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出來了。”坐上車的水煙長吁了口氣,見小姐神情坦然,水煙就給她講起來在外面傳的大小姐的事情。萬梓川聽她說的全是豔羨周府的話,臉上便出現了煩意。
“小姐,您怎麼了?”水煙輕撫著她的手臂問。
“無事。”萬梓川知話說重了她怕惱,便道,“你也歇歇罷。”她側身靠在油車的擋板上,卻不曾瞧過一眼外面的風景。
這些日子已經習慣了聽聲音辯人心,所以就算她開了小差,她還是聽得到水煙話語裡的擔憂。
講笑話,其實是傷員救病號吧。她敢篤定,水煙在萬康年跟前,比她還緊張。
本來她還想借這次機會改變一下在他心裡的形象,但是經過這次交鋒,萬康年恐怕會更加不待見她。
這不是復明之後想看到的一幕,但她還是看清了他的爲人。
一方面要顧忌老夫人的孝名,還和大姐之間有著微妙的互利關係,更有趙姨娘雖然不動聲色卻能左右他的情緒,萬康年,他堂堂七尺男兒在女人堆裡竟被磨合得只剩下幾分鐵性。
想想真是覺得悲哀。
大姐是有意讓她和三妹兩個人爭,所以才特意擺了譜,好炫耀她的福氣吧。她不屑跟她爭什麼,屬於她的東西,她從未想要放棄過,所以她以後的日子想要過得舒適,就只有自己趕快強大起來,才能在這個時代有尊嚴地活下去,才能保護好需要她保護的人。
想起大小姐似乎要一眼把她看透的樣子,她隱隱有種不好的感覺。
看大小姐的月份,應該才只有三、四個月,周府的人會讓她這個時候回來,還帶了那麼多的東西,絕不會那麼簡單。
只是,她最近躺的多了,身體好像也養出病來了,渾身無力不說,一想那些有的沒的,頭裡就會痛。
不能再這麼下去了,先要改變她的體質才行。
吃完了晚飯,三小姐沒有來生香閣熬藥。屋裡只剩下她們主僕幾人,淡淡地說了去老夫人那裡大小姐的事也就作罷。
葉荷沒有了笑容,總覺得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突然爆發似的,整日心神不寧。
田媽媽若有所思地站在石階上,看著剛剛升上來的月亮就像給人們捉迷藏似的,淡淡的光華時而被雲彩遮著,時而又洗盡鉛華,心裡一下子感慨起來。
距離小年還有十幾天的時間,她有能力幫小姐恢復她的眼睛和她需要的一切東西嗎?景親王那日說的話,就像做夢一樣閃過她的腦海,她不知道該不該跟小姐說。
許媽媽過午的時候傳來話,老爺既然讓小姐關禁閉,那就不用去法洪寺上香了。只要心意到,在家裡也一樣爲姨娘誦經。
這也是老夫人的斟酌後才做的決定吧。
畢竟姨娘以死明志,老夫人破例準許她入了萬家的墳,是大興王朝建立以來很少有的恩澤,她也替姨娘的死感到值些。
萬梓川聽了田媽媽的話,也覺得還是低調好,古代的妾在家裡根本沒有入祖墳的權利的。老夫人允許能她親自去送葬,還讓幾個庶子,庶女去送葬,也算全了生母的名分。
不多會,田媽媽已經神色嚴肅地把香案擺到了院子右邊的桐樹下。水煙和葉荷也把準備好的香頭,冥紙拿出來,找了個銅盆,點起了冥紙。
萬梓川跪在地上,一臉的沉靜。
“南無·喝囉怛那·哆囉夜耶·南無·阿唎耶·婆盧羯帝·爍鉢囉耶·菩提薩埵婆耶·摩訶薩埵婆耶·摩訶迦盧尼迦耶·唵·薩皤囉罰曳·數怛那怛寫·......”
唸完了十遍大悲咒,她又合手祈禱道,“請將民女剛纔唸的大悲咒回謁給我的生母陳姨娘和這個身體的靈魂,請放心去化渡,我一定不會讓她們白白死掉的。
聽田媽媽說念大悲咒可以化解生母到地獄修行的苦難,不管是不是真的管用,田媽媽那日教她念了幾遍,竟然就記住了。閒來沒事就念,其中的門道還真讓她給琢磨出來了。
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常以諸佛菩薩的化身,悠遊於大千世界,密放神通,隨緣化渡,一如菩薩顯化的獅子王法身,引導有緣衆生遠離罪惡,忘卻生死煩惱,皈向真實光明。
皈向真實光明。
這些解釋裡,她一直喜歡的是最後一句話。
假如,她的眼睛看不到事實,只憑心靈感悟這個世界,那對她這個靈魂是二十一世紀,身份卻是大興庶女的萬梓川將是多麼殘酷。
沒有健全身體的她會像今天這樣大膽地出門面對那些以家族利益爲重的親人嗎?
她不敢想,眼睛現在重獲光明對她的意義,是沒有嘗試過突然失去光明的正常人所體會不到的。
皈向真實光明,纔是真重生。
回到屋裡,想了許久,田媽媽給她倒了一杯清茶,她喝了,覺得除了清香之外透著一股辛味,還有若有似無的甜,比以前的茶,味要重些,也未覺得不妥,便一口氣喝完,又要了兩杯。
“小姐,大小姐真的讓您從明天開始跟嬤嬤學禮儀?”田媽媽見她靜了,在團墊上跪了,問她。
“恩,我按著媽媽交代的話提陳姨娘的事,大姐果然就應了。”茶水在食管裡自上而下,不涼不熱,亦如她此時的心情。
“小姐以後有什麼打算?萬一大小姐要趁機刁難怎麼好?”她開始擔心了,小姐的眼睛還沒好,如果真的要跟三小姐一起學禮儀,那小姐倒時候豈不是要腹背受敵?
她只聽說大小姐這次突然來,是受國公爺的老爺所託,要爲萬家小姐和一門親事。
那國公爺妻妾不少,嫡妻王氏卻生養了一個兒子,其他的都是女兒。所以纔對這唯一嫡子的婚事犯難。按說是正妻,嫁入府裡就是一步登天。但京都裡都傳那兒子原本生下來時身體各方面還好好的,到十歲多的時候,突然發高燒,三天三夜才退溫。好容易醒來之後,兩腳就不能走路了。瞧了好多大夫都沒有治好,太醫院的名醫對他的雙腿癱瘓都束手無策。國公爺這才起了異心,不去再接高等府邸的婚宴帖。
若是那國公爺指定的是三小姐還罷,可是偏偏只聽得大小姐那邊的人傳萬府裡的適齡小姐。怕只怕到時候,她們會從中作梗,二小姐的婚事可是不好說。
“不怕,反正我也不能出院子,好好跟她們學學規矩也不錯?!碧飲寢尶粗樕掀届o無波的小姐,心潮洶涌。
她雙目雖然不能視物,卻變的處事沉著,有點陳主子蕙質蘭心的味道了,她心裡亦是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