬋所有的新仇舊恨齊齊涌上了心頭。她的心里開始燃起復(fù)仇的火種,眼中的恨意再也無法掩飾,就像熊熊烈火一般開始燃燒起來,直欲將眼前之人燒為灰燼。
“那還真是多虧了你了。”聲音冷得仿佛來自幽冥地獄一般。
凌月嬋心頭有一絲恐慌閃過,但是立刻就被惱怒所取代,你都成這樣了,還跟我杠?還真把自己當(dāng)回事啊,等我孩子生下來,你就看著怎么死吧!
“滿身晦氣,還是少出來走動為好,免得沖撞了什么貴人!”凌月嬋冷哼一聲,說著就要轉(zhuǎn)身離開。
卻沒想到,被凌霄身邊的人擋住了去路。
“你想干什么?”凌月嬋怒問,難道凌霄瘋了,想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對她動手?那她也不是好捏的軟柿子,她帶著的人不比凌霄帶的少。
“此人對本宮無禮,給本宮掌嘴。”這還是凌霄第一次端出一宮主位的架子。她雖然現(xiàn)在還住在小小的棲鸞堂里,可地位早就今非昔比了。
“是,貴嬪娘娘。”朱兒欠一欠身,將“貴嬪娘娘”幾個字咬得格外重。
凌月嬋還沒回過神來,臉上便已挨了幾下,等她從眩暈中清醒過來,朱兒已經(jīng)退了回去。
“你們都是死人啊!?”凌月嬋捂著臉對身邊的人大叫,全然沒了半點風(fēng)儀。
身邊的人也委屈,對面的可是昭儀娘娘啊,他們怎么敢還手,可這會兒也不敢還嘴,只能自稱“死罪”,紛紛對自己掌起嘴來。
凌霄不屑再看這群人咋呼,更不愿再看凌月嬋那張嘴臉,帶著人便離開了。
自然,這件事被太后知道了,又免不了一頓訓(xùn)斥。不過這還是在幾天之后,凌霄才無意中得知的。聽說太后當(dāng)時很惱怒,當(dāng)即就要處罰凌霄,不過被風(fēng)煜祺給壓下去了,也沒有告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