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煙盯著許媽媽顫巍巍的背影看了很久,直到她出生香閣走到抄手游廊才折回來。走進院子里,她還掃興地往回看著。可是根本不見許媽媽的深藍褂子,只有幾個小丫鬟時不時跑過來問她怎么了。
她憋著怒火,一進門,便嘟著嘴道:“許媽媽也真是的,小姐的佛手釵最起碼要好幾兩銀子呢,知道小姐手頭緊說不拿還要揣走,真不像她以前的做派了。”
“許媽媽看起來面善些,但終究也是不能免俗的一個,妹妹此時生惱豈不是壞了自己的身體。”葉荷關好窗子,拉了水煙靠在圓幾旁邊,寬慰她。
自從小姐醒后,不管天氣多冷,都要她們開一會窗子。早些還覺得冷極的她,現在也習慣了。
“我就是氣不過,當年我跟著許媽媽服侍老夫人的時候,可從來沒有見她這樣做過。”
“人都會變的啊。再說,許媽媽拿了咱小姐的東西,為小姐辦事的時候,就更順勁了。”
萬梓川聽了葉荷的話暗暗頜首。
吃人家的嘴軟,拿人家的手軟。換個角度看,許媽媽接她這東西,就是一種變相的擁護,她不怕她接的急,就怕她不接。
錢,是個雙刃劍,利用的好,可以為你斬去擋路的樹枝;利用的不好,便會反過來讓你寸步難行。
她以前是個不受待見的庶女,現在突然被抬愛,哪個常在老夫人身邊服侍的不眼熱。如今看來,沒有楊家這層關系,能賄賂許媽媽的人說成天河轉也不會是她。
更何況相對于老太太今個賞她的東西,給許媽媽的那支佛手釵還真是九牛一毛。水煙生惱許媽媽,是想她攢些首飾手頭能松坦一些,好計議以后的事,這也足以看出她的另一面。
這孩子,倒是難為她的心了,萬梓川暗笑,可是再怎么不濟,眼睛能視物的她也不能只靠變賣這些首飾維持院子里的生計。要趕快找些門道,來填補家用才行。想到這,她嘆了嘆,軟語道,“聽說成大事的人往往能在她窮困的時候把微薄的錢散給別人,水煙,難道你不想小姐我以后成大事,讓你們過上好日子?”
“想。可給別人散財就會虧了自己,何來成大事的本錢。”她相信小姐說的有理,但還鉆著牛角。
“送別人錢,別人得了好,這樣才能獲得更多的人脈,才會有更多的人樂意為你所用。”主子賞下人個東西是稀松平常的事,偏偏到了許媽媽這里,水煙卻翻不過這個理,萬梓川不得不另眼相看葉荷了。
如果,她不是那種爬高踩低的人,可能會是她得力的一只手。
“人脈是什么?”水煙聽小姐這似是贊同葉荷的說法,不覺心里一陣酸楚,“小姐,水煙不懂,人在窮困的時候不是更該好好節儉,以養流年嗎?”
聽到她說的話,想起穿越前她和姑媽的種種過往,萬梓川頗有感觸:“有所得必又所失,這才是人生。”
水煙更不懂了,側著小腦袋晃過來,又要纏著小姐講下去,葉荷見了忙提醒她,“改日再請小姐解字吧,大小姐回來要過來看小姐,咱們還是顧正事要緊。”
水煙遂想起三小姐來時她們都不在身邊,小姐被打的事來,也把這事暫且拋在一邊,專心想著可能發生的事和她們將要辦而未辦妥的事。
總之,不管多忙,小姐的身邊都要有人守著,這是她在那天之后就發的誓!
屋子有了暫時的安靜。
三人正在埋頭苦想大小姐跟老夫人現在在籠紗居說些什么,為什么而來,來了這里之后,會發生什么樣的事。
后來,田媽媽派小丫鬟來問許媽媽來可有什么事。葉荷揀主要的說了,小丫鬟剛要回,萬梓川又囑咐她,讓田媽媽暫時放下手中的活,來正屋說話。
田媽媽連夜給她繡制了幾幅花面,都是從京里瞧來的新鮮樣式,不管萬梓川怎么推脫,她都要堅持繡完。實在沒辦法讓田媽媽停下來歇會,她也不再要求每日來身邊侍候的事,只準她在西廂房好生繡她的活,免的太過勞累。而這次許媽媽來,田媽媽卻是不等她告知,便遣小丫鬟來問,可她也是時刻牽掛這邊的,心里也漸漸地安慰了不少。
從田媽媽現在的接觸中不難看出,田媽媽是個實誠為她著想的,所以她待田媽媽的情意也漸漸與丫鬟們不同。雖然大小姐她沒有見過,不知道是不是個省油的燈,好在有這么一個年長又貼心些的在身邊給她提醒,她一個人孤軍奮戰也多些動力。
她要好好休息一下,養好精力會會這萬家的嫡長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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籠紗居內,萬梓姍正半跪在團墊上,“祖母,姍兒一年沒回家了,實在記掛家里的事,所以便央求姑爺準許我們小年的時候回家一聚。祖母不用擔心婆婆她的想法,這次來,就是她派的長隨來護送我們的。雖說泗水郡和天都城有百里之隔,可一路上馬車行的安穩,不會出什么岔子。只是讓祖母為孫女憂心,實在是折煞孩兒了。”
老夫人見她眼角眉梢雖有掩飾不住的疲乏,但是言語間還是流露著相見的喜悅,也就免了她的魯莽。
她現在剛坐胎三個月,正是危險期,周府的太夫人會準她回家也一定做了十足的準備。只是路上安穩了,來到府里還要她處處操心不是,萬一有個閃失,那可是解釋不清的罪過。
大太太何嘗不知其中的利害,雖然平素女兒的性子要強,可她也知道,沒有周家女婿的同意她是不會在這個時候出遠門的。說不定,知道楊家過了小年要來探親,就是為了趕這趟渾水的,所以她也沒有太計較女兒在這個時候回來。
眼見著女兒風塵仆仆地在面前跟她行了禮忙,上前和她相互攙了,兩人話沒有出口,眼眶登時紅了下來。
“你祖母教訓的對,以后就是要做母親的人了,哪能由著性子想回來就回來,姑爺偏疼你,是你的造化,可不能恃寵而驕。”大太太止了悲,責斥著加急趕回來的女兒,暗下卻滿是疼惜的話,當著老夫人也不敢逾越。
女兒這個天都城的第一夫人來到府里,真是該好好禮遇的,可老夫人心疼孫女有身孕不該走長路,也是實情。她的口信里只問她如何應對現在的場面,卻不知女兒竟然不辭辛苦眼巴巴的趕回來。
“是,母親所言極是,梓姍莽撞了,還請祖母看在梓姍歸家心切的份上,饒了這一遭吧。”
老夫人見她說的誠懇,轉而招手道,“什么饒不饒的,我的兒,過來讓祖母好好瞧瞧。”
先是把她摟在懷里心肝肉疼地叫著,然后拉開她,仔細端量著眼前的嫡長女:象牙白的膚色微微泛著紅暈,額頭一只瑩白的滿池嬌分心玉冠直插著,青絲扎成同心髻,上面插個赤金鑲紅寶步搖,左邊的耳朵上擦著百合花珠釵,一條腰間輕輕系了同色細緞西瓜紅刻絲百褶曳地紗裙,把她整個人烘襯地既雍容又大方。
果然是有福的面相,只是不知,眼下兩位,哪個能飛到枝頭變鳳凰。
“恩,真是比年初見的時候又胖了圈。”老夫人眉眼全開地看著她,“好,好啊,桂枝,快去把我存的上好鐵觀音沏一壺來給我們大丫頭吃。”
桂枝轉身碧紗櫥里拿出柜子的鑰匙,從里邊拿出一個描金漆盒,遞于百靈,百靈重新裝了水,奉上茶。
剛端在手中萬梓姍就覺得有一股淡雅的清香撲來,讓人忍不住吸它的細氣,方才急著入口。她本來對茶沒什么研究,可亭老夫人這么一說,便啜了一小口,放在舌尖品嘗著。
茶水劃到舌尖的時候微甘,到了舌中才有茶香的味道,而這茶香又似不絕之意。許久之后,在老夫人略有期待的目光里驚贊道,“恩,祖母的茶果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