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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夜未央

樹林的一間竹屋中,尹光耀蹙眉四周張望,可是除了牀上綁著的紅裳外,並不見沐家的其他幾個孩子。

“他們呢?”

“被帶走了……”紅裳的背部很僵硬,她想起來可是卻起不來,於是嚷嚷道:“愣著幹嘛,還不快來給我鬆綁……”

尹光耀走過去,將紅裳身上的繩子解開,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告訴她,“連翹現在已經回家了。”

“……”紅裳微楞。

“弒魂說了是今晚,大概也就是這個時辰吧,本來還想早一點帶你回去……她這一走,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連翹回家了……她爲什麼要回家?她是不是還要回來?爲什麼會不確定時間呢?”紅裳的心裡有好多問題,她一直沒有見到連翹,難免有些著急,“你到底有沒有跟連翹說,那幾個孩子還活著?”

“她應該知道吧……我告訴蒼琉蘇的徒弟了,她說過,她會轉達。”

“那連翹爲什麼會突然就回去了呢?”紅裳很是不解。

“有事情要做吧,這個我也不清楚。”

尹光耀確實不清楚,因爲這件事情姜北臣只跟連翹一個人說,他大概能猜到,應該是很重要的事情。

“倒是那幾個孩子,是被他帶走的嗎?”尹光耀問道。

“嗯,是他,這次他親自來了,並且告訴我,他不會傷害那些孩子。”

“……”

“哎……現在的沐升,讓我覺得遙不可及了。”

“他本來就遙不可及。”

“是啊。”

*

“小阿寶,東西都收拾好了嗎?”伽洛站在開著的門口,用手叩了叩門。

穿著一身白色道袍的花妖還在手忙腳亂的整理著,再看看桌上,都已經堆積了三個大包袱。伽洛突然覺得……哎,扶額,“阿寶啊……你什麼時候有這麼多東西了?我看看都是什麼……”

他走進屋裡,將桌上的一個包袱打開,只見裡面全是點心!他微楞,又將另外兩個包袱打開,點心點心還是點心!而小花妖還在整理,鞋子、衣服、牀單、被罩,阿寶用手揪著房間裡的牀幔,似乎在考慮要不要把這個拆了打包帶走!

伽洛趕緊將她拉了過來,“好了好了,牀幔就不要了,咱魔界不缺這個哦——”

瞬玲滅站在門口看著這一幕,突然覺得很好笑。不過他沒有進屋,因爲現在的阿寶除了伽洛以外,其他的人都會讓她立刻變成刺蝟。

“那這個!”阿寶突然蹲下身,雙手搬著長方形的牀榻,“帶走!”

“不用不用——”伽洛連連擺手。

“那那個呢?”阿寶用手指著窗戶旁邊的花瓶。

“要那個做什麼,裝你嘛?”

而阿寶不知何時已經跑到了衣櫃旁,將一旁的蠟展一把拽了下來,二話不說就往手上的包袱裡裝,伽洛趕緊閃過去阻止——“這個魔界有!有很多!”

阿寶還不死心的到處張望,伽洛趕緊將三個包袱都抱在懷裡,騰出一隻手拽著阿寶朝外走,“走吧走吧,再不走弒魂就該拿掃把趕了——你倒是真不客氣,哈哈。”

伽洛帶著阿寶朝外走去,阿寶還戀戀不捨的邊走邊回頭,嗚嗚嗚嗚,感覺有好多好東西沒有帶呢!感覺好吃虧呢!

領地的外面,瞬玲滅已經坐上了馬車,伽洛掀起車簾,先讓阿寶進去,他才坐了上去。現在這個時候,弒魂應該是在送連翹回家吧。

“護法大人,請問是回域空嗎?”車伕是魔族的人,他見車裡半天沒反應,便恭敬的問道。

“回域空。”瞬玲滅將視線從遠方的天空收了回來。

車伕得令後,立即駕著馬車離開了這裡。

阿寶筆直的坐在伽洛身邊,她從上馬車開始就一直無比警惕的瞪著瞬玲滅,彷彿一個不注意他就要做出什麼可怕的事情來。伽洛有些好笑的用手擋了下阿寶的眼睛,道:“小阿寶別這樣,老瞬這傢伙臉皮薄,你再這麼看下去他可是會害羞的喲。”

可阿寶卻固執的將伽洛的手拿掉,她就是一直盯著瞬玲滅,怎麼也不肯挪開視線。

伽洛和瞬玲滅互相望了一眼,前者無奈的笑了一笑,便由她去。

如果這樣能讓她覺得安全一點的話,那就讓她看吧。

*

月光如水。

銀朔站在院子中,看著地上的影子,不知在思索什麼。

風鈴從屋裡走出,將手裡的風衣披在了他的肩上。銀朔轉過頭,看見是她後,伸手將她攬進了懷裡。

“怎麼,還沒睡?”

“之前……你跟我說的那些話,可是真的?”

“當然。”

“如果有了那個東西,妖族的人,就能回到屬於自己的地方了,是嗎?”

“對。”

風鈴靜靜的摟著他,聲音有些沉悶,“可我不是妖,你們的故鄉,我回不去……”

“你就是因爲這個纔沒有睡嗎?”銀朔笑了笑,他攔著風鈴的肩膀,帶著她朝屋裡走去。外面風大,受涼了可不好。

“我是在跟你說真的呢!”風鈴不滿的推了推他的胸膛,銀朔卻是更緊的摟住她,將她帶到了屋子裡。

輕輕關上房門,銀朔拿掉了風衣,笑道:“我當然知道你不是妖。”

“那怎麼辦?”

“簡單啊,你不能去那邊,那我就留在這裡,反正都一樣。”

“……”風鈴怔怔的看著他。

“而且,你的仇還沒報不是嗎?我答應過你的,一定會幫你報仇,所以,我從一開始就沒打算離開。”

“你是說真的?……可是,你不想回家嗎?”

“想啊,那個地方,是我做夢都想去的——可是如果跟你相比的話,去不去就無所謂了。”

“那這些妖族的人怎麼辦?你不跟他們一起,他們……”

“不是還有妖神在嗎?等他們回家了,自然就會見到。”

妖神啊……那是風鈴一直聽說卻從未見過的神。

“銀朔……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妖神嗎?”

“有。”銀朔回答得無比肯定。

“那就是說……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逐神大陸’?”

“有。”銀朔再次點頭。

逐神大陸,一個由妖神統領只允許妖類居住的地方,一個傳說已久卻連方向都無法判斷的地方,那裡是妖類的天堂。

只要有了逐神大陸的指引針,他們就一定能回去。

最初的地方,也是最終的歸宿。

*

“領主大人,這是您要桃花酒!”

“嗯,下去吧。”

姜北臣接過玉做的酒罈,剛取下酒塞,一股桃花酒香便迎面撲來。

這是連翹最喜歡的酒。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也變成了他最喜歡的酒。

好像製作的方法,是連翹從網上找到的,據說這酒對皮膚好,而且不易醉。他以前還笑她,人小鬼大,明明才二八年華,就開始學會喝酒了——當然,學校裡小小年紀就又抽菸又喝酒的大有人在。

姜北臣站在懸崖邊上,此刻的山谷很黑很安靜,連翹已經離開了。

他慢慢坐下身,將桃花酒一口一口灌進了肚裡。

沒有人來打擾的地方,有著點點流螢。姜北臣看著天邊的月色,眼神漸漸迷離。

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他總是會想起,小的時候一直跟在他身後的女孩。他會想起,那個和他一起長大的女孩。那個膽小怯弱需要他保護的女孩。

時間過得還真快啊……轉眼間,連翹已經變得如此堅強了。已經可以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了。也已經有了……心愛的男人。

突然間,他很想唱歌。

只有他一個人的崖頂,對著夜風,對著明月,他輕輕地、輕輕地哼唱——

“一起長大的約定……那樣清晰……拉過勾的我相信……而我已經分不清……你是友情……還是錯過的愛情……”

*

恍若仙境的桃花林深處,坐落著寧靜雅緻的落霞殿。

夜已深,可是這行宮外面的桃花樹上,卻坐著一位男子,他安詳的閉著眼睛,似是在休息,可你若仔細看去,他的手在輕輕地撫摸著什麼。

那是一個梅紅色的香囊,已經不新了,看樣子佩戴了很久。

蒼琉蘇慢慢的睜開眼。

他的眉間閃過一抹疑惑。

梅紅色的香囊已經被收起,他從袖子裡掏出了連翹丟下的另外一樣東西——藍色髮帶。

“如果我說,讓過往的一切都隨風,你會心痛嗎?”

她的聲音再次在腦海裡浮現。

他又想起那日,她鬆開手,這兩樣東西隨風而去。

她離開以後,他卻鬼使神差的將它們找回……他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那樣做,他只是……順從心罷了。

這些日子,一直在和心作對,他真的覺得很累很累。爲什麼,就是不願意聽聽內心的聲音呢?也許是因爲血咒的存在,讓他覺得自己的命和一個人類綁在一起很荒唐。也許是因爲,沐連翹總能影響到他的情緒,這讓他覺得心慌……可不管是因爲什麼,至少現在,他不想再與自己爲敵。

“一個‘盾’的修煉,你到底經歷了什麼……你遇到了什麼,你得到了什麼,你捨不得的……到底是什麼……”

他喃喃道,心裡突然有種異樣的情緒。像是著了魔一般,他用手上的藍色髮帶將自己的長髮輕輕束於腦後……黑色的衣袂隨風飛揚,他用手捋過臉側的髮絲,擡起頭遙望天邊的明月,月亮上面,突然浮現出一個女子的臉……

他怔住。

遠處的筱璇,靜靜的看著他,不忍打擾。

落霞殿的仙靈都站在她的身後,似乎在等待命令。

筱璇側過身,輕聲道:“讓沐家孩子們都休息吧,飲食起居不能怠慢了——等明日我再詢問師父到底打算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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