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員外只說娘子為兒子計,當真要把小雷配滴珠,正要笑說多謝,孰料馬三娘用力一拍,一張楠木八仙桌就叫娘子大人的手刀切去巴掌大的一個角。馬三娘跟姚滴外結親這幾年,卻是頭一回發作。唬得姚員外不敢做聲。?
馬三娘看著在床邊玩耍的兩個孩子,長嘆一聲,道:“滴珠與小雷做妾,我兩個兒子豈不成了小雷的奴仆輩,有這樣自賤身份的的娘親否?”?
姚員外大喜過望,笑道:“娘子說的是!”?
馬三娘鎮靜下來,也笑道:“只是小雷年紀也大了,不見得肯呢,且等他回來,我們勸勸他罷,若是他肯不好?若是不肯,再替滴珠另覓良人,我們姚家的女兒,豈是可以給人做妾的!”抱著肚子微微皺眉道:“你真是糊涂,下回休要說做妾的話。”?
姚員外道:“那……小雷幾時回來?”?
馬三娘想了想道:“就在這幾日罷,且等等,王家上上下下使喚的都是我們姚家人,想必滴珠也不會吃多少苦頭的。”?
姚員外想著把滴珠嫁小雷,只得按著性子忍耐。他這里還可以捱日子,滴珠那里卻極是難過,她苦等爹爹不來,不免有些心急。連日陰雨要取炭烤濕衣,蘇州地方本是沒有炭的,都是外地運來,價錢有多貴可想而知。王舉人穿了兩日濕衣忍耐不得,使個管家到市上去買炭,管家去了半日回來道:“今年的炭格外的貴,下用的炭一百斤都要二十文錢呢!”?
王慕菲聽見這個價錢也嚇了一跳,他管了幾日柴米油鹽。才曉得蘇州居住極是不易,沒有哪一樣是便宜的,偏銀子又不經花。當個箱柜三四兩銀子還不夠一日地吃用。然炭是不得不買的,他到姚滴珠住的三間正房去轉了一圈。打開妝盒翻出七八根金簪子,掂一掂也有三四兩重,就取了個紙包起來,撥腿要出去。姚滴珠坐在一邊做針線,抬著頭看他一聲不響要出門。心中恨極,冷笑道:“相公,我這里還有塊玉,你索性一起拿去了罷。”從腰間解下她家常系地一塊白玉雕玉蘭花的墜子,叫明月遞過去。?
王慕菲接過墜子,笑了一笑出來,打東廂房窗下經過,正好瞧見他四個愛妾占了張方桌地四面打牌耍子。看見老爺的頭在窗外邊閃了一下,翠袖就喊道:“老爺。你來,我讓你打!”?
王慕菲走過了幾步,又回頭站在門檻上。笑道:“難得你們和氣,今日賭什么?”?
幾個粉頭都抿著嘴笑。小憐最老實。道:“賭老爺你呢,今日誰贏的多。誰合老爺睡。”玉香拍她一下,嗔道:“哎呀,你跟老爺說了,看他得意的。”四個妾笑得花枝招展。?
王舉人就覺得自己從滴珠房里出來到這里,好像從冬天到了春天一樣,無比快意,笑道:“你們四個調皮的,且等我買了炭回來再收拾你們。”?
翠袖聽說王舉人要出門,忙道:“老爺,奴地胭脂沒有了,與奴捎一盒回來。”?
繡月心里冷笑一聲,也笑道:“老爺,沾翠袖的光,與奴也捎幾粒翠螺來。”?
王慕菲連聲應道:“好好好,每人都有。”看翠袖有要跟來的樣子,抬起腿就走了。出來先到一個銀樓,把簪子換了二十來兩銀子揣在懷里,又握著玉佩走到一個相識的當鋪去當。?
那朝奉因王舉人常來,就不大把這個舉人放在眼里,道:“王舉人今日可是來贖當?”?
王慕菲把玉遞到高高的柜上,那個朝奉接在手里細瞧,又取西洋放大鏡看了又看,道:“十兩銀子。”?
王舉人驚詫道:“這是我娘子貼身的愛物,不是那等便宜貨色,怎么只值十兩?”?
朝奉把玉丟出來,道:“我這里就是十兩,不然你到對面新開的鴻升當去。”?
王慕菲扭頭去看,果然對面一個五開間的新樓,掛著串琉璃燈,上書鴻升樓三個大字,極是氣派。左邊三間只有中間開門,門邊掛著“當”字。他想著這塊玉極少也能當四五十兩,真個走到新當鋪里。這個鋪子的朝奉與他二十兩,卻是比方才那家多著一倍。王舉人就當把他家,捧著四錠小元寶走到一邊地圓桌邊坐下,自懷里取出那二十多兩銀子要包在一處。?
只聽得樓梯響。頭一個就是李青書,第二個卻是那位相公子。他兩個看見王舉人點銀子,都愣了一下。李青書合王舉人沒什么可說的,也就妝做沒有看見。相公子正遲疑間。環佩丁當,尚氏姐妹兩個下來。?
尚真真看見王舉人穿的不如從前,彎著背在那里包銀子,心中先是一跳,又有些心酸。腳步就有些不穩。?
相公子生怕真真跌倒,就忘了王舉人在一邊,忙迎上前扶她,道:“慢些慢些。”?
真真當著姐姐姐夫,卻是有些害羞,笑道:“相大哥,叫小梅扶我罷。”?
王慕菲聽見真真說話聲,回過頭來,正好看見尚真真笑吟吟對著相公子,那相公子地一雙眼睛盯著尚真真,好不柔情蜜意!?
尚真真還是少女妝束,舉手投足極是俏麗,遙遙看去還是十五六歲的樣子。王慕菲恍惚間好像回到從前。?
她站在大樹上,低著頭對自己輕笑:“你是我姐夫使來地?”他仰著頭,以為她是仙女降凡,她地身后是深藍的天空,是閃閃發光地星子,她的臉那樣光潔美麗。叫他舍不得移開眼睛。?
王慕菲只覺得喉頭發干,忍不住站起來喚道:“真真。”銀子滾落一地,他也不曾察覺,似做夢一般走到尚真真面前,伸手道:“真真。我們回家罷。”?
眾人都愣住了。?
尚鶯鶯說不出話來,李青書緊緊的拉著娘子的手,輕聲道:“當面說開了才好。”?
相公子微皺了皺眉。看真真愣在那里,眼角似有淚光。退后一步讓到真真左側。?
尚真真笑著流淚,道:“王舉人,真真這個名字你叫不得。”?
王慕菲看她掉淚,只當她心軟了,走近一步。笑道:“真真,從都都是我錯了,自你走了我就沒有一日好過,你回來呀。我們還照舊過日子不好么。”?
尚真真搖頭道:“王舉人,你有妻有妾,當惜取眼前人。”轉過頭去看姐姐。?
王慕菲順著她的視線看到尚鶯鶯兩口子,怒道:“真真,都是你姐姐想要獨吞尚家的錢財,所以哄著你回家。其實……其實那日我寫了婚書送到李家去了。可是你地好姐姐好姐夫就是不肯開門!”?
尚鶯鶯變了臉色,李青書緊緊的架著她的胳膊。?
尚真真笑起來,慢慢道:“王舉人。事到如今你還要哄我,有一邊送聘禮到你娘子家。一邊送婚書把別家地么?還請王舉人讓兩步。須知,好狗不擋道!”?
尚鶯鶯忍不住笑出聲來。李青書也松一口氣放開娘子,道:“來個人,把王舉人丟的銀子撿起來還他!”?
早有小伙計撿起銀子送到王慕菲跟前。王慕菲推開他,指著相京生道:“真真,你不肯回頭,是為著他么!”?
尚真真心里嘆息,看四下里圍了不少人,道:“王舉人還是不大想得開,姐姐,借你樓上坐坐罷。”扭過頭上樓去。?
王慕菲狠狠瞪了相公子一眼,想擠到尚真真跟前去。早有小梅幾個圍上來,把王慕菲攔在外邊,讓相公子先上去。?
相京生曉得真真本是對他死了心,就是沒有死心,今日他說地這些話也會逼得真真死心,不如灑脫些,于是對著王舉人拱一拱手,笑嘻嘻上去。?
王慕菲氣得臉紅脖子粗,喘著粗氣跟到樓上。李青書夫妻坐在上位,相公子坐在一邊,真真隔著一張桌子笑道:“王舉人請坐。”手指著桌邊一只孤零零的坐墩。?
王慕菲撲到桌邊,握著真真的手道:“原來我不曉得,我納了妾,不是眼睛像你,就是眉毛像你。今日再見看見你才曉得我是忘不了你。真真,咱們從前那么窮也過了,為何我做了舉人,你就變了?”?
舉著茶碗吃茶的相公子跟李青書齊齊被嗆倒。尚鶯鶯盯著王舉人的手,眼中恨不得噴出火來。?
尚真真微微笑起來,手下暗暗用力,掙脫了王舉人地手,鄭重道:“王舉人,我合你說明白罷。我當初從你,卻是把名聲跟名節看得太重,以為跟著你逃家,若是做了夫妻就少了羞辱。如今我卻是明白了,私奔這種事,在男人叫風流小罪過,在女人叫十惡不赦!我這樣名聲不好的淫婦,原是配不得你舉人的。所以你就是中了舉也不肯與我婚書。叫你生生哄了我六七年,卻是我傻,要相信一個從一開頭就不老實的男人。”?
王慕菲漲紅了臉,強道:“我哄你,原是對你一見鐘情。遇見你,卻是前世的緣份!”?
尚真真冷笑起來,道:“成全你的一見鐘情,成全你的緣份,就叫我背著私奔的罪名,吃令尊令堂辱罵?你說你愛我,不何不老老實實把我交還我姐夫,再使媒人來說?”?
王慕菲有些不耐煩,道:“那些舊事,你斤斤計較做什么?難道這數年的恩愛是假地么?”?
尚真真微笑道:“數年恩愛?你沒有與我婚書,為著絕戶財去娶了姚氏,我倒想問問你,那數年的恩愛是假的么?”?
王慕菲道:“我娶她卻是合你賭氣,誰叫你回家不理我?”?
尚真真笑道:“原來是賭氣,你現在回頭卻是氣消了?”?
王慕菲只道他這六七年摸透了真真地性子,只要他多說幾句好聽的,自然心軟,想了一會,慢慢道:“自然是氣消了。真真,我原不該合你賭氣,你與我回家罷,咱們照舊日那樣過日子就是。莫家巷地舊宅還在,咱們還回去住不好?”?
尚真真搖頭道:“王舉人,你做夢!就是你沒有妻妾,我也不會吃你說幾句軟話就昏了頭自投羅網。”?
王慕菲沒料到尚真真這樣絕情,想到他數年如一日對她小意兒體貼,轉眼成空,忍不住冷笑起來,道:“尚真真,你將來不要后悔!”?
尚真真笑道:“我有什么好悔地?后悔失去了到貴府上做妾的良機么?”?
李青書看王慕菲神情不大對,對相公子使了個眼色,道:“鶯鶯,你不是說要去買什么?帶妹子去罷。”?
尚鶯鶯忙站起來,七八個使女不等吩咐,把她兩個圍在當中,自側門出去。?
李青書長嘆一口氣,對王慕菲道:“看在你喊過我幾聲姐夫地份上,我勸你一句,好好合你家的妻妾過日子罷。沒的辜負了一個,又要辜負了第二個第三個。”拱拱手自去了。?
相京生落后兩步,笑道:“王舉人,那扇子的滋味還好吧?原是我因你要壞梅小姐名聲送與你的小教訓。”?
王慕菲想到他寫的伏罪甘結,雖然怒極,卻不敢發作,眼睜睜看著相公子笑嘻嘻的去了,推翻了一張桌子,茶碗滾了一地,碎了數只。門外的伙計搶進來,驚道:“那幾只茶碗可不便宜。客人,你要賠我們!”?
數了數一共碎了三只。拉著王慕菲不肯放手,道:“這個茶碗都是八錢銀子一只訂制的。二兩四銀。”?
王慕菲冷笑道:“休想。”伸腳就要踢他。那伙計也惱了,道:“不要以為你認得東西,就拿我們不當人。”揚起拳頭在王舉人頭上敲了兩下。王舉人吃痛,搶著跑下樓去。那伙計把他追出門,回來另一個伙計捧著一包銀子道:“這是他丟下的銀子呢。他家管家還在這里。”?
那個伙計就當著管家的面稱了二錢四分走,那些還叫管家拿去。?
王慕菲在街上走了幾步,看著人群的那一邊,尚真真扶著丫頭,裊裊娜娜的上了一只雕梁畫棟的大船。?
王慕菲恨得牙癢癢,偏偏把柄捏在人家相公子手里,卻是不敢妄動。他站在街邊,淋的透濕,姚家的管家才捧著銀子尋到他,問:“姑爺,還要買炭。”?
王慕菲接過銀子,怒道:“買你個頭!”大步走到一個大酒樓對跟著他的管家道:“還跟著我做什么?”抬腿就要進門。?
偏那個酒樓的伙計眼睛生的不大好,沒有看出這位淋濕的老爺是舉人,上前攔道:“窮秀才,此處不是你能來的。對面,對面小館子多的是。”?
王慕菲怒道:“我有銀子還怕沒去處!”跺腳出來,猛一抬頭,偏生看見二樓一張桌子邊坐著相京生合李青書。還有一個姚家的小雷,一手執壺,一手捧只金杯靠在窗邊看他,居高臨下對他笑了一笑,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為了全情獎,我要堅持到三十一號,所以。。。現在每章會少一點。呃呃。?
大家一起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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