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四一,帝王錯
她身邊的人一個一個的都漸漸離她而去,到如今就只剩下她一個人了,她一個人孤零零的活在世上。
她忽然之間覺得很是寂寥,那種寂寥的感覺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那種感覺讓她一時之間覺得很是可怕。
她不知道怎么樣來形容這種寂寥,但是那是一種無處訴凄涼的苦處,那是一種無人可以理解的寂寞。
簡懷箴呆呆的坐在那里,零落緩緩的對她說道:“皇長公主,既然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您也不要太放在身上,不要哭了自己才是。”
零落跟了簡懷箴那么久,如何不知道她的心思,如何又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所以當她看到簡懷箴這種表情的時候,立刻明白到她心目中的那種苦處了。
簡懷箴抬起眼來望著零落,忽然說了一句:“零落,你覺得本宮現(xiàn)在應(yīng)該怎么做?”
“怎么做?”零落聽到這個問題之后,她的眉心不禁打結(jié)。
因為她知道簡懷箴無論怎么做,但對她而言都是一個難題。
因為李賢就這么死去了,倘若就這么放過朱見深的話,那么朱見深以后一定還不知悔改,說不定還會變本加厲。
今天他可能會害死李賢,明天說不定為了一己‘私’‘玉’會害死更多的忠臣良將,而簡懷箴現(xiàn)在還活在世上。
倘若有一天簡懷箴年紀大了不在這世間了,到時候又有誰能約束朱見深呢。
所以一想到這里,簡懷箴就覺得頭痛‘玉’裂。
而零落是簡懷箴身邊最親近的人,簡懷箴是怎么想的她又如何不知道。
所以她看簡懷箴變得如此的愁眉不展,她卻不知道該怎么回答,自己不禁深深的責怪自己。
簡懷箴慢抬起手指,看了她一眼,說道:“零落,你有什么想法你盡管說出來就是。”
零落終于緩緩的搖了搖頭,說道:“皇長公主,這件事兒我始終覺得倘若您不這么和皇上算了又有什么辦法。雖然您手中有金‘玉’杖,金‘玉’杖可以上打昏君下打‘奸’臣,但是這金‘玉’杖又不可以廢立皇上。皇上即使做了再大的錯事兒,皇長公主您又拿皇上有什么辦法。”
簡懷箴的目光卻冷的像冰霜一樣,她望著零落終于緩緩的搖了搖頭,她說:“不,零落你不知道,你真不的知道。其實本宮要想廢了皇上那真的是一如反掌的事情。”
“啊,皇長公主為什么這么說?難道金‘玉’杖還可以廢立皇上嗎?”零落不禁微微有些詫異。
簡懷箴卻緩緩的搖了搖頭,說道:“金‘玉’杖自然是不可以,但是有別的東西可以,恐怕你是不知道的,本宮手中還有一道皇上的遺詔。”
“遺詔,那是什么東西?難道——”零落很吃驚的望著簡懷箴。
她當然知道遺詔是什么東西,遺詔是冊立皇上的。
但是如今皇上已經(jīng)冊立了,為什么簡懷箴手中還有所謂的遺詔呢?
簡懷箴知道她很吃驚,便微微一笑說道:“這遺詔其實是皇上臨終之前幾個月的時候給本宮的,這遺詔之上寫清楚了倘若有朝一日皇上做出了不英明或者大逆不道的事情,本宮就有權(quán)廢立皇上。只不過皇上始終是我大明王朝的骨血,又是我朱家的子孫,本宮怎么會這么輕而易舉的就把皇上給廢了呢。所以一直以來不管皇上做了多大的錯事本宮都替他遮掩,本宮也從來沒有把這遺詔拿出來。本宮是希望皇上改過自新可以做一個好皇帝,但是現(xiàn)在皇上實在是太令本宮失望了,只可惜李大人一生英明為大明王朝鞠躬盡瘁,沒想到到頭來卻落了一個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場。”
簡懷箴說到這里,眉心又皺了起來,她的眉心蹙的很深很深的。
零落望著她,看到她頭上隱約生了幾根華發(fā),忽然之間心底便不由得生出感慨,不知不覺之間簡懷箴真的是老了。
她剛認識簡懷箴的時候她覺得簡懷箴是無所不能的,她什么都能夠做到,在她的身上仿佛有無窮無盡的能量,在她的眼中天底下沒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兒。
但是現(xiàn)在零落忽然覺得并不是那樣了,零落深刻的感受到了簡懷箴的無奈。
她感覺到了簡懷箴并不是像她想象的那么堅強,尤其是面對身邊的人一個一個離她而去的時候。
她忍不住苦笑,輕聲的對簡懷箴說道:“皇長公主,既然您手中有遺詔,如果您想廢掉皇上的話那原本也是沒有不可能的。”
簡懷箴擺了擺手,終于還是對零落說道:“本宮現(xiàn)在腦子很‘亂’,你讓本宮好好想想吧,本宮要仔細想清楚這次應(yīng)該怎么做。總之本宮一定不會讓李賢李大人枉死,畢竟李大人是我大明王朝的功臣。倘若就這么讓他枉死了,本宮實在是對他不起。”
簡懷箴說著,眼中不禁有清淚流了下來。
零落知道自己現(xiàn)在說什么也幫不上忙,而且自己在這里反而會讓簡懷箴覺得很難受,所以她便決定什么都不說了。
她只是慢慢的點了點頭,說道:“皇長公主,那您仔細的想一想吧,奴婢先退下了。有什么吩咐的皇長公主盡管叫奴婢就是,奴婢現(xiàn)在去同淑妃娘娘說一聲,這幾日就先在萬安宮中候著陪伴皇長公主吧。”
簡懷箴不置可否,零落便輕輕的退了下去。
退下去之后,她便自去找唐驚染向唐驚染告假不提。
簡懷箴此時此刻心‘潮’起伏,的確她手中是有一份遺詔,而那遺詔也的確是先皇去世之前幾個月的時候托付給她的。
因為先皇唯恐朱見深即位之后會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來,所以便先向簡懷箴‘交’托了這封遺詔,只要有了遺詔方便簡懷箴以后做事兒。
但是一直以來簡懷箴都沒有把這份遺詔出示,是因為她心里對朱見深還有很深的祖孫情意。
倘若不然的話,在上次朱見深‘亂’殺無辜的時候她就已經(jīng)把遺詔拿出去了。
簡懷箴去把那封遺詔翻出來,然后靜靜的坐在桌旁。
她雙手扶著那份遺詔,不禁陷入了深思之中。
而此時此刻簡懷箴心緒紊‘亂’,卻有一個人比她的心情更加紊‘亂’,那個人就是朱見深。
朱見深退‘潮’回到乾清宮中之后,越想越覺得自己這次闖了大禍,他覺得以簡懷箴的‘性’格是不會這么輕易放過他的。
倘若簡懷箴這么容易放過他的話,那她就不是他認識的簡懷箴皇長公主了,所以此時他的心里十分忐忑。
他想來想去都不知道怎么辦才好。
古冷意躬身走上前來,端著一碗?yún)⒉璧剿媲埃f道:“皇上,您不要多想了,還是先喝口參茶暖暖身子吧。”
朱見深望了他一眼,眼中‘露’出了十分‘陰’狠的神‘色’,他對古冷意惡狠狠的說道:“古冷意,你說這件事情是朕當真做錯了嗎?是不是朕不應(yīng)該‘逼’死李賢?可是朕怎么會知道他會自殺呢,而且這李賢實在是太過于倔強了。其實這件事情歸根結(jié)底要追究責任的話,朕始終覺得還是梁芳的責任。要不是梁芳向朕納諫說要修建太上老君的金身、還有修建煉丹爐,就不會出現(xiàn)這種事。”
古冷意“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誠惶誠恐的說道:“皇上,說的很有道理,其實臣心里也是這么想的。倘若不是那梁芳從中作梗的話,皇上又何至于今天會變得如此的兩難,這件事情罪魁禍首當推梁芳。皇上倘若非要給朝臣、皇長公主一個‘交’代的話,那么老奴覺得皇上只要把梁芳推出去就行了。”
古冷意對朱見深說道。
朱見深稍微猶豫的看了古冷意一眼,最終卻緩緩的搖了搖頭,說道:“古冷意,你平日里主意不很多嗎,為什么現(xiàn)在忽然變得這么傻?你以為皇長公主和滿朝文武、還有天下百姓這么好糊‘弄’嗎?不說別的,單是一個皇長公主,區(qū)區(qū)一個梁芳又怎么能平息她心中的怒氣。倘若梁芳可以平息她‘胸’中的怒氣的話,我又何必費盡心機。李賢為我朝做出過貢獻,要不然皇長公主又怎么會如此器重于他。”
他一邊說的時候,一邊有些氣急敗壞。
其實古冷意是一個非常聰明的人,他如何不知道事到如今單殺一個梁芳是沒有用的,但是除了這么說他實在不知道還應(yīng)該怎么說才好。
因為他知道不管怎么說,這件事情朱見深總要想個辦法給簡懷箴一個‘交’代。
但是他要給簡懷箴一個‘交’代的話,區(qū)區(qū)一個梁芳的確是不夠的,難道古冷意要勸他自己去向簡懷箴自慚以謝罪嗎?
這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古冷意只有揣著明白裝糊涂故意在那里這么說。
而此時此刻朱見深完全憤怒了,他根本就沒有想這么多,所以當他聽到古冷意這么說的時候,他只以為是古冷意想的主意不周到,而并沒有疑心其他。
這就是古冷意的厲害之處,也是古冷意為什么可以在宮中這么久而長盛不衰的原因。
“皇上,那您現(xiàn)在打算怎么辦呢?不管您怎么辦,老奴一定會竭盡全力配合皇上、幫助皇上,只要能夠幫助皇上這是老奴最大的容幸。”古冷意在一旁說道。
樹倒猢孫散的道理他不是不懂的,但是現(xiàn)在誰也不能說朱見深一定會倒臺,而簡懷箴也沒有做出任何的決斷,所以那朱見深也不一定會得到仲裁,一切都要看簡懷箴是怎么想的。
而且盡管簡懷箴手中有金‘玉’杖,那又怎么樣。
她的金‘玉’杖的確是可以上打昏君、下打‘奸’臣,難道她還能真的把朱見深活活打死嗎。
以古冷意對簡懷箴的了解,他覺得簡懷箴是不會做出這種事情的。
而只要是朱見深不被簡懷箴打死,那么朱見深的皇位就會保住了。
既然古冷意已經(jīng)把寶押到了朱見深的身上,他就沒有了退縮的余地。
如果他要退縮的話,那么到頭來倒霉的一定是他自己,他要重新去找一個人攀附,重新去押一支只寶也許就沒有這么容易了。
所以現(xiàn)在正是他表現(xiàn)自己忠心的大好時機。
“好了,古公公。朕也知道你對朕忠心,可是你對朕忠心又怎么樣呢?你又不能真的為朕解決問題。朕現(xiàn)在也不知道怎么做了,朕想現(xiàn)在也許只有一個人可以幫朕了。”
說完之后,他便打算往外走。
“皇上,您要去見誰?”
“朕想去見錢太后,錢太后和皇長公主素來感情‘交’好。倘若錢太后肯在皇長公主面前為朕求情的話,也許皇長公主可以放過我。”
古冷意心里很不以為然。
錢太后的確是和簡懷箴的感情‘交’好,但是一方面來說錢太后是一個十分識大體又明理的皇后,李賢的死想必她也知道了,而她肯定也對朱見深產(chǎn)生了非常不滿意的情緒。
因為李賢是先朝的忠臣,錢太后對先帝又是一心一意的。
而另一方面來說這次的事情的確是朱見深錯的離譜,以錢太后賢良淑德的個‘性’她未必會包庇朱見深。
即使是她肯包庇朱見深,那么她便在簡懷箴面前為他求情的話那么簡懷箴也未必會聽得到錢太后的話。
因為錢太后盡管素有賢厚的名稱,可以對于簡懷箴而言只要是她的決心便很少能夠改變。
倘若就這么輕而易舉的被人三言兩語改變的話,那么這件事情對簡懷箴也不會造成那么大的沖擊了。
雖然是古冷意心里這么想的,但是他知道現(xiàn)在不是給朱見深潑冷水的時候。
倘若自己要是現(xiàn)在給朱見深潑冷水的話,以朱見深的‘性’格絕對不會這么輕易放過自己。
所以他便想也不想,便對朱見深說道:“皇上這個主意好,事到如今我們只好先去求錢太后了。畢竟錢太后和皇長公主‘交’情好,以錢太后和皇長公主的‘交’情說不定錢太后肯在皇長公主面前求情,皇長公主會沒有那么生氣。而接下來皇上也不必顧忌什么了,至于別人愛說什么就說什么吧,這滿朝文武還不是要聽從皇上的命令,而天下百姓也只不過是議論一陣子,等到事情過了就沒什么了。當年于謙死的時候他們不也議論紛紛嗎,但是過了沒有多久人們就會這件事情給淡忘了。”
古冷意的話聽在朱見深的耳中,他覺得說的十分有道理,便連連點頭說:“好,我們就這么做。”
朱見深打定了主意去求錢太后之后,便帶著古冷意匆匆來到了錢太后的宮中。
此時此刻,錢太后正跪拜在神佛面前向神佛祈禱。
因為李賢的死訊已經(jīng)傳到她的耳中了,她聽說這件事情之后無濟于五雷轟頂。
李賢要是因病而去世,那么她心里也許會好受一點,但是事實上卻并非如此,而李賢是被皇上給‘激’死的。
她一想起這個來心中就覺得莫名的悲痛。
因為雖然說朱見深并不是錢太后的親生兒子,但是錢太后對朱見深還是相當好的,錢太后當朱見深就當是親生骨‘肉’一般。
所以朱見深當了皇帝以后,也同她特別的親厚,并沒有薄待于她。
所以這讓錢太后一直以來都對朱見深心懷感‘激’,對朱見深更加疼愛。
可是她沒有想到朱見深在上次做了那么荒唐的事情之后,這次又做出了這種事情,既然氣死了李賢。
而李賢撞死在朝堂之上,天下的黎民百姓聽了他們心中又是怎么樣的滋味兒,這該如何堵得住天下的悠悠眾口。
想到這里,錢太后便覺得心中像是針扎一樣的疼痛,她又不知道如何是好,所以她便跪拜在神佛面前去求得神佛的寬恕,希望神佛可以原諒了朱見深,讓他以后即使是有朝一日不在這人世間了也不必受到那輪回之苦。
錢太后一想到這些,她心里就覺得十分的悲憤難平。
若是有朝一日她錢太后薨世之后見到了先皇,她該怎么向先皇‘交’代呢,她該怎么向先皇去敘說朱見深的轉(zhuǎn)變,又該怎么向先皇來解釋這種事情,難道先皇肯原諒她嗎?
先皇一定會責怪她是她沒有教好朱見深的緣故。
所以一想到這里,她就覺得心中很對不起先皇,又覺得自己對不起皇家,她心里的負擔莫名其妙的就重了起來。
所以錢太后想不到該怎么解決這個問題之下,只好一個人在那里默默的祈福,她希望神佛可以幫到她。
雖然也許她自己心里明白那天神佛是不可能幫到人的,可是那又怎么樣呢,至少她能夠取得心里上的平衡。
而就在這個時候小太監(jiān)卻跑來向她稟告,向她稟告說朱見深來了,朱見深來求見她。
她聽到朱見深前來求見的消息之后微微一愣,然后整個人頓時呆若木‘激’愣在了那里,她實在是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她不知道自己應(yīng)不應(yīng)該去見朱見深。
她覺得倘若自己不見朱見深的話,那么朱見深心里一定很難受。
可是倘若自己要是去見朱見深的話,那么她又該怎么對得起李賢呢。
所以這次她面臨的無疑是情義兩難全的地步。
她正在那里發(fā)呆的時候,她的貼身丫鬟碧瑤走上前來,輕輕的說道:“太后娘娘,您到底肯不肯見皇上呢?皇上現(xiàn)在就在外面候著呢。”
錢太后輕輕捻動著手中的佛珠,有些遲疑的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