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鳶再也沒有回來,我從夜晚等到天明,又從天亮等到天黑……
那個曾與我朝夕相對的紅鳶姐姐,就這樣消失了,消失地徹徹底底,消失地無影無蹤。
又一個我所知道的人,不見了。
死了或是離開,沒有人知道。
有時想著想著,便又覺得紅鳶姐姐最后看我的那一眼,暗含深意。也許她是要與我說什么來著,也許她是要告訴我一些對我有用的話的,又或者她是想要殺我滅口!
然而,她什么也沒做,便匆匆離開,那便必然有件事,比起這些個事都要重要得多,那是什么事呢?
爹爹很快為我派來了新的丫鬟,連名字都無需改口,仍然叫做紅鳶,她也一如紅鳶姐姐曾經(jīng)般的乖巧可人、體貼溫柔。
有時,我甚至覺得,連她們的音容笑貌都是一樣的,日子久了,我便有些恍惚,好像紅鳶就是紅鳶,從來沒有變過。
驀然驚醒,其實我又何嘗還是那個柳扶蘇?除了皮囊,我們又有什么地方是一樣的?我還不是照樣替代了她?
柳扶蘇不是柳扶蘇,紅鳶也不是紅鳶,那藍若溪便是那個藍若溪嗎?
忽覺寒意頓生,通體冰涼!
原來讓一個人替代另一個,是如此的容易,不費吹灰。
原來每個人演的,都未必是真的自己!
也許是紅鳶的失蹤對綠萼來說打擊真的很大,她一連郁郁了幾天,幾乎茶飯不思,臉色也青的厲害,有時我見她心神恍惚,連走路也打著顫,像是生了場排山倒海的大病般,。
我吩咐下人燉些好吃食給她,捧著到她跟前時,她克制不住,摟著我痛哭了一場,凄愴萬分,撕心裂肺,我聽著也流下淚來。
可最終,也罷了。
誰離開誰不能活呢?淡忘,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我這邊猶豫再三,還是沒有下定決心將藍若溪的事告訴爹爹,可我也無法像以前一樣跟他肆無忌憚的玩鬧戲耍。
而藍若溪本就是不善言語,以前事事都是我先挑起,戲弄與他,他往往被我鬧得措手不及,只是任我胡來,如今我對他無話可說,他便更不知說什么好。
看得出來,他有時候在努力地想與我交流,卻往往被我哼哼哈哈敷衍而過,漸漸地,他連跟我說話的勇氣也沒有了。
兩人在一起的時候,越發(fā)沉默,有時,甚至覺得四周的空氣也跟著凍了起來。
好像在一夜之間,事情便失去了它本來的面目,也許,它本就是假面,只是我單方面不想演了,順手摘了而已。
“零,我想學你一樣的,可我最終做不到?!蔽液土阋黄鸲自诹幕▓@,看著臟兮兮的零在春天松軟的泥土里快樂地挖著蚯蚓。
零把蚯蚓捉出來,翹出兩只長長的手指捏著,甩來甩去:“唔,扶蘇,學,呃,零?”
“是?。 蔽尹c了點他帶的哆啦A夢面具,笑嘻嘻道,“想跟零一起做傻瓜!”
零正又把蚯蚓揉進土里,一手捏著一撮土,準備給蚯蚓砌個墳頭,聽到我說的話忙擺手,將蚯蚓甩得老遠:“零,不傻……不傻的?!?
我頭一偏,堪堪躲過蚯蚓炮彈的襲擊,咯咯笑著站起來,從背后壓著零,撲在他背上調皮地來回晃著,零被我晃地一屁股坐在地上。
可能沒零為他梳頭,他長長的墨一樣的頭發(fā)便就這么披散著,他蹲著,那頭發(fā)便鋪在腳下,被他自己踩來踩去,這一屁股坐在頭發(fā)上,他便自己拽著自己,別別扭扭的掙扎,好笑得很。
“零,答應我,永遠都不要騙我!”
我壞笑著勒著他的脖子用盡全力壓著他,他被壓得雙手支地,口中嗚嗚叫個不停,卻也沒有把我薅下來。
“說嘛!說你永遠不會騙我背叛我利用我!”
“嗚嗚!”
“不說的話,就勒死你壓死你哦!”
“嗚嗚嗚!”
也曾找過很多大夫給零看病,很多人都說不出個所以然,有的老一點的,捋著胡須說零是什么氣血瘀堵、筋脈被封,便拿出一排排細長的銀針在零的身上施以針灸。零被扎的滿頭滿臉都是針,痛得他哇哇直叫,卻不見半點療效。日子久了,便也算了,喪命倒是不至于,這樣癡癡傻傻的,其實也未必是壞事。
我每日照常去那淑園,學習那琴棋書畫禮。整日與那些個公主們玩鬧戲耍,便對宮里邊的事兒了解的更多了。
當今圣上慕容玨乃葉皇后所生,先皇駕崩后理所當然的繼承了皇位,本無可厚非,然,聽聞這個慕容玨是葉皇后早產(chǎn)所生,因而從小體弱多病,三餐佐藥,是一個活脫脫的藥罐子。
先皇生前極其寵愛一名妃子,名叫趙玉兒,她為先皇孕育了一子一女,就是那慕容玠和寶嬋公主。
這慕容玠自小就聰明伶俐,性格開朗,更重要的是,他不似他的皇兄那樣病病怏怏,慕容玠的身體好得很,騎馬射箭樣樣頂尖,還練了一身好功夫,因此很受先皇喜愛。曾經(jīng)一度先皇欲換儲君,終因葉皇后娘家的勢力強大而作罷。
葉皇后娘家當時權傾朝野,但那趙玉兒的娘家也不是善茬,她的哥哥趙飛乃當朝鎮(zhèn)國大將軍。先皇病危之時,兩方人馬看似波瀾不驚,實則內里暗潮涌動,形勢可謂一觸即發(fā)。
先皇臨終前苦思冥想,決定封當時實力并不強盛的柳暮風為攝政王,這樣一來可以幫助體弱的慕容玨分擔國家大事,減輕他的負擔,不至于積勞過甚。
二來在三方勢均力敵的情況下,便可相互牽制,任何一方都不敢貿然出擊,怕得了蚌鶴相爭漁翁得利的結果,這樣便最終形成最穩(wěn)固的三角形,這江山便不怕被著三方中的任何一方搶了去。
可謂用心良苦。
那慕容玠今年已滿十六,便被封了王,不能繼續(xù)留在皇宮,本應得了一塊封地搬出皇城。但那趙妃竭力挽留,甚至鬧出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潑婦把戲。
世人皆知皇上身體孱弱,自十六歲有了第一個妃子以來,兩年也無所出,如今身體更是奇差,勉強靠那些藥物維生,那趙氏怎能讓慕容玠在這關頭遠離皇土?狼子野心便可見一斑。
但不知當今圣上所想為何,竟答應了這無理要求,不但允許慕容玠在皇子腳下置了一處府宅,還準許他隨意進出皇宮。
自從那日見了這慕容玠,我便覺得這小子幾乎可以說是陰魂不散,不論我到哪兒都可看見他那笑嘻嘻的月牙眼。
這不,我前腳喬裝逛街,后腳便見他提著個純銀酒壺晃晃悠悠地裝那江湖兒女,還是那身月白衣衫,斜斜的掛在身上,不同的是,今天他身后還掛了把細長的劍。
他踮著腳尖站在一家小前,仰著張俊臉嘻嘻哈哈的沖那小說著什么,可能喝了酒,整個人晃來晃去看的人眼暈,心中不由得暗想:這個慕容玠為人做事怎么這樣毫不收斂,沒有半點身為王爺?shù)淖杂X,一派流里流氣的江湖作風。
我順著他的目光一看,卻幾個香艷的姑娘從那雕欄鏤空的窗戶探出頭來,遙遙的對著下的俊公子甩著絲綢帕子,一個個掩面作態(tài)笑得花枝亂顫,我仔細一看,里面竟還摻著一個粉面桃腮的俏公子?!
我忙不迭地瞅了那慕容玠一眼,原來這廝男女通吃?。?
再看那小的招牌,獨獨一個“歡”字耀武揚威的掛在小門楣,原來一家青。
心中暗想,虧了先皇沒有將皇位傳與他,否則當真成了昏庸的酒肉皇帝,這慕容王朝怕是不保呢!
正尋思的空擋,卻見那慕容玠轉過頭來與我不屑的目光碰了個正著!
他瞇著眼睛瞧了我半天,皺著眉指了指我,晃了一下身子,就要往我這邊走。
嚇得我趕緊找個茶鉆了進去,藍若溪也緊跟了進來。
我打扮的十足的一個貴公子模樣,那小二見了忙不迭地點頭哈腰地招呼我,藍若溪替我要了個雅間,我皺了皺眉,沒有說話,卻是一屁股坐在大廳的椅子上。
藍若溪知我有意與他作對,張了張唇卻欲言又止。
小二每天三教九流的人見得多了,見我二人的慪氣模樣,只當是沒瞧見,我盡挑著貴的點了幾樣菜,便喝著茶看也不看藍若溪。
大廳之中人來人往,喧嘩吵鬧,各色人群摻雜其中,稍有權勢的都在二的雅間尋了位置,所以這一盡是些江湖草莽。
藍若溪護在我身邊,也不坐下,謹慎防著每一個靠近我身邊的人。
雖說這里魚龍混雜,但不失為收集信息的好地方,這不,隔壁桌幾個身著布衣的粗壯漢子的談話便吸引了我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