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夕坐在石凳上,纖白的玉手拖著半個腮幫子,眉宇間略略有些孤寂。
過了半響,她才起身拍拍衣衫,向陌毅的居所走去。
陌毅正在念經,木魚聲咚咚傳來,倒也能讓人心情稍稍寧靜。
雲夕站在門口,靜靜聽了一會兒,瞧見陌毅精神頭不錯,才轉身離去。
陌毅沒事就好,其他都無礙!
“雲夕。”門內,木魚聲卻在這時候停下,陌毅一雙眼睛直勾勾望著她。
雲夕回頭,心裡說不出的複雜,她來此無數次,這還是陌毅幾個月來第一次喊她。
說真的,雲夕心中滿滿的是喜悅和委屈,眼眶瞬時便紅了。
雲夕硬生生忍著:“伯父。”
陌毅微微一嘆,這孩子啊!
“丫頭。”
“伯父。”忍著的淚,落下了,雲夕哽咽不已。
陌毅也是心中苦澀,嘆道:“孩子,以後,你不用經常來的,我已經打算剃度出家了。”
“伯父,爲什麼?”
“人老了,無所依求,便都無所謂,青燈古佛,也是一種去處。倒是你,孩子,你還年輕,很多事情不懂,琉倚如今已不在,你何必還管我這個老頭子,找個好人家嫁了……”
陌毅對雲夕並沒有怨恨,一開始只不過是想靜一靜,後來,便想疏遠她。讓她離開。誰知都要半年了,雲夕卻依舊日日如此,他看著心疼。
“伯父。我不,說起來,當初您要我做您兒媳,我確實是不想的。然等發現自己想的時候,卻已經……”雲夕說著,擡手擦擦眼淚,笑道:“伯父。既然您要留在此也好,我打算去尋找他。哪怕天涯海角,我也要找,三年也好,五年也罷。累了,我自會回來,屆時再找個人嫁了便是。”
“雲夕……”陌毅皺眉,這孩子,太執拗了。
雲夕說道:“伯父,這也算是出去散散心吧,或許很快就過去了。”
……
或許很快就會過去,這也只是說給陌毅聽聽罷了,即便陌琉倚當真死了。雲夕也不會隨便找個人嫁了。
雲夕只簡單收拾了一套衣衫,配了把匕首,帶上銀票便出門了。
回頭向葉兒等人揮揮手算是道別。這一走遊方在外,不知何時纔會回來。
“小姐,一路小心。”葉兒揮手淚眼婆娑的喊。
懷娘子掏出手帕給她擦擦眼淚,也衝自家小姐喊道:“小姐,早點回來。”
“會的,你們都保重。”
翻身上馬。雲夕離開了郡都。
……
這一天,風和日麗。天氣極爲的好,然到了傍晚,卻忽然間風雲密佈,電閃雷鳴,讓人不及反應便下起了瓢潑大雨。
雲夕只得躲在破廟裡,全身溼透,包裹裡的衣服也難以倖免。
不過好在包裹裡的衣服雖然溼了,卻還能勉強穿,雲夕索性換下,點了火烘烤衣服取暖。
夜幕已經降下,瓢潑大雨沒有任何停的意思,這裡都沒有人家,只一間破廟勉強遮風擋雨,卻也是四處漏水。
雲夕躺在乾草上睡得半沉,忽聞外面傳來吵雜聲,似乎是一夥人。
雲夕驚醒,摸摸衣服已經幹了,連忙收拾一下,躲在佛像後面,佛像後還有一條通道,如有危險,可以立馬逃生。
外面的雨依舊那麼的大,人聲越來越近,是一夥人,有十五六個,還拉著一輛馬車。
每個人都淋得如同落湯雞,讓雲夕只想笑。
“快,把那邊清理乾淨,少爺要下來。”一個面有兩撇山羊鬍的美大叔指著比較乾燥的地方說道。
雲夕扁扁嘴,那是剛纔她躺的地方,乾草被移走,有兩人拿著掃帚掃乾淨。
隨即,只見那馬車掀開,一張椅子咻的一聲飛了下來,落在掃乾淨的地上。
雲夕這才發現,那是一張輪椅,輪椅頂起一個圓頂,落下羅紗,使得裡面的人被遮擋住,若隱若現看不大清楚。
“男人?”雲夕小聲嘀咕,眉頭皺起來,暗道好一個古怪的男人,竟然如此擋住自己還不讓看見,莫不是醜得見不得?
嘀咕間,聲音卻被人聽了去,那輪椅咻一下,來到佛像後面。
雲夕嚇得後退兩步,瞪著白紗內的男子,暗道好生厲害,她不過嘀咕一聲,就給發現了。
雲夕往後再退幾步,想著三十六計走爲上計,然後後面卻被那山羊鬍的美大叔給堵了。
“幹什麼?想以多欺少嗎?”
“姑娘,你爲何躲在這裡?有什麼企圖?”美大叔皺眉,面色不善又防備。
雲夕莫名其妙,不悅道:“笑話,我天還沒暗就在這裡避雨,是你們後面纔來的,還問我有什麼企圖,讓開。”
“白叔,退下吧。”這時,輪椅上的男人出聲道。
“是,少爺。”白叔退下。
雲夕卻驚異的回頭看向輪椅上的男人,那聲音,怎麼……那麼像陌琉倚的?
控制不住的,雲夕上前,想要去掀開那白紗,輪椅卻一下後退數步。
“姑娘,請自重。”
雲夕這纔回神,方覺剛纔的失態,歉然一笑道:“對不起,方纔是我不對,只是,公子的聲音,與我的男朋友很是相像,故而才……”
“男朋友?”
“就是戀愛中的朋友,與未婚夫一個意思。”
輪椅內的男子沒答聲,許久才輕言道:“在下夜瑯,姓白,不知姑娘芳名?”
“雲夕,白雲夕陽之雲夕,幸會。”
白夜瑯聞言,轉動輪椅,邊走邊道:“姑娘一人在這荒山野嶺之中露宿,難道沒有同伴嗎?”
“沒有,一人慣了,出來闖蕩闖蕩江湖,最主要的,找我男朋友。”一想到陌琉倚,雲夕就心疼。
陌琉倚啊陌琉倚,你到底在哪兒?如若沒死,就回來吧?
我已長髮及腰,你卻還未歸來娶我。
雲夕想了想,還是問道:“白公子,不知你可否認識郡都鎮南王的世子陌琉倚,這段時日可曾見過?”
白夜瑯語氣很輕,帶著淡漠:“不曾認識,想來你的男朋友便是那世子陌琉倚了。”
雲夕聞言,淡淡哦了一聲,沒在說話,抱著自己的行頭坐在一旁的木頭上。
白夜瑯沒聽著她的聲音,轉回輪椅,透過白紗隱約見她落寞的坐著,心裡忽而覺得不忍。
“雲姑娘,在下不曾見過,興許我的手下們見過,我白家乃是青州齊國最大的鹽、海產商行,想來我不曾見到過,未必沒其他人見過。”
“當真?”雲夕喜問,若如此,那真是太好了,想不到還能遇到貴人。
齊國乃是沿海國家,沿海全長數萬裡,興許,當真就有人能……
“白公子,大恩不言謝,小女子記住了。”
“無妨,只是不知姑娘可有你情郎的畫像,若沒有,人海茫茫,只你一人恐怕找不到的!”白夜瑯問。
雲夕連忙點頭,笑道:“有的,自然是有的,我有畫像,可貼身收著呢,來,給你瞧瞧。”
從懷中,掏出一方絹布,白夜瑯伸出白皙修長的手,骨骼分明,看起來很是羸弱消瘦。
雲夕瞥了一眼,繼而說道:“這畫乃是我的一朋友所畫,她不過十六歲,卻是個極難得的天才,不教便能把萬物畫得栩栩如生。這畫,乃是錦繡出嫁之前,在晉華宮畫的。”
那棵桂花樹下的歡樂情景,不復存在!
許久,雲夕都沒見白夜瑯出聲,有些奇怪的喚道:“公子,白公子?你怎了?可是見過這畫中的人,我說的是身穿白色衣服的,他便是陌琉倚。”
白夜瑯微微一震,這才發現自己竟然看得出神了,那畫中的人,當真好似在哪兒見過。
“雲姑娘,你夫君如此好相貌,想來定是不難尋到的,放心吧姑娘,到了慶隆城,我讓畫師臨摹出來,分發各個分堂,讓他們仔細找找,能不能找得到,也只能看運氣了。”
“白公子能幫忙,雲夕已經感激不盡,不敢有再多要求。”雲夕笑道。
她行走了半月,來到郡國與齊國交界處,不曾想這大雨留人破廟中,竟能巧遇貴人,如此好心!
白夜瑯勾脣,輕言道:“既然如此,雲姑娘不妨這段時日就來我白家做客如何?屆時要是找到了就能第一時間知道。”
“也是,那,雲夕就叨擾了。”
“歡迎之至。”
……
雲夕如此,便隨了白家商隊前往齊國,在慶隆城找畫師臨摹了絹布上陌琉倚的相貌,足有一百多張,交了白叔,讓他分發下去。
白叔面色有些古怪的望了望雲夕,拿著畫像出去,拐了個,進入房中,拿出畫像仔細一遍又一遍的瞅著,眉頭直接皺成川字,許久,拿來桌上的木夾箱子,把裡面的東西都拿出來,把畫像放進去藏好,臉色纔好了些。
在慶隆,白家商隊只停留了一日,便繼續前往律嶼,律嶼,便是齊國沿海最大的城,白家的本家便是在此。
雲夕和白夜瑯兩人倒的相處不錯,只是這段時日,雲夕中覺得白叔有些奇怪,總是有意無意的不讓她接近白夜瑯。
雲夕想,可能她是個郡國人,齊國人自然是排斥的,她是不在意的。可面對白叔越來越明顯的敵意,雲夕不得不重視箇中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