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陵。
日落時分。
不少老百姓圍著城門旁的墻壁,他們指著墻上的最新公告交頭接耳,原本是個都各回各家的時刻,卻因為這起公告而聚集在一起,遲遲沒有散開。
好不容易擠到最前方的一位女子,她在看到公告后手里的菜籃一瞬間掉到了地上!——怔怔的看著上面的字,她不敢置信的搖了搖頭便迅速彎下腰拎起菜籃轉(zhuǎn)身推攘著人群想要走出去。
更多不明所以的人圍了上來,她擠出人群后做了幾下深呼吸,便朝著西陵十三街的方向跑去。
手中拎著的菜籃因為搖晃而掉出了許多蔬菜瓜果,這些她都已經(jīng)顧不上了!她要快點回去、快點回去,把這個消息告訴大家——沐家的掌門沐連翹將在一個月后被當(dāng)眾處決!
*
北域。
名遼客棧。
“你說……這沐家的掌門究竟想做什么???”人聲鼎沸的客棧里,以為長相很不起眼的青年問著自己的同伙,坐在他對面的是一個跟他年齡相仿的男子。
“我哪知道,這沐家大勝柳家的榮譽還沒過去呢,怎的這沐掌門就大開殺戒與五大門派為敵了呢?她這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嗎?”
青年小啜了一口酒,扁扁嘴道:“那沐家呢,沐家其他的人,會怎么樣?”
“公告上沒寫……估計,暫時不會有事吧。”
“哎……作孽啊……聽說那天死了很多人!”
“都是沐連翹殺的嗎?”
“嗯……”
兩個人還在低頭相交,不止他們,就連其他幾桌的客人都有聊到這個最新的消息,本以為沐家這次會蒸蒸日上,沒想到才一個月不要的時間,沐掌門就要被問斬了!
這無疑是給步履艱難的沐家雪上加霜啊。
*
茶鎮(zhèn)。
城門下。
身穿白色道袍的女子腰酸背痛的從馬車上下來,她一邊錘著自己的肩膀一邊問道:“怎么了?”
馬車在進城后突然停了下來,她等了一會兒也不見尹光耀上來,便跳下來看一看。只見尹光耀站在城墻下一動不動的看著上面的一則公告。紅裳好奇的走了過去,本只是漫不經(jīng)心的瞅一眼,卻在看到上面的內(nèi)容的呆住了!
“這……”
“看來,他們是押著連翹去了皇城?!?
“……他們要殺連翹?!”
“嗯,而且我估計,他們的計劃是被破壞了?!?
“怎么說?”
“如果夜神已經(jīng)造了出來,那連翹應(yīng)該早就身首異處。而正是因為真正的蒼琉蘇已經(jīng)復(fù)活,所以……他們大概是想要用連翹來做一番文章吧?!?
“是……這樣么?”
“就看這個夜神買不買賬了?!?
“……如果,他真的醒了……他為何不當(dāng)場就把連翹帶走呢?”紅裳是怎么都想不明白這一點。
“我也不懂……”尹光耀略微思允了一下,對于夜族的一些事情,他還真的不甚了解。尤其是這么隱秘的“盾”修煉。
“那!!——連翹會出事么?!”紅裳緊張的看著尹光耀。
“這可不好說。”
*
魔界。
鏡海邊。
迦洛坐在一側(cè)的大磐石上,看著隨從剛送給他的最新公告,上面的內(nèi)容清晰了然——看來連翹是徹底得罪了五大門派啊。
“也不知道老瞬去了哪里……”他幽幽的嘆了一聲,看向平靜的海面,這連翹不過就是一個小姑娘,能做出什么驚天動地的事來?真搞不懂那些老頭子怎會處處為難她。本來小小年紀當(dāng)掌門就很辛苦了,卻還惹上了這種事,怎的他會突然開始替連翹覺得不平?
“右護法大人?!鄙砗笸蝗粋鱽砺曇?。
迦洛懶懶的將上身向后仰,“說?!?
隨從低頭在他耳邊道了一句。
他猛地坐直身體,看向身后的人,“此話當(dāng)真?!”
“嗯?!彪S從鄭重的點了點頭。
迦洛從磐石上緩緩地站了起來,他看著遠方的海面,忍不住低聲罵道:“老瞬啊老瞬,不管你的原因是什么,你怎么能單獨一個人去找他?你是有多笨啊你!”
*
夜幕降臨,家家戶戶點起了蠟燭,透過紙做的窗戶,燭光隱隱綽綽,帶著幾分祥和。
這里是沙漠中心的城鎮(zhèn),四周都被沙漠所包圍。
無人的進入的城門之上,坐著一個人影,抬頭仰望天邊的圓月。
沙漠中的夜色雖帶著一絲蕭條,卻有著自己獨特的韻味。
坐在城墻之上的人,穿著一襲深墨色的衣裳,長發(fā)整齊的束于身后,用一條發(fā)帶輕輕繞住,俊美無濤的側(cè)面在月色下更顯精致。
他已經(jīng)想不起來,最后一次看月亮是在什么時候了。
遠處的沙漠,竟有點點熒亮飛了過來,他淡漠的眉眼柔和了許多,低喃道:“這里竟然會有螢火蟲……”
神色突然變得清冷,他將手中的香囊收了起來,視線微微看向身后,“這么晚了,你是特地來找我的么?!?
一個黑影從城墻的另一邊走了過來,他停在蒼琉蘇的身后,自報家門道:“瞬玲滅?!?
“魔尊讓你來的?”蒼琉蘇提到這個名字的時候,聲音并無起伏,算了算,魔尊藏游應(yīng)該已經(jīng)解除封印了。
“不是。”
不是?蒼琉蘇沒想到會是這個答案,他微微坐直了身體,轉(zhuǎn)頭看向身側(cè)的人,棕色的瞳仁幽暗神秘,帶著與生俱來的威嚴,給人一種無形的壓力。
“所謂何事?”
面對夜神的直視,若是普通人早已將頭垂到胸前,哪敢跟他對話??墒撬擦釡鐓s不驚不慌的看著他,緩緩?fù)鲁鲆痪湓?,“你若再不去,恐怕就來不及了?!?
“什么意思?!鄙n琉蘇依然看著他。
瞬玲滅將身側(cè)的右手舉了起來,他的手中握有一張剛撕下的公告。冰涼晚風(fēng)從兩人身上拂過,瞬玲滅黑色的衣角連同他手中的公告一起,輕輕揚起。幾秒后,風(fēng)漸漸靜止,手中紙張也安靜下來。
蒼琉蘇一個字一個字的看過去,雙眸深處沒有一絲閃爍,整個人都冷靜得不可思議。
瞬玲滅微微蹙眉,這不應(yīng)該是他該有的表情啊。公告上說的很清楚,即將被處決的人是連翹,他怎么會一點也不吃驚呢?知道這件事的人都能看出其中的端倪,人族無非是想用連翹和這個夜神大人談一談條件,可是——如果連翹能在半路上就被劫走的話,不就可以省去很多事了么?
看完之后,蒼琉蘇轉(zhuǎn)回了頭,看向遠方的沙漠。
“你來就是為了讓我看這個?”
“……”瞬玲滅忍不住將公告拿到眼前,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沒錯,是這個?。 澳恪愣伎吹搅耍俊?
“然后呢?!?
“你看清楚了么?一個月后要被當(dāng)眾問斬的,是連翹??!”瞬玲滅的語氣略顯激動。
“連翹?”蒼琉蘇清冷的聲音念出了這兩個字,他略微停頓了一下,繼而又問道:“這是誰?”
“……”握著公告的手微微顫了顫,瞬玲滅疑惑的看著蒼琉蘇,心中有一個想法越來越明顯,“你……不認識連翹?”
“不認識?!鄙n琉蘇回答的很快,幾乎沒有任何的猶豫。
瞬玲滅似乎開始明白了。那日,蒼琉蘇沒有帶走連翹就是因為……他不記得她了?雖然他不明白原因,可是看看眼前這人就能證明,他的猜測是對的。
“所以,你是不會去救她了,是么?”
“救她?”尾音輕輕上挑,蒼琉蘇理所當(dāng)然的說道:“為什么要救她?!?
“……”瞬玲滅沉默的將公告收起,“打擾了,告辭。”
“不送?!?
瞬玲滅走后,蒼琉蘇獨自一人又坐了許久。他今天有詢問道日期,所以他知道,自己進入盾的狀態(tài)整整三年。而這三年對他來說,是一無所知的。當(dāng)他睜開眼的那一刻起,他便知道,現(xiàn)在的自己不再是夜郎君,而是擁有不死之軀的夜神。
是的,磨難之后,他變成了神。
他不知道自己去了哪里,經(jīng)歷了什么,他只知道,他成功了。
從此以后,在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人能傷他一分一毫。因為現(xiàn)在的他,是神,是萬物敬仰的神!
至于那空白的三年……
隨風(fēng)去吧,反正,他一點兒也不好奇。
他只要有現(xiàn)在的力量就夠了,別的,他不會多問。
接下來要去哪里呢……
他低頭思考。
回一趟夜族?嗯,夜族是肯定要回去,畢竟他跟塚約定過,那大家伙一定還在守著顯神鏡吧。
還有他的徒兒,筱旋,他三年前走的時候并未告訴她緣由,不知道她現(xiàn)在怎么樣了,死了么?
蒼琉蘇從城墻上飛了下來,落入沙漠中。他深墨色的衣袍隨著動作浮起飄落,在清冷的月色里似乎染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暈。
他朝前走去。
那是夜族的方向,也是與皇城相反的方向。
毫無留戀,毫不猶豫,越走越遠。
只是他的耳邊,總是隱隱浮現(xiàn)出一個女子的聲音……
“快點……快點啊……快醒來??!……快?。。 ?
蒼琉蘇驀地停下腳步。
那是他清醒的前一刻,出現(xiàn)在耳邊的話。
他不知道那是誰的聲音。
蒼琉蘇輕輕閉了閉眼,繼續(xù)逆風(fēng)前行。
他又聽到了那個女子的聲音,離他那么近,卻有那么遙遠。
“永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