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退離了房間。
連翹抱著顯神鏡坐在肉肉身旁,她將神鏡放在肉肉胸前,繼而將自己的右手貼在神鏡上面。
她的心“砰砰”直跳,眼睛雖已閉上,睫毛卻緊張的亂顫。
終于可以見到肉肉了么?
神鏡里傳來一束光芒,照亮了整個房間,連翹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被什么拉扯著,已經不受自己的控制。
當那股力量消失之后……
連翹緩緩地睜開眼。
好黑。
什么都看不見的地方,遠遠地,只有一束光亮。
那是一道模糊的背影,在離她很遠很遠的地方。
她的目光有些發癡,雙腳已經不自覺的朝著那抹背影走去,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連翹永遠不會忘記,他身上墨藍色的衣袍,是她見過的最好看的顏色。她每近一分,心跳就變得更重,一股難以壓制的感情席卷整個身體,她開始懷疑,這是真的么?肉肉、肉肉……
“阿……”連翹喊出了一個字,她想起肉肉曾經說,最喜歡她喊他的名字。
往事浮現的那一瞬間,連翹在看看眼前坐在地上的少年,恍如隔世。
“阿蘇?”連翹的尾音輕輕顫抖,她的拳頭越握越緊。
空氣靜靜的漂浮在兩人之間,身處唯一光亮下的少年,沒有回話。
“我……我是連翹。”連翹再次出聲。
依舊無人回應。
少年微微垂著頭,似是沒有聽見,似是已經沉睡千年。
連翹咬住了下唇,再開口,聲音變得急切,“肉肉!你看看我?。∥沂沁B翹,我來找你了!”
少年的背影微微一顫。
原本佝僂著的背緩緩直起,他有些僵硬的回過頭。
“肉肉……”連翹微微笑著。
少年竟是看癡了。他怔怔的注視著眼前的女孩,那熟悉的笑靨與回憶中的人漸漸重疊。然而,少年的眼里驀地染上一層陰暗。他的嘴唇微微發抖,張合了幾下,這才說出話,“為何還要纏著我?!……”
“——哎?!”連翹心里一驚,她怎么都沒想到,肉肉見她的第一句話會是這句。“是我啊!你看清楚了么?我是連翹!”
“滾!”肉肉驀地大吼一聲,說完后他便回過身子,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他的心里,憤怒到了極點——三個月了、三個月了!每天每天,每時每刻,連翹的幻影總是浮現在他的眼前,折磨他的心智——才不是連翹!只是他的幻覺罷了??!
面對如困獸一般憤怒的肉肉,連翹猛地蹲下身從背后抱住了他——
“對不起!——我來晚了!”
擁抱……
少年怔住。
連翹的體溫從身后傳來,漸漸溫暖他冰冷的身軀……怎么會?少年的眼里閃過一抹疑惑,一切只是他的幻象,每當他想要擁抱連翹的時候,連翹都會憑空消失才對——每一次,都是如此,連翹是他只能看到,卻不能擁抱的影子。
他真的好想抱一抱她啊。
他想握住她的手,他想撫摸她的臉。
可是這些,他都沒法做到——只是他自己的想象,因為太思念連翹……太思念。
連翹收緊雙臂,把臉埋在他的肩膀處,眼淚悄悄地流了一滴。
肉肉的味道。
真好聞。
嘴角微微揚起,連翹沒有抬起頭,卻是如戀人撒嬌一般的說道:“你想我么?我好想你?!?
肉肉低下頭,看著環繞在自己腹前的雙手,他緩緩地覆蓋上去。
……可以摸到。
少年輕輕眨眼,纖長的睫毛染上一抹驚喜,“是連翹么?”
“嗯,是我。”
“……”肉肉說不上話,他連動也不敢動,就怕動一下,這個夢就醒了。
“我沒有死哦?!边B翹用額頭蹭了蹭肉肉的肩膀,微笑著說道。
“……”
“你還在這里,我怎么舍得去死?”
“……”少年輕輕地咽了下口水。
“你不看看我么?”連翹突然直起上半身,雙手握住肉肉的肩膀,想要讓他轉過身。
少年一瞬間變得慌亂!——“我、我!連翹,我好久沒有刮胡子了?。∥摇?
連翹微笑。
是啊,剛才肉肉回頭看她的時候,她有看到肉肉臉上的胡渣,邋遢了好多。
可是,在她的眼里,肉肉還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看的人。
“我才不在乎呢——快點!讓我看看?!?
肉肉動了動身體,他有些放不開,卻還是按照連翹的意思,轉過身體,改成面對連翹而坐。
連翹看著他,這樣的肉肉,盡管很憔悴,她的視線卻不能從他身上移開。
三個月的辛苦,全都值了。
少年的神色卻是不停地閃躲。
連翹驀地笑出聲,她會告訴別人這樣的肉肉很可愛么?
“笑什么……”肉肉小聲的嘟囔道。
“我真的沒有死!”連翹再一次說道:“我被阿寶救了,可是你卻醒不來。茶兮告訴我只要得到顯神鏡,就能入夢喚醒你……”
茶兮。
肉肉心里一哽。
他的面色一瞬間變得很差。
“你說茶兮?”
“可不就是她!”說起茶兮,連翹就開始氣憤,“她為何不告訴我,拿了神鏡夜族就會!——如果她告訴我,我一定會想別的辦法——”連翹的聲音停在了這里。想的別的辦法?想什么辦法呢?如果用顯神鏡入夢是唯一的辦法,她難道就不拿神鏡了么?答案顯然是否定。
“……對不起。”連翹對著肉肉彎下腰,“夜族已經……”
面前的人一直不回話。
連翹沒有抬起頭,她不知道要用什么表情來面對肉肉。
“已經毀滅了么?”許久之后,聲音才從頭頂響起。
“嗯……”連翹緊緊地閉著眼。
下一秒,身體被擁入溫暖的懷抱中,“我們都中計了。”
連翹呆呆的睜開眼。
“連翹,你知道么,我本來想帶你回夜族,啟動夜族最古老的法術,強行把你留在我的記憶里——這樣,我即使是從‘盾’狀態中出來,我也不會忘記你。”
“……”
“可是,我們錯過了時機?!?
是的,這就是茶兮的算盤,讓肉肉徹底心死被困在自己的夢境里出不來,再讓連翹拿神鏡順便毀了夜族,這樣就算肉肉出來了,也無法聚齊十二個族人,使用夜族最古老的法術。
“那……會怎么樣呢?”
“我,不會再記得這一年里發生的一切,以及在二十一世紀里所有的回憶?!?
“……你的意思是,你以后,會忘了么?”連翹抱著肉肉的手突然失去了力氣,就這樣緩緩滑落到地上。肉肉卻是更緊的抱住她。
“我不想忘記,可是,沒有辦法?!?
“會想起來么?”
“……不會?!?
“永遠都沒有辦法記起么?”如果是失憶的話,怎么會沒有辦法呢?
面對連翹的疑問,肉肉的心越來越疼,一想到會不記得連翹,這比身上受了什么傷都要疼。
不知道是不是感覺到了,連翹突然重新抬起手,回抱著他。
“沒關系,我還記得,我會全部告訴你?!?
“……”
“哎?我說……”
“嗯?”
“第一次是貓,第二次是十二歲正太,第三次是十八歲少年——那等你從‘盾’里出來,不就是二十多歲的男人了嘛?”連翹幻想著,天哪,長大后的肉肉,要帥成什么樣子啊?
“好像是吧?!比馊庹A苏Q?。
“哇,好期待,一定很帥!”連翹毫不客氣的夸贊道。
“我也覺得,哈哈。”少年勾起唇角,對于長相,他還是很自信滴。
“臭美!”
“才沒有呢,是連翹你說我帥的。”少年委屈的說道。
“……肉肉?!?
“嗯?”
“等你下次從‘盾’里徹底出來,我是要喊你肉肉呢,還是喊你……蒼琉蘇?”
“……”
“……”
“連翹?!?
“嗯?”
“如果,如果哪一天真的來臨,如果變成夜神的我真的忘了你……”
“……”
“請你一定一定要告訴我,我愛連翹,我愛她?!?
“肉肉……”連翹喃喃念著他的名字,心里突然變得好堵。
“連翹,你會丟下我么?”少年的聲音帶著極少出現的害怕,他將臉埋在女孩的發間,迫不及待的想要得到她的承諾,“連翹會不要我么?因為我忘了關于我們的事情……連翹會不理我么?”
連翹在他的懷里緩緩搖頭。
“不會。就算你忘了,我也會找到你,關于我們的事情就由我來告訴你——每一個細節都清清楚楚哦?!?
“真的么?”肉肉松開了雙手,扳過連翹的身體,看著她的眼。
“嗯。”連翹鄭重的點頭。
“那——”少年突然露出笑臉,“連翹找到我之后,就給我一個大大的吻吧!”
連翹微楞,隨后說道:“才不給你大大的吻?!?
“連翹……別嘛,給我嘛?!?
“給你深深地吻?!?
少年看著她的眼里,亮晶晶,亮晶晶,亮晶晶。
“我們出去吧?”連翹想著,時間也差不多了,準備帶著肉肉離開這里。
肉肉卻是突然愣住。
“怎么了?”連翹看他面色不對勁,連忙問道。
“我……出不去了。”
“……啊?!”連翹心里一驚,她猛地拽住肉肉的手,“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連翹你別慌?!比馊獍矒嶂f這句話的時候情緒很低沉,“我現在已經進入‘盾’的最后階段——熟睡狀態。在這期間身體絕對不能被攻擊,否則我會帶著失敗的修煉墮入永久的黑暗中。連翹,你剛才也看到了,你來的時候,我正在睡覺……現在是越來越嗜睡了,過不了幾天,不管是現實中還是夢境里,我都再不能被喊醒,直到從‘盾’里出來。如果這段期間我安然度過,那么我醒來之后——是夜神無誤?!?
連翹消化著肉肉的這段話,肉肉的意思是說——“你,現在,已經進入了‘盾’的最后狀態,要么成功要么失敗,是這樣么?”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