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雲(yún)這一現(xiàn)身,曹軍中驚愕之聲,響成一片,人人瞪大雙眼,往趙雲(yún)這邊看來,六隻手抓抓大頭,暗罵了聲郭嘉你這小樣,隱了身也能看的出?兩步一竄,直竄到趙雲(yún)身邊,齜牙一樂,輕輕道:“老弟,你怎麼這樣沉不住氣的?有沒恢復點體力的?”
趙雲(yún)展顏笑道:“多謝大哥關(guān)心,趙雲(yún)無恙。”六隻手臉上才顯出點喜色,耳邊居然響起趙雲(yún)細若遊絲的聲音道:“還是沒勁兒啊,剛剛接老關(guān)那一刀,吃了虧了……”六隻手笑容頓時僵在臉上,破口就叫道:“真是的,你沒事跑去老關(guān)那幹嘛啊,馬超小子讓他倒黴去好了,管你什麼事了?現(xiàn)在好了吧,沒勁兒了吧,怎麼,我還靠你破圍呢……”
一旁龐德終於看不下去,拍馬跟過來,在馬上探出大手,輕輕拉拉六隻手衣襟道:“六爺,你說話倒是注意點啊,剛剛我本來還準備在老曹家埋伏的,叫你給說破了,現(xiàn)在趙雲(yún)將軍乏力的事,你怎麼也亂說?”六隻手歪頭一想,還真是這麼回事,暗暗出了一身汗,自然認錯是不肯的,瞪眼道:“有什麼關(guān)係了?大丈夫光明磊落,玩這些雞鳴狗盜的勾當,算什麼君子所爲了?”一提到君子二字,腦中頓時閃過伊籍的身影來,不覺咧嘴而笑。
對面曹操撫須而笑,似是剛剛夏侯傑冤死帶來的不悅,已因趙雲(yún)的出現(xiàn)而盡數(shù)散去,眼望趙雲(yún),神色之中,盡是瞭然與期待。趙雲(yún)卻衝曹操躬身一禮,脆聲道:“趙雲(yún)謝過曹公不殺之恩,現(xiàn)我家少主已無恙,趙雲(yún)終可放手一戰(zhàn),還望曹公莫怪!”客氣話一說完,脆聲忽變大喝,響雷般喝道:“誰與趙雲(yún)一戰(zhàn)!”雖是步行無馬,但將團龍衝心刺信手一擺,曹營衆(zhòng)將縱知他已是乏力,居然就沒人敢應(yīng)一聲!
六隻手大拇指還沒來得及挑起,一直靜立場中的馬超忽的揚聲喝道:“趙雲(yún)!果然豪傑,馬超受你援手之德,無以爲報,此馬乃大宛名駒,請君上馬殺賊!”自馬上一躍而下,伸手在馬背輕輕一拍,那馬如通人性,一聲歡叫,揚蹄而至,到了趙雲(yún)近前,將馬首一低,長頸在趙雲(yún)臉上輕輕廝磨,竟是極爲親熱。
趙雲(yún)哈哈大笑,也不客氣,一躍上馬,那種從容不迫姿態(tài)中睥睨三軍的氣勢,比之先前更是強烈,團龍衝心刺映日閃茫,衆(zhòng)人無論敵友,居然都是看得癡了。六隻手突然對馬超又多出兩分好感來,脫口問道:“小馬,你沒了馬怎麼辦?”騎將無馬,何異於失了雙腿?馬超長笑道:“馬超縱使無馬,誰敢擋我?龐德,你好自爲之!”
一語喝罷,左手長槍一領(lǐng),負於背後,右手亦將七星刀背起,踏步就往外走去。他對面正是方明那一軍,看著這煞星一步步走近,方明長槍雖握在手中,卻已在微微發(fā)抖,身後衆(zhòng)軍,也均在臉上顯出猶豫之色來。
馬超越走越近,可憐方明打又不敢打,放亦不敢放,可憐巴巴將雙眼向曹操臉上投去。曹仁輕嘆一聲,也回頭看了曹操一眼,曹操捻鬚不止,臉上卻是毫無表情,終於郭嘉看不下去,湊在曹操耳邊低低說了兩句,現(xiàn)時沒了夏侯傑擋在中間,伸頭過去也伸得分外利索。曹操面無表情的聽了,稍一思襯,揮手道:“讓他走!”
這下方明如蒙皇恩大赦,還沒忘了伸手將額上冷汗抹去,叫道:“讓出條路!讓出條路!”一撥馬,自己先跑一邊去了。後面衆(zhòng)騎兵自然也是喜出望外,如落潮般讓出一條通路,馬超頭也不回,大踏步直走過去,正走到兵勢最濃處時,突然一停步,把旁邊衆(zhòng)曹軍俱都嚇了一跳,一直死盯著他看的方明,差點把手中大槍都扔掉,失聲叫道:“你,你怎麼不走了?”
馬超哈哈大笑,忽的回過頭來,一雙閃著無形火焰的厲眼,只往方明一掃,方明大叫一聲,如掉在滾燙鍋蓋上的一隻老鼠,一下就蹦起來,馬超卻不再管他,只將目光往曹操投去,曹操夷然不懼,神色自若,細眼瞇成一絲,與馬超直直對視,兩人均是一言不發(fā),場面極是尷尬。六隻手樂道:“馬兒!你就該這樣看著他,你不是要報父仇的麼?找他啊!就是他!”
身邊龐德輕輕嘆道:“六爺,公子早就知道,俯身曹軍之中,借兵只是託詞,實則還是想找機會將這老賊了斷,唉,曹賊太狡滑不過,典韋日夜不離其身,總是沒機會!”說到憤悶處,起手在馬背上一拍,那馬恢的一聲叫,其時另無他聲,只有這聲馬叫,顯得分外之響。
另一邊趙雲(yún)也嘆道:“以曹操心智,他怎麼看不出來?留馬超在身邊,只是爲用他之勇罷了,說起愛才若渴,曹操也不在我主之下,大哥,若不是我心存復漢之念,怕也早投曹操帳下了!”
一提到復漢之念,六隻手腦中突然嗡的一聲,那日在宛城之外,蔡文姬的最後一句囑託,一下就跳了出來,這一句話就如刻在心境之上,多日沒看它,其上有了灰塵,此時趙雲(yún)這句話就如一柄拂塵,將字上的蒙塵盡都拂去,那八個字,又清清楚楚的現(xiàn)了出來:“漢祚不息,公子莫忘!”
漢祚不息,公子莫忘!六隻手如癡如醉,在身邊趙雲(yún)龐德等人看他,只見他面色迷離,雙頰紅潤,雙脣一張一合,似在喃喃自語又全無聲音,兩人齊齊一驚,龐德張嘴要叫,趙雲(yún)擺手將他止住,作了個讓他自去的手勢,兩人一左一右,只管將他牢牢護定。六隻手此時人雖未動,心中卻如開了鍋一般,蔡文姬那音色幽涼的吟唱之聲,彷彿又在耳邊響起:“胡笳本自出胡中,緣琴翻出音律同。十八拍兮曲雖終,響有餘兮思無窮。”一遍又一遍,翻唱似是無有窮盡。
曹軍深處馬超與曹操對望了一刻,馬兒忽的沉沉一笑,也不說話,只是伸出一指來,衝著曹操輕輕一指,再往典韋一指,霍的轉(zhuǎn)身而去,步履中再無停頓,漸去漸遠,直沒入遠遠山林中去了。所至之處,地面焦熾,草木枯萎,顯是暗嘸之力,早在體內(nèi)提到極限,曹軍不上即罷,真要敢上來,不死傷到令曹操心疼,付出極大代價,哪裡能將他拿下?
馬超揚長而去,臨去之時,居然連龐德也沒招呼一聲,龐德輕輕一嘆,暗暗搖頭,回頭看六隻手一眼,這位太傅爺仍是面色紅豔,癡迷之中,大頭還在微微搖擺,再嘆一口氣,索性就不再出聲。看馬超他雖未說話,但那一指之中,蘊滿的憤怒與決然之意,卻令人在場衆(zhòng)軍,均是心生寒意,就知這馬兒今日既去,他日捲土重來之際時,定會叫曹操好看,不死不休。先指曹操,再指典韋,自然是表明殺馬騰者,主使者曹操,下手者典韋是也,他馬超雖強作委屈,實則心中卻有如明鏡,孰仇孰親,只不放在面上罷了。
衆(zhòng)人情不自禁,紛紛將目光往曹操投去。曹操輕輕一撫須,喃喃道:“好重的怨氣,嗯,今日馬兒不死,他日我不得安!”手中略一使力,居然將鬍鬚撥下幾根來,轉(zhuǎn)頭去看郭嘉,雖未說話,但郭嘉何等的人物,自然知他心意,欠身道:“主公,馬超一勇之夫,不足掛齒,只是今日形勢,卻需速決!”
曹操還沒開口,那邊關(guān)公忽將丹鳳眼一張,喝道:“子龍將軍,可退矣!”他這一陣子瞑目不語,就似睡著了一般,突然這一喝,真似是九天之外的龍吟,凝沉逼攝,確是天下無雙的氣勢。張飛同時也吼道:“夠了夠了!該走了!走!”關(guān)張同時這一叫,兩股聲音立時顯出分別來,關(guān)公之喝弘宏大度,似是世間萬事萬物,在他面有均如塵土,絲毫也不會放在眼內(nèi),令人自心底生出懼意,連動手的勇氣都提不起來,張飛那一喝卻是暴厲勁悍,有如重拳出擊,卻叫人只想立即捊起袖子,全力接他一著,好遂了心中的爽利之意。
兩聲大喝齊出,一直恍恍忽忽的六隻手忽的將雙眼一瞪,竟也叫了一聲:“走!”這一叫聲也不響,氣也不足,可偏偏夾在關(guān)張二人叫聲中響起,卻似是三股聲音中,反是他這一叫最令人注意、最爲響亮一般。衆(zhòng)人一齊轉(zhuǎn)頭看來,只見他身體一提,如同張了翅膀一般躍起,在空中一個倒翻,姿勢美妙之極,去向清晰明顯,可看在衆(zhòng)人眼中,卻均有不可捉摸之感,曹仁厲聲道:“擋住!不叫他走了!”
李典呂虔兩軍雙雙圍去,于禁樂進兩軍也一擁而上,後面曹仁怒道:“傻了你們?往哪裡追呢?”居然四枝騎隊,四處一通亂跑,說是去抓六隻手,實則卻離六隻手越來越遠,眼看六隻手身形就要起勢,都知他身法高超,這要一跑起來,哪裡還擋得住?曹洪狂吼一聲,渾身青氣一震,甩開兩條飛毛腿,直追過去,看得曹仁差點要吐血,罵道:“曹洪!方向錯了!是後面!”曹洪愕然停步,回頭一看,果然六隻手的去向,剛剛是在背後,臉上一紅,再次提氣疾追,那邊曹仁差點沒氣暈過去,吼道:“還是反的!你看清楚點!我呸!”
居然曹洪這次明明看清了方向,卻還是越追越遠,仍在反向而馳!曹仁肚皮都要氣破,差點就要吐血,好好一個沉穩(wěn)如山的統(tǒng)帥之將,此刻也終於氣得三尸神暴跳,一迭聲下令道:“史渙方明!胡及張闓!牛隻張旔!”六員先前的出陣之將,各引本部馬步,翻江倒海般向前追去,這些個傢伙雖然級別不夠,實力不強,但只要給他們纏上,後面大軍齊至,還怕六隻手飛上天去?可惜這六將帶著數(shù)千士兵,竟也如先前那四將與曹洪一般,滿山遍野的亂跑一氣,往往自已人撞個滿懷,場中跌倒無數(shù),卻仍是沒一個人追對方向!
若只是一次倒也罷了,三番五次都是如此,自然是有古怪。曹仁終覺不對,回頭往郭嘉看來,曹操與郭嘉二人也是滿臉異色,雙雙沉吟不語。場中趙雲(yún)則喃喃道:“走爲上?”
身邊龐德聽得一愣,追問道:“什麼什麼?你說什麼?”
趙雲(yún)耐心解釋道:“就是三十六技的最終特技,叫作走爲上,意思就是一旦走起來,沒人能抓到他,一定可以安然撤退的奇技……”正在幫他吹,六隻手那邊忽然哎喲一聲,通的摔落在地,竟還跌得極是沉重,一下居然沒爬得起來,這下於禁樂進二軍齊至,將他團團圍住,後面重重疊疊的大軍擁上來,將他圍了個水泄不通。顯然衆(zhòng)將對這滑頭的傢伙,都是厭惡到了極點,曹軍衝在外圍的十將,居然一個也不拉下,加上曹洪與他的青州兵,源源不斷的擁至,裡十層外十層,再不管其他衆(zhòng)人,只是將六隻手圍成了一隻糉子,牢牢封在其內(nèi)。
關(guān)張二將看得目瞪口呆,只顧看得有趣,卻也沒出手相救,實在也是怪他自己,明明似是一下就能跑掉,卻爲什麼要將人家逗得滿山亂轉(zhuǎn),最後自己還要摔這一跌?就連趙雲(yún)龐德二將,不也在看熱鬧沒挪窩?
終於將這麻煩的傢伙圍住,自信如曹仁,也不禁伸手去額上輕輕抹汗,伸手向後一揮,曹軍大隊之中,又有二十多員將領(lǐng)各引本部兵出陣,一羣將俱在百級以上,騎馬的李通郝昭,步行的王雙蔣舒等好手赫然其中,所引之兵,俱是70級左右的持槍勁騎,迅速列下了強攻陣勢,眼看一聲令下,就要不管對面這四將有如何之勇,也要一擊必中。安排停當,曹仁終於長出一口氣,朗聲喝道:“四將還不請降?”
後面曹操冷冷道:“無需四將,只趙雲(yún)降來即可,餘者殺之!”老曹攻心之能,也是獨樹一幟,這句話其意正是惑人心志,如是這四將齊心衝出,恐怕在場曹軍雖多,還不一定就得拿得下,定要激起這四人鬥志,存下拼死一戰(zhàn)之心,才能一網(wǎng)成擒!果然關(guān)公一雙蠶眉頓時倒豎而起,厲喝道:“操賊敢爾!視我關(guān)雲(yún)長不在乎?”拍一拍刀,提一提刀,波翻浪滾一般,直奔曹操而去。張飛龐德兩人的脾氣,論起暴躁之處,難道還在關(guān)公之下?兩人齊聲大喝,各挺刀矛,一齊攻上,趙雲(yún)頓足不及,叫道:“莫中撩撥之技!”勢成騎虎,也只好催起馬超那匹大宛名駒,隨後衝上。
這四員頂級名將的衝鋒之勢,真是要令風雲(yún)變色!曹操捻鬚不動,曹仁將手一揮,喝道:“只此一役,就叫劉備折翼!天下指日可平!”若能一戰(zhàn)而解決關(guān)張趙雲(yún),劉備豈止是折翼而已,簡直就是要掉魂了。他這一喝,那出陣的二十幾員將領(lǐng)齊聲吶喊,士氣一時大振,領(lǐng)著數(shù)千騎兵,一齊衝過來。兩邊正要接實,曹操身後人影一閃,一員將領(lǐng)閃出空隙,正是神射之徐榮,拈起手中大弓,連珠箭發(fā),只在一瞬間,就有不下二十枝箭連珠射出,箭與箭之間,竟似是沒有停頓,所有箭枝,且還是全衝關(guān)公所發(fā),看來曹操心中最爲忌憚?wù)撸€是關(guān)公無疑。
箭枝如蝗而至,關(guān)公鬚髮倒卷,鳳眼圓睜,青龍刀疾甩而出,叮噹之聲不絕,青龍刀去勢之快,在全服中可算是僅此一號,別無分店,徐榮箭枝雖快雖疾,關(guān)公雖是雙臂新傷,卻也能應(yīng)對從容,無一漏過。正接箭接得起勁之時,前面曹軍將領(lǐng)衝至,左邊段煨右邊郝昭,兩枝大刀一齊砍下,兩道熾熱刀氣,奔涌之意,竟也有不可力敵之威!火本克風,何況關(guān)公青龍之力還未及提起?
美髯公厲聲大喝,渾身青氣一震,段煨郝昭兩道炎火,竟是在這聲大喝之後倏的一暗,青龍?zhí)阶驮诖藭r應(yīng)喝而起,關(guān)公提氣之快,竟也如他的刀速,幾乎不加思索,應(yīng)念即起!兩道刀光一閃,按這去勢,本是穩(wěn)可斬下段煨郝昭二人之頭,這兩將居然似是早有預備,一刀遞出,迅速撥馬就閃,關(guān)公例不虛發(fā)的青龍一卷,居然就擊了個空!地面上風聲呼嘯,青龍?zhí)阶艨罩畷r,左有王雙右有蔣舒雙雙撲到,一柄流星錘一柄厚背刀,一齊向絕影遞至!
這著也算是狠辣之極了,看來曹軍對如何招呼關(guān)公,確也下過苦心琢磨。先由兩員火將引開其攻勢,再由步將襲馬,必叫他手忙腳亂!王雙趁手大錘給六隻手摸去,現(xiàn)在這隻顯是新鑄,使來還不太如意,倒是那117級地屬蔣舒,厚背大刀風力凝重,看這架勢,就算是關(guān)公未傷之時,他也有接這麼三兩招的實力,怎容得關(guān)公大意?
嗆的兩聲巨響,青龍刀適時而至,將一刀一錘盪開,空中箭聲呼嘯,一枝長箭如影而至,噗的一聲,正扎進關(guān)公左臂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