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攜路未長
一、相攜路未長
清晨,通往南安縣城的驛道上,悠悠地響起了一陣輕快悅耳的馬蹄聲,遠(yuǎn)遠(yuǎn)地,兩匹駿馬並轡緩緩行來。
狄霖一身純黑色的緊身箭裝,漆黑的頭髮用黑帶緊緊束起,越發(fā)顯得眉若遠(yuǎn)山、目似朗星。腰間只束著黑帶,腰畔懸著長劍,儘管是極其簡單的裝束,但卻更是襯出他勻稱修長的身材,遠(yuǎn)望過去清逸英朗、挺拔卓然。
他騎在馬上,眼睛不時地看向身旁的君宇珩,明明是已經(jīng)易容成了一副最普通平凡不過的樣子,也只是穿著件尋常的月白色寬袖長衫,滿頭烏髮就用一根與衣服同色的絲帶隨意地束在後面。但是御馬而行之際,寬大如雲(yún)的衣袂輕輕飄舉,卻又如何掩得住那滿身自然流露而出的絕世風(fēng)華?而流水般披瀉在肩背上的長髮在風(fēng)中絲絲飛舞,又別有一種說不出的韻味和風(fēng)情。再加上君宇珩的那雙眼睛,原本生在那精緻絕倫的臉容上就已是顯得分外出採,而今放在這樣一張平淡無奇的臉上,教人想不去注意都極是困難。
狄霖不覺在心中低嘆了一聲,以君宇珩那般驕傲的人,幾乎磨破了嘴皮方纔勉強易了容,又哪裡肯再委曲自己、收斂自己的氣勢?
“我覺得,”想了又想,狄霖到底還是說了出來,“我們還是應(yīng)該儘快返回皇都纔是。”
“爲(wèi)什麼?我們現(xiàn)在這樣子不好嗎?”君宇珩微微地側(cè)過半邊臉來,彷彿清柔月光自浮雲(yún)之中隱隱透出一線,淺笑著看了看狄霖,“就只有我們倆個,一路並轡同行,什麼也不管不顧的,難道你不喜歡?”
君宇珩並不知道自己的這樣輕輕一瞥,清泠的眼眸稍一轉(zhuǎn)動之間,當(dāng)真是有如星河流波,燦若月華清輝,狄霖看著,不覺心中一動,心臟已是漏跳了半拍。
一時間誰也沒有再出聲,兩騎慢慢地前行著,蹄聲輕悠,春風(fēng)拂面。
此時季節(jié)交替,早已經(jīng)是冬盡春來,在離開了那氣侯惡劣的連綿大漠之後,狄霖這才突然發(fā)覺到了這一點。
現(xiàn)在愈往南走,愈覺得春意盎然,雖然清晨時分還有些春寒料峭,但也顯得空氣格外地清新舒暢,遠(yuǎn)眺而望時,眼中已能看到一點點的新綠,一路行來,驛路邊的柳樹都已抽出了細(xì)嫩的枝條,上面零星地發(fā)出了鵝黃色米粒大小的嫩芽兒。
在這樣的拂面春風(fēng)裡,倆個人並騎而行著,有時候相視一笑,偶爾輕語幾句,就算是不說話時,只聽那蹄聲輕叩竟也覺得是首動人心懷的小詩。完全沒有其他人、其他事物的干擾,也不需要考慮身份、地位或是責(zé)任、負(fù)擔(dān),甚至不必去想將來可能會發(fā)生的事情。就只是一種自然流露的淡淡情愫,那種旁人無法察覺、自己也無法言喻的親密無間和心意相通,將倆個人輕輕包圍著的,緊緊地連在一起。
狄霖真的希望可以一直地這樣走下去。
“怎麼會?我當(dāng)然喜歡?!陛p輕地將心中所想說了出來之後,狄霖不知爲(wèi)何臉變得有些微紅,連忙將臉別轉(zhuǎn)到了一邊,“可是,你都離開皇都十多天了,不回去真的不要緊嗎?”
“放心,我都已安排好了。”彷彿帶著些許笑意地看了看狄霖,只這麼簡單地說了一句,君宇珩就輕輕一拉繮繩,縱馬跑了起來。
狄霖一怔,連忙催馬跟了上去。
一路行來,不知不覺日已正中,倆人停了下來,下馬到驛路邊的一個小茶寮歇息片刻。
狄霖一口氣喝了半盞熱茶,放下時卻看到君宇珩正對著面前的青瓷茶盅似乎在微微皺眉,不覺有些失笑,想這種路旁野店的粗茶,一向錦衣玉食的君宇珩只怕是難以下嚥的。
“稍微喝一點吧,趕到南安城中大概還要一個時辰呢?!钡伊囟诉^君宇珩面前的茶盅,細(xì)心地替他吹去了浮在上面的一層碎茶屑,又遞迴到了君宇珩的手中。
君宇珩輕輕展顏一笑,伸手接了過來。他細(xì)長的手指輕輕握在青色的瓷杯上,竟是顯得比白玉還要柔白無瑕,而且在正午的強烈陽光下看起來,還似乎有種冰的通透亮徹。
狄霖靜靜地看著,心中不由得生起了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曾幾何時,他還以爲(wèi)自己與君宇珩已是漸行漸遠(yuǎn),倆個人此生都終將無法再有所交集。所以當(dāng)他決定放開一切、忘記一切,黯然離開皇都前往千里之外的邊關(guān)之時,其實他的心情已是低落至了極點。那時候,他又怎能夠想象得出,他竟然還可以象現(xiàn)在這樣,與君宇珩面對面地坐在一起,微笑對視著?
不過,就算是在此時此刻,他還是會有些恍惚不確定,還是會有種身在夢中,並不真實的感覺。
君宇珩彷彿感覺到了他心中的恍惚若失,沒有說話,只是伸過一隻手來,指尖輕觸了一下狄霖放在桌上的左手。
狄霖翻手將他的指尖輕輕握住,微涼的手指,象是輕寒的玉,但卻是真實的。他輕輕地握著不放,用自己掌心的溫度慢慢地溫暖著這隻微寒如玉的手。
君宇珩也不抽開,任他輕握著。
只可惜,這樣美好的靜謐卻很快被打破了,一羣滿身殺氣,臉上蒙著鬼臉面具的黑衣人突然間就從四面八方涌將出來,手中執(zhí)著的各式利刃在陽光下閃著奪目懾人的寒光。
黑衣人尚未現(xiàn)身,逼人的漫天殺氣已是侵襲而來,狄霖的眉峰倏地一挑,但卻連看也不看一眼,而是始終端坐不動,彷彿若無其事地繼續(xù)喝著茶。
君宇珩只低頭輕輕地抿了一口茶,拿著青瓷杯子在手中緩緩地轉(zhuǎn)動把玩著。那些黑衣人殺出之時,他的脣角似微微向上一彎,帶出了一絲譏嘲之意,但那淡定如深泉的眼眸裡卻依然看不到任何的神情變化。
那些黑衣人以一種極爲(wèi)奇特怪異的步法迅速地接近,顯然是訓(xùn)練有素,並且是配合默契地,只在幾個呼吸之間就已經(jīng)交織成了一張密不透風(fēng)的無形大網(wǎng),將狄霖與君宇珩緊緊網(wǎng)在了其中。
只是被網(wǎng)在其中的人卻象是視若無睹,仍然正眼也不瞧一下,還在神情自若地輕語交談著。
那羣黑衣鬼麪人迅速地將倆人包圍,然而凌厲的攻勢將發(fā)未發(fā)之際,卻已有沖天的寒光乍然飛起,連聲的慘呼頻頻發(fā)出。
眼神一錯,場中不知何時又鬼魅般地多出了七、八個黑衣黑巾蒙面人,手中刀劍齊飛,轉(zhuǎn)眼間已有數(shù)名黑衣鬼麪人慘叫著倒地。
狄霖看得出那後來出現(xiàn)的黑衣人正是君宇珩潛入大漠時所帶之人,這些黑衣人一直隨行於暗中保護(hù)著君宇珩,此刻雖然人數(shù)上居於劣勢,但卻個個以一擋三。狄霖在旁細(xì)看,只發(fā)覺他們的招式狠辣異常,出手更是刁鑽,竟然招招都是致命的打法,一招一式雖然簡單,但是極爲(wèi)有效,只是卻怎麼也看不出這些人的武功路數(shù)。
不消片刻,那些鬼麪人已是傷亡貽盡,只留下幾個受了輕傷的,還未等盤問口供,已是一個個咬牙服毒自盡,無需深想,也可知他們的背後之人轄下甚嚴(yán)、行事狠辣。
黑衣人極迅速有效地將現(xiàn)場清理乾淨(jìng),爲(wèi)首之人對著君宇珩一躬身之後,就很快地離去了。除了縮在一邊瑟瑟發(fā)抖的店家和空氣中殘留的一絲血腥氣息之外,此地竟象是什麼也沒有發(fā)生過似的。
狄霖在桌上留下了一錠碎銀,就與君宇珩翻身上馬,繼續(xù)前行。
“這已經(jīng)是這兩天裡的第三次了?!钡玫玫奶懵曋?,狄霖皺起了清俊的眉,緩緩地指出了這個事實。
君宇珩只嗯了一聲,並不說話。
“每次都未能留下活口,怕是來者不善?!钡伊乜聪蚓铉?,眉頭皺得更緊,“你還是擺明身份,早些回宮去吧?!?
“回宮?”君宇珩輕輕揚了揚眉,風(fēng)清雲(yún)淡的眼中彷彿有微光閃過,清麗無比,卻又似浮光掠影般難以捉摸,“既然都有人找上門來了,我又豈有逃避之理?”
狄霖心知再多說下去也是無用,數(shù)日的近距離相處之後,他才發(fā)現(xiàn),看起來淡定出塵的君宇珩,骨子裡其實是驕傲到了極點,更加是任性到了極點。
倆個人都不再說什麼,也不催馬,而是慢慢地並騎走著。
遠(yuǎn)遠(yuǎn)地,已可看到前方南安縣城的城門在即,忽然,後面一陣車轔馬嘯,一大隊車馬趕上前來,又超過他們急馳而過。
那一隊人馬足有四五十人,前面數(shù)名莊丁模樣的大漢簇?fù)碇幻A衣公子,一眼望去似乎極是年輕,風(fēng)流俊雅。當(dāng)中是一輛四匹高頭大馬拉著的檀木香車,裝飾華麗。後面還跟著兩輛裝滿箱子的四輪大車。
這一行人如風(fēng)一般從狄霖他們身旁經(jīng)過時,那輛香車中低垂的錦簾似乎悄然被掀起了一線,車中有雙明媚發(fā)亮的眼睛向著他們看了一眼。
他們倆人很快地就進(jìn)了城,進(jìn)城之後,首先找到了南安城中最大的一家“悅賓”客棧。
此時的客棧門口,正是一派熱鬧景象,之前在城門口遇上的那一大隊車馬正停在那裡,那些身著青色對襟勁裝的莊丁們正從馬車上將那些木箱搬下來,那些木箱都是邊角包金、雕著螭紋的檀木箱子,看上去極爲(wèi)貴重,價值不菲。只是雖然人多物雜,但卻是井然有序,沒有絲毫的喧雜和凌亂,顯然是出身大家、訓(xùn)練有素。
君宇珩與狄霖翻身下馬,走了進(jìn)去,要了兩間上房,一個店夥在前帶路,他們正要上樓之際,忽然從那邊飄過來一個聲音:“這裡最大的院子就是重錦閣?只有八間屋子那可怎麼夠用?不過這種小地方也只好馬虎將就了。”
說話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管家模樣的人,站在他對面的應(yīng)該是這家客棧的老闆,一直在恭敬地哈著腰、點著頭。
“這裡是五百兩銀子拿去,這個院子我家公子全都包下來了。”這個管家的聲音雖不高,說話也很客氣有禮,但語氣中始終不自覺地帶著種自上而下的矜持,“我家公子只住三天,但是記住,我家公子好靜,一應(yīng)閒雜人等無事未經(jīng)吩咐不得靠近,所有的一切器物還有日常飲食我們都有自備,並不需要你們勞神?!?
他這邊說一句,客棧老闆就唯唯連聲地點頭應(yīng)一句。
狄霖?zé)o意間聽入耳中,再轉(zhuǎn)眼去看看那些陸續(xù)運進(jìn)來的檀木箱子,想象著裡面全都是衣被碗筷的一應(yīng)物品,不覺又去看看走在前面的君宇珩,心裡忍不住在想這個什麼公子竟比君宇珩似乎還要講究得多。
“楊顯?!币粋€極其悅耳的男聲傳了過來,一時之間,倒教聽者不知道該如何去形容這個聲音,只覺得音色極美,彷彿清泉輕輕滴落在琴絃之上的聲音,清韻繚繞,入耳極是溫柔好聽。那個管家聽了卻是連忙噤聲,拔腿跟了過去。
狄霖的目光不由隨著聲音來源之處看過去,卻只看到一個身著紫衣的高挑身影在衆(zhòng)人的圍擁之下,走向了後院。
“這些都是什麼人?排場倒不小?!钡伊匾贿吷蠘?,一邊隨口問前面帶路的店夥。
“您說這位?那說起來可是了不得,碧涵山莊,爺可曾聽過?那可是天下首富,聽說富可敵國。這位就是碧涵山莊的少莊主紫月公子?!币徽f起這個,那店夥頓時興奮不已,說得口沫橫飛的,一副與榮有焉的模樣。
進(jìn)了房間,遣走了店夥之後,君宇珩負(fù)手立在了窗邊,靜靜地向外看去。
“碧涵山莊,還真是巧啊?!本铉窬徛暤驼Z,其實在城外那隊車馬經(jīng)過時,他就已經(jīng)看到了那馬車上高懸著的一枚七葉碧玉令。
過了一會兒,君宇珩轉(zhuǎn)過頭,看向狄霖,又接著說道,“雖說皇帝掌有天下、富有四海,但是天底下真正最富有的人卻並不是皇帝?!?
“我雖然久居關(guān)外,但也聽說過碧涵山莊的名號?!钡伊攸c點頭。
“那麼你知不知道碧涵山莊楊家到底有多少的礦山、田地、商鋪、銀號?”
狄霖?fù)u頭,他也只聽說過這碧涵山莊坐落在宣城以北敬亭山巔,自前朝崛起,歷經(jīng)三代,成爲(wèi)天下首富。
“四成,大約有四成?!本铉竦亟酉氯サ?,“舉國上下至少有四成的經(jīng)濟(jì)就掌握在碧涵山莊的手中,楊家的財富之豐更勝過國庫?!?
儘管君宇珩的聲音平靜無波,但狄霖一聽之下還是不禁覺得有些悚然動容,這簡直可以說是整個承熙王朝的經(jīng)濟(jì)命脈就掌握在了這個楊家的手中。
君宇珩還想再說什麼,不料眼前驀地一黑,臉色已是蒼白如雪。
狄霖一把扶住了君宇珩,剛一觸及他的身體,不覺頓時大驚失色,君宇珩此刻身上竟然忽冷忽熱,脈象更是紊亂異常。
“無妨,是我忘了服藥了?!本铉翊矍暗囊魂囇炦^去,低聲地說道,又?jǐn)E手費力地指了指自己貼身的衣囊。
狄霖從衣囊中取出一個烏金的精緻小扁盒,打開來,裡面有幾粒暗黑色的藥丸,看了看後,神情不禁又是一變,“這個,有毒。”
就連只是粗通藥理的他也能看出這個藥丸的毒性極強,不禁驚疑不定地看向君宇珩。
“這只是用來壓制我體內(nèi)的劇毒的?!本铉裆焓帜闷鹨涣?,送入了口中。
“你中了毒?什麼時候中的?是什麼毒?”狄霖不由得暗自心驚,而後心中不覺又是一痛,“難道就沒有解藥嗎?”
君宇珩輕輕搖了搖頭,神情卻是淡然,就象是所說的並不是自己的事情,又象是不願意再提起,只淡淡地一帶而過,“都已經(jīng)二十多年了,我好象都已經(jīng)習(xí)慣了?!?
服藥之後,君宇珩就無力地倚躺在了牀上。
事實上,這種用來壓制他體內(nèi)劇毒的藥物,必須在每月的月中服用一次,但這段時間奔波勞累,沒想到體內(nèi)的毒質(zhì)竟是提前了幾日發(fā)作。
只是這藥物與他體內(nèi)的劇毒相生相剋,本身也是奇毒無比,藥性極爲(wèi)霸道,儘管服用了二十多年,身體早已有所適應(yīng)了,但每次服用時還是極爲(wèi)難受,君宇珩躺下去時,臉色蒼白得更是厲害。
狄霖的心中雖然痛惜萬分,但是表面上卻一點也不敢流露出來,因爲(wèi)他深知,任何的同情憐憫對於君宇珩都不諦是一種折辱。
他只是默默地走過去,坐在牀邊,讓君宇珩將頭枕在自己的腿上。
君宇珩也不說話,倚靠在狄霖身上,調(diào)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式,就輕輕垂下了眼簾。
狄霖在旁邊靜靜地看著他,看著他的呼吸一點一點變得細(xì)而平緩,垂下的眼睫也不再輕微地顫動,而是象兩隻飛倦了的蝴蝶似地輕憩了下來,在臉上投下兩片淡淡的陰影。洗去了易容之物的臉,容顏依舊,勝似玉瓷的臉龐上似乎沁出了一層勻勻的薄汗,使得這張?zhí)袢凰サ拿利惸樔莞嗔艘粚用噪x誘人的浮光薄暈。
君宇珩的發(fā)散開,如絲的長髮流水般撒滿了狄霖的一身,狄霖擡手輕輕握起一綹長髮,柔柔的,帶著涼意,彷彿滑不留手。
他看著這綹長髮輕輕地自掌心滑過又滑落,忽然之間,狄霖象是有種錯覺,彷彿時光就是這樣子從掌心慢慢地流逝過去的。
有那麼地一瞬,狄霖甚至希望時光可以就這樣地停頓在這裡,停頓在他們倆個人相依相偎的這一時刻。
他低著頭,細(xì)細(xì)地看著這張枕在自己膝上靜靜沉睡的臉,清醒時那種動人心魄的美,彷彿已慢慢地沉澱了下來,變成了種極爲(wèi)柔和的、鐫永傳世的動人韻味。也只有在君宇珩眼睛閉著的時候,他才能夠這樣細(xì)緻地、從容地與這張臉對視,不然他只會無法自已地迷失、沉倫在那雙永遠(yuǎn)淡定清冽的眼眸之中。
狄霖用手輕輕撫開君宇珩額上的幾絲碎髮,指尖輕觸在他的額間,涼沁而柔潤,有種極其舒服的感覺。
狄霖不覺緩緩地俯下了身子,親吻上了君宇珩的額角,君宇珩的身上有種極淡的蘭花般的幽香,只有靠得這樣近時,才能隱約地聞到,讓他不覺有種輕醉微醺的感覺。
狄霖輕輕地吻著,他的吻是一個完全沒有□□的吻,很輕,輕得彷彿是天空中無聲的花瓣墜落,水中悄然而起的漣漪輕漾,掩飾在風(fēng)中的輕輕嘆息……
雖然是這麼的輕,卻還是驚動了一向淺眠的君宇珩,只看到他的眼睫一陣微微顫動,似乎馬上就要醒轉(zhuǎn)過來。
狄霖將自己的脣移開,然後又輕輕地印上了君宇珩的眼簾。
溫?zé)崛彳浀拿嫞叹铉竦男牡昨嚨匾粺?,他動了一下,伸出手去輕輕環(huán)住了狄霖的腰,沒有再試圖睜開眼睛,而是任由狄霖的脣輕輕覆在自己的眼上,任由點點溫暖從那肌膚相接之處傳遞過來,也任由自己的心底一點一點地升起柔柔暖意,將自己整個人緊緊地包圍起來。
狄霖可以感覺到君宇珩的手輕輕地環(huán)住了自己的腰,手心微微的熱度透過層層衣物慢慢地透入了自己的體內(nèi)。只不過就是這樣一個簡單的、彷彿不經(jīng)意間的溫柔動作,卻是讓狄霖驀然有種忍不住想要泫然落淚的感覺。
這真的是給我的溫柔嗎?
你是爲(wèi)我而來的嗎?
你愛的人,是我嗎?
從君宇珩出現(xiàn)在大漠王庭直至此刻,狄霖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地想要這樣問。
但他卻在害怕,卻在遲疑,他從未想過,自己竟是如此的怯懦,怯懦到生怕一開口,所有的一切就會如同夢境般地消逝煙散。
他也從不知道,自己竟是如此地貪戀著,哪怕就只是這眼前一時的溫柔也好。
是啊,就算是夢那又如何?
就算是夢,他也情願就這樣地身在夢中,直到夢破碎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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