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們兩個都是伺候凌霄的?”凌月嬋掀起車簾子,衝著在外面駕車的懷遠和小年子道:“她怎麼纔派了你們兩個奴才來迎接我?她自己人呢?”
小年子頓感一股怒氣涌上來,真想把這個女人給扔下馬車去,梗著頭裝作沒聽到。而懷遠也忍不住皺了皺眉頭,一個庶妹居然對嫡姐如此不敬,但也不得不回道:“宮中妃嬪是不得隨意出入皇宮的,所以小主才讓奴才來迎接。而宮中事務繁多,離不得人手,只能委屈二小姐了。”
凌月嬋又怎麼聽不出來,這話其實就是敷衍,不過馬上就能進宮了,她也懶得再和奴才一般計較,沒的降低了自己的身份。一想到即將要見到那個搶走了自己富貴人生的女人,她就覺得心頭火起。不過沒關係,凌霄,很快,這一切都會再次屬於我的。
從南城門到宮門口,駕著馬車居然都花了小半個時辰,這京城就是和小城不一樣啊。地方大不說,街上更是繁華無比,凌月嬋自以爲在鳳凰城也算是見過世面的人了,一到這裡才發覺自己的眼界是多麼狹窄。
等到她親眼見到皇宮,那就更是驚訝地都要愣住了,好在她還算自矜身份,沒有失態太久,拿起帕子擦擦汗,掩飾了一下,纔在侍女的攙扶下坐上了宮中的轎攆。
那三名護衛不能進宮,懷遠給他們在宮外面安排了住處,讓小年子帶他們過去,自己便領著凌月嬋幾個往棲鸞堂走去。
此時,凌霄剛剛午睡醒過來,估摸著人快要到了,便起身梳妝。
“交代下去了嗎?”凌霄抓起一把銀星鏍隨意地插到耳側髮髻上,不甚華麗,頗有幾分慵懶閒散之感。
青霧幫著她整理披散在背上的長髮,回道:“都交代了,到時候我和爾嵐、懷遠幾個都會多加註意的,必不會讓二小姐在的這段時間裡出什麼事。”
凌霄點點頭,滿意地看了一眼銅鏡中的容顏,淺淺地笑了一下,頓時平靜的鏡面像是波動的湖水,起了一片漣漪,散出點點星芒。
“那我們出去吧,我這妹妹,也好久沒見面了呢。”說著,便站起身來,往正堂走去。
凌月嬋進來的時候,就看到凌霄著一身素簡的湖藍繡紋錦裙,正坐在主位上,閒閒地喝著茶。長長的頭髮如上好的綢緞一般披散在肩上,銀色絲帶堪堪綁住其中一股,帶起柔美的弧度。皮膚白皙更勝從前,如凝脂一般光潔,柳眉彎彎,長睫微翹,容顏似玉似雪。
手腕上一個羊脂白玉鐲,那玉色裡還藏著幾縷若隱若現的紅絲,隨著手的晃動帶起隱隱流轉的光澤。此外,再無其他的首飾,可是即便如此,整個人卻看起來分外的氣度雍容,優雅。此刻她明明沒有笑,但那眼角眉梢卻似乎帶著隱隱的笑意,看著就是沉浸在幸福裡的女人。
那沉靜的面容和清貴的氣質,絕不是從前的那個凌霄可以相比的。雖然五官並沒有什麼變化,但整個人看起來的感覺卻已經完全不一樣了。落在凌月嬋眼裡,這就是天家富貴啊,若不是進了宮廷,那原本卑微落魄的凌霄怎麼可能會有現在?
她驚詫了片刻,立刻就惱恨起來,因爲這些,本來該是她的!
“月嬋,你來啦,路途辛苦了吧。”凌霄擡起頭來,看著面前的凌月嬋,笑著問道。神色平靜得像是她們從未有過齟齬,就如同一對許久未見的好姐妹一般。
眼前的月嬋似乎比從前瘦了,大約就是那次中毒導致的吧,倒是給她頗添了幾分楚楚韻味。只是那神情裡的跋扈驕橫卻是絲毫未變,雖然還沒說話,那張揚的氣息就已撲面而來。
穿著的品味倒似乎是提升了不少,不再那麼的花枝招展、珠翠滿頭了。凌霄哪裡知道這其中的緣故。凌月嬋在進城前特意找了一家小客棧,好生梳洗打理一番不至於太過狼狽,可許多首飾都充作盤纏用掉了,沒辦法也只好這樣了。
凌月嬋神色變幻了幾番,終究沒敢當即發作。何況,她想到自己剛剛進宮,人生地不熟的,什麼情況都沒掌握,畢竟還要在凌霄手下過一陣呢,還是不要一開始就過於得罪她比較好。
至於今後的打算嘛,還要好好謀算一番,不過娘都幫她計劃好了,想來也不會有大問題。她微微一點頭,嫣然一笑,道:“姐姐,許久未見啊。”
話說回來,其實青霧從未見過這二小姐,她並不是凌府的老人,剛侍候凌霄的時候就是她即將進京的前幾天,那會兒凌月嬋還躺在牀上呢。今日算是青霧第一次看到凌家二小姐,可是本來心裡就對她沒什麼好印象,現在一見面,更是厭惡頓生!
不要說凌霄是嫡姐,區區一個庶女見面本來就該行大禮,就算是姐妹之間不必那麼見外客套,可如今凌霄已經貴爲天子之人、從三品婕妤了,這般敷衍豈不是太過放肆!
凌霄倒是一臉從容,在她看來,凌月嬋已經算是有所收斂了!本來還以爲她會一上來就瞎咋呼呢,如今還學會虛與委蛇了。其實,她一直都是會的吧,有那樣一個姨娘天天教導著,母女二人把爹爹哄得團團轉,這樣的人怎麼可能真的一點手段都沒有,真的如表面上看起來的那般膚淺呢?
只不過,在凌月嬋看來,凌霄還入不了她的眼吧,根本不需要她多用心思。對她來說,從前的凌霄,恐怕是連表面文章都不需要自己做的,所以纔會一貫囂張,甚至絲毫不加掩飾。現在嘛,無論如何,凌霄到底是宮嬪了,在自己還沒有踩到她頭上之前,還是暫且忍一忍。
“這位就是二小姐吧,常聽小主提起您呢,奴婢青霧向二小姐請安。”青霧笑著上前行了個禮,雖然心中厭惡,但是在小主還沒有表態之前,她是不會壞了小主的打算的。
出人意料的是,凌月嬋竟沒有像之前對待懷遠那樣,見青霧向她行禮,竟然還報之以一笑,道:“果真不愧是姐姐身邊的丫鬟,長得真是標緻。”她早聽父親說過,這丫鬟還是父親給買來的,若是能把她收服,那必定大有用處纔是,因此也就不吝嗇這一兩句好聽話了。
“朱蓮、碧荷,還不向大小姐行禮?”說完,凌月嬋又扭頭對自己的侍女道:“真是沒規矩,瞧瞧人家。”
兩人這才幡然醒悟,若說凌月嬋被這宮廷的富麗堂皇所震懾,那她們兩個沒見過世面的婢女就更加是身處其中,不知所措了。尤其是再見到凌霄之後,也是驚異於她的變化,那從容優雅的氣度,當真不是從前可比的。
而且,她們兩人以前可沒少幫著凌月嬋欺負凌霄,說不心虛是假的,看來以後真得好好幫著自己小姐。只要凌月嬋飛上枝頭變鳳凰,那她們就也跟著雞犬升天了,那潑天的富貴自不必說,更加不用怕凌霄的報復了。
不過眼前嘛,到底是面對尊貴的婕妤小主啊,在小姐還沒有成功之前,還是不要把別人得罪太深比較好。兩人心思飛快地轉了幾轉,忙斂衽施禮:“奴婢朱蓮(碧荷)見過大小姐,大小姐吉祥!”
朱蓮、碧荷?呵,這兩人不就是從前的春梅、夏荷麼?新名字聽著倒是比原來的要雅一些,可是,一對丫鬟連著聽起來就……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身邊的婢女,取這樣的名兒……
還有,聽她們對於自己的稱呼,凌霄心中也是一聲冷笑。自己身爲“大小姐”的這個身份,可從來沒有被凌月嬋和她身邊的任何人承認過,凌府的人從來都只會稱呼凌月嬋爲“小姐”。雖然乍一聽好像沒什麼,但讓外人聽了,還以爲凌家就她一個小姐,而且還是嫡出小姐。
而事實上,不也是這樣麼?當凌霄出現在送選秀女之列的時候,鳳凰城出來的幾位小姐們哪個不是驚訝萬分。看似一個小小的稱呼,其實能說明很多問題的。
這一聲“大小姐”聽著似乎很恭敬,但凌霄現在已經是宮嬪了,凌月嬋卻這時候讓婢女這麼稱呼她,還真是有意思呢。
“大膽!”這時候,站在凌霄另一邊的爾嵐一聲怒喝,對著朱蓮、碧荷道:“你們兩個好大的膽子!”
兩人還沒直起身來呢,就聽到這氣勢十足的一聲呵斥,頓時一驚,不自覺地就跪了下去。
凌月嬋也是被嚇了一跳,什麼人膽子這麼大,一個宮女居然也敢給她看臉色,立刻就朝爾嵐看去,可是一看之下,竟然反而感覺自己底氣不足了。
到底是深宮裡歷練出來的人,爾嵐從小就在宮裡長大,那份氣勢,即便是普通閨秀小姐都是不好比的,尤其是現在刻意嚴肅的樣子。
“姐姐,這就是你身邊的人?”凌月嬋很快就回過神來,想到自己竟然對一個婢女產生了敬畏之感,又羞又惱。她立刻就衝著凌霄道:“姐姐,我本來以爲宮中規矩定然是很嚴苛的,而且又是姐姐您身邊的人,想來更加有禮纔是,怎麼如今看來,倒是妹妹我想錯了呢?”
凌霄不徐不疾道:“爾嵐,你可知錯?”
爾嵐跪到她跟前,鄭重道:“小主,奴婢知錯,請小主責罰。”
“姐姐,既然這奴婢知錯,您可得好好懲罰才行,不然怎麼樹規矩?”一聽爾嵐知錯,凌月嬋立刻就道。
凌霄淡淡地掃了她一眼,凌月嬋突然感覺心裡一驚。其實從選秀前發生的那些事開始,她就隱約覺得這個姐姐似乎哪裡不一樣了,雖然她也不確定羅良之事和自己那莫名其妙的病癥是不是凌霄做的,可多少也覺得跟她脫不開關係吧。
但不管怎麼說,畢竟多年來凌月嬋都凌駕於凌霄之上,早就習慣了,潛意識裡總還是那個怯弱的、卑微的形象。時隔一年,今天姐妹倆再次見面,凌月嬋帶著仇恨而來,在看到凌霄的第一眼,就覺得她與從前更不一樣了,但看著還是優柔的模樣,她倒也沒想太多。然而現在這一眼,卻讓凌月嬋莫名覺得心驚。
“錯在哪了?”凌霄繼續問爾嵐,並不理會凌月嬋。
“小主未曾開口,未曾發落犯事者,奴婢就自作主張,貿然開口,這就是奴婢的錯。”爾嵐這般認錯道。
朱蓮、碧荷一聽,立刻就爭辯道:“你說什麼呢?誰是犯事者?我們犯什麼事了?”
凌霄皺著眉頭看了兩人一眼,對凌月嬋道:“妹妹,這兩個奴婢似乎不太適合伺候你啊,正如你所說,不好好教導怎麼樹立規矩呢?”
“姐姐,這是妹妹的奴婢,再怎麼不好,也不勞煩姐姐來管教吧?何況,她們到底犯什麼事了,要如此對待她們?還是說,姐姐這是在打妹妹的臉,故意做給我看的呢!”凌月嬋冷笑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