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明元年, 文宣帝崩，常山王高演即位，史稱孝昭帝。

“見過太后娘娘！”婁青薔一襲莊重的女官服, 帶著假髻, 領著身後一衆人, 恭恭敬敬地向端坐在上面的婁昭君行大禮。

“都起來吧！”婁昭君看著並排站著的婁青薔和王璇, 王璇眼中滿是不忿, 不由得微微一笑：“今後你們還是要繼續謹守本分，各司其職！不要因爲個人私怨便誤了宮中事務，明白了嗎？”

敲打了底下衆人一番後, 遣退他們，婁昭君單獨將婁青薔留了下來。

“青薔, 前兒若不是演兒提起來, 我還真是忘了！”婁昭君招招手, 示意婁青薔在她身旁坐下來：“眼瞧著你已經快十七歲，再過幾年可就成老姑娘了——”

婁青薔聞言, 怔愣片刻，旋即頰上緋紅一片：“姑姑，好端端的，怎麼提起這茬來？青薔還想在宮裡多呆幾年好好侍奉您吶！”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的，有什麼好害羞的？”婁昭君好笑地看著婁青薔這派小女兒姿態, 畢竟算是自己人, 對待自己也是盡心盡力, 只是有時候卻是和軟了些……想起兒子提起的那個人選, 婁昭君很是滿意：“已逝的段韶將軍有四個兒子, 三個年長的都已經成家生子，最小的今年已經二十歲, 只是先是守孝，然後上了戰場，因此一直沒有將婚事定下來！”

拍拍婁青薔的手，端起茶水潤潤嗓子，婁昭君繼續說道：“聽演兒說啊，這位小段將軍當年便與他交好，人品才學武藝都是上佳！最難得的是他身邊連個伺候丫鬟都沒有，只一門心思地建功立業——”嘆了口氣：“你在姑姑身邊呆了這些年，姑姑也真是捨不得你！只是總不能耽誤了你一輩子纔是！”

婁青薔漲紅了臉：“姑姑——”

“好啦，不說了，你自己回去想想！”婁昭君帶著幾分取笑：“瞧你害羞的！”

這一世，因爲高演的振作與能爲，婁昭君並不需要那樣絞盡腦汁籌謀，最多隻是在宮中消息掌控上面出了力，前朝的事情並沒有插手；當然這也是高演的精心安排，用這種溫和的手段，逐漸地蠶食掉婁昭君在朝野的勢力，畢竟這位婁昭君可不是歷史上那位武明皇后，面對這樣一個權欲心野心都很重的女人，他可不想做劉盈。

“皇后娘娘身子可還安好？”婁青薔手底下動作不停，拾掇著筆墨：“司膳那邊要注意，雖說正是孝期，但是娘娘的飲食不能有絲毫怠慢——不能沾葷腥，便將蛋奶類做得精緻些，還有各宮的衣物，顏色什麼的也先要改改，嗯，就先這樣吧！瑣屑的事情便由你們看著！我這幾天也沒多少精神去打理了！”

鶯兒並著後進來的雁兒接過婁青薔遞過來的文書，應下來後退了出去。

捂住隱隱作疼的腦仁，婁青薔揉著太陽穴，苦著臉看著手裡羅列的關於籌辦長廣王與永世公主婚事的注意事項。

就在不久前，樑國滅亡，雖說派人來向北齊求助，然而北齊處於新舊交替的時候，西魏那邊又是虎視眈眈，哪裡能騰出心思來考慮出兵相助？只是兩國已結秦晉之好，若是不聞不問也未免顯得太過薄情寡義；無奈之下，高演只能撥調了一干御林軍，前往樑國營救國主，誰想人算不如天算，人剛到樑國境內，便得悉樑國國主自盡的消息。

樑國已破，長廣王高湛心疼蕭觀音遭受國破家亡之痛，便不顧外人紛紛的議論，堅持要儘早迎娶蕭觀音，高演見此狀況，便也順水推舟地應了下來。爲了這件事兒，內府局這兩日幾乎忙昏了頭腦，幸而當初在定親後，樑國便將永世公主的嫁妝慢慢送了過來，如此，倒是省去了內府局置辦婚事的尷尬。

既然長廣王要成親了，那麼也就不能繼續在宮中住下去了；多虧婁昭君的心眼，在知道樑國滅亡後，早早地便暗中命人在宮外選址建造府邸，時間上總算是來得及的；婁青薔提筆在紙上一條一條的寫著，房屋細節上的精雕細琢是肯定的，不能叫人家說皇上虧待自家兄弟，工匠的事兒便讓內府局那邊去頭疼吧！裡面的裝飾和用具，是要從宮中府庫出的，歸司計司打理；符和規制的婚衣，司衣司那邊也該著手置辦起來，最後便是宴席……

“砰砰砰——”

婁青薔的思緒倏地忽如其來的敲門聲被打斷，她擡起頭，臉上帶著一絲不悅：“怎麼了？不是說了不要隨便打擾我麼？”

“尚侍大人，皇上找您吶！沒說是什麼事兒，讓您趕快過去！”

振寧哥？婁青薔腦海中浮現一個問號，將手裡還差幾項的單子放下，想了想，還是揣在了袖子裡：“知道了，我收拾一下！”

換了素些的衣裳，畢竟自己現在可以說算得上是宮中女官之首，不知多少人等著揪自己的錯處，婁青薔看了看銅鏡裡，沒有什麼失禮的地方，便往昭陽殿而去。

“你們都退下吧！”

一進入殿中，便聽高演沉聲吩咐著，將周圍伺候的一衆宮人盡皆遣退了出去，連元福也不例外；婁青薔不由得疑惑起來，這樣的狀況，是要做些什麼？

“薔兒，今日喚你過來，是要給你個驚喜！你要不要猜一猜？”高演看著身旁滿眼不解的婁青薔，神秘地笑了笑。

“驚喜？”婁青薔見狀，開著玩笑：“振寧哥，小時候的遊戲你怎麼還沒玩兒夠？說起來，我這兒有件事要你看看”，邊說著，便將袖子裡的那張單子取出來遞過去：“按理說，王侯娶親的規制在這兒，可是涉及到樑國和永世公主，你瞧，這樣——”

她不經意地朝顧振寧的身後掃了一眼，動作一下子滯住了，一時間，大殿裡一片安靜。

顧振寧將落在地上的單子撿起來，看了看自己身後顫著嘴脣不說話的好友，再瞧瞧面前呆愣著的婁青薔，暗歎了一口氣，心底莫名地浮上一絲欣慰，悄悄地退了出去。

“薔兒——薔兒”，蘇青杞忍住鼻尖的酸澀，輕輕地喚了一聲，又是一聲。

婁青薔看著眼前神色堅毅的男子，雖然容貌變了，可是那熟悉的眼神是絕不會變的，淚水一下子落下來，想過去抱住他，卻發現自己的腿一下子僵了，動都動不了。

蘇青杞幾步上前將她擁入懷中，小心翼翼地，好似抱住了一件失而復得的寶物；他看著她臉頰上晶瑩的淚珠，以近乎虔誠的姿態，溫柔地低下臉將淚吻去：“薔兒，我的薔兒，哥哥回來了！”

婁青薔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倚在他的懷中。

窗外，夕陽無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