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因看他那副糾結(jié)的樣子,就知道他忍不住想問這件事,不禁笑出聲來:“夫君既然想知道,為什么不跟我一起去呢。”
李湛也算是官場老油條了,豈能被涵因這一句話擠兌住,清咳一聲正色道:“我不跟著夫人去是因為我相信夫人,事后我問是因為我關(guān)心我的涵兒。”
涵因笑盈盈的看著他,故意拖長了聲音:“哦~~真的么?”
“少廢話,快跟我說。”李湛干脆不掩飾自己的醋勁了,憑什么涵因每次在他去了青樓應(yīng)酬之后就給他擺臉色看,他怎么就不能深究她跟她表哥的關(guān)系呢,李湛的手從小幾底下一撈,抓起她的玉足,笑道:“你不說我就給你用刑。”說著用修長的食指輕輕撓了起來。
涵因一邊笑一邊求饒:“說了說了……”
李湛這才放開她,涵因趕緊把腳撤回來,正襟危坐,對李湛說道:“我叫哥哥傳話給杜筱,讓她想辦法采購糧食,讓商隊運過來。然后我還讓哥哥幫我傳一句話給……”涵因故意拖長了聲音,看到李湛那副緊張的樣子,笑道:“給我二舅,若是江南起了民亂,就讓他舉薦我哥哥去江南平亂。”
李湛皺了眉頭:“你是想讓你二哥去江南平亂……可江南不過水災(zāi)罷了,未必會有民亂。”鄭鈞正是雁門軍,在羅廣德的手下。
涵因冷笑:“是啊,未必,誰知道呢。也許就亂了……”
李湛點了點涵因的額頭,笑道:“你這小腦瓜子里頭又想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呢,什么就也許亂了?”
涵因笑笑:“我哥哥想立功,雁門那里雖然時常有些劫掠的突厥人。不過都是些小匪患。要是那邊真發(fā)生了變亂,參與平亂就是大功,咱們這邊傳消息不方便,我提前跟二舅父打好招呼,成就成,不成也罷了。”崔澄現(xiàn)在是尚書右丞,也是身居高位,說話還是有些分量的。
“我知道這次我收拾了王通的人,你怕他趁機對你哥哥不利。你放心。你哥哥是薛帥的女婿,他也不敢輕易動的。”李湛也知道涵因的擔憂。
“王通已經(jīng)有動作了,御史彈劾羅廣德冒領(lǐng)軍功。殺戮百姓。雖然我二哥上回來信說沒有證據(jù),他可是薛尚書的舊部,王通想要鞏固在太原的勢力,必然是想要把他拿下?lián)Q上自己的人的。皇上多半把這次突厥人吐蕃人勾結(jié)進犯的事情,歸結(jié)到柳相薛帥余黨頭上,羅廣德肯定會被拿下,哥哥是薛尚書的女婿,之后必然受排擠。我不能不提前打算。”
李湛沉吟半響,說道:“讓薛帥想辦法把他調(diào)到咱們西北這邊來。”
“不用,何必都在一窩呢。這兩年哥哥在雁門大仗沒有,小仗不斷,也算是有了些資歷了,只要有人給他說話,說不定這事能成。王通也應(yīng)該希望把羅廣德弄下去之后。薛帥的舊人乖乖的走人吧。”涵因冷笑道,如果崔澄肯幫這個忙。王通自然會順水推舟,皇帝也要給薛進一個面子,“而薛帥在這個時候要避嫌,絕不會為自己女婿出頭的,舅舅的人就方便多了。”
李湛嘆了口氣,覺得涵因也想的太多了,年年水災(zāi),今年情況雖然特殊,哪里就一定出民變了。何況,陳被隋滅之后,江左大族一直被山東和關(guān)隴壓著,除了蕭家,拿不出什么像樣的頂級門閥。他們能鬧出什么事來。
他覺得涵因這是在異想天開,女人終究是女人,笑道:“你這未雨綢繆也忒早了些,第一,江南真要發(fā)生民亂,第二,當?shù)伛v軍平定不了,二舅兄才有機會。”
“你沒聽說過有一句話說機會只給有準備的人。”涵因笑道。
“世宗他老人家的名言誰人不知。”李湛無奈的笑了笑,隨她鬧去,就不知道崔澄接到她的傳話會不會哭笑不得,又問道:“就為這事?”
涵因大大方方的回視他:“就為這事,別的就沒說什么了。你覺得我還說什么了?”
李湛撇了撇嘴,笑道:“故弄玄虛的小丫頭,好了,把燈給我掌上,伺候筆墨。”
“什么事,還要帶回家來做?”涵因一邊站起身來,把旁邊的燈拿了過來,由覺得不夠亮,又點了一盞放在旁邊,又去吩咐蘭兒把筆墨拿來。
李湛臉上露出些疲色:“去年不是一直在議論要核檢土地人口么,已經(jīng)定下來了,再過一陣子,上面就要派巡察御史來各地監(jiān)督核查,我已經(jīng)讓下面各縣把資料都準備好,我自己也要準備整理,免得應(yīng)對的時候出紕漏。”國庫從停了長公主主持的攤丁入畝開始,就逐年虧空,去年為了太皇太后大壽,又花了許多錢,今年這一場仗,雖然戶部把糧倉給了李湛,平了打仗的開銷,但部隊的犒賞又是一筆計劃外的開支。國家需要錢,怎么辦呢,誰也不敢輕易開加稅的口,于是皇帝就決定核查人口土地,將那些隱瞞掉的稅收核查上來,增加國庫的收入。
涵因聽及此,忽然露出一個笑容:“得來全不費功夫,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就在這呢。”
李湛并沒有聽到她的嘟囔,見涵因給他研好墨,便坐在那里看書,也不再理他,便故意鬧她,一會兒把腳伸過來頂頂她,一會兒又讓她端茶倒水,涵因剛坐下看不到兩行書,就被他打斷,惱道:“不好好準備你的東西,回頭上面的人來了,過不了關(guān),看你怎么辦。”
李湛把手上的冊子往桌上一丟,抻了個懶腰:“嘁,我這又不往國庫交錢,不過走個過場便完事了。他們別的州縣才要真的緊張呢。”
“那也要把面子圓好了不是,我的好老爺,你就別鬧了。趕緊弄吧。”涵因已經(jīng)困了,又不好丟下他自己去睡,只好哄他快點干活。
李湛自打聽完了涵因讓皓輝傳的話是給她二舅父的之后,不知道怎么就有些莫名的興奮。看著涵因半著惱還忍著哄他的樣子。便覺得可愛至極,他忍住笑,用手指頭指指自己的肩膀,意思就是讓涵因幫他揉肩膀。
涵因瞪他一眼,走到他的身后,狠狠的掐了他兩下,李湛夸張的叫了兩下,涵因才開始用按摩手法給他按揉肩膀。
只是這一日事情著實太多,尤其是她強行進入那種狀態(tài)調(diào)整自己的心境。用腦過度,她已經(jīng)很累了,按著按著涵因就開始上下眼皮打架。最后漸漸的趴在李湛的肩膀上。
李湛只覺得涵因的動作越來越慢,最后腦袋垂了下來,趕忙把她抱起,小心的放在床上,看著她平靜的睡顏,只覺得心中充滿了安寧和滿足。他親了親涵因睡夢中微微嘟起的小嘴,又回到案前開始奮筆疾書。
早春三月中,天氣明媚,溫和的陽光曬不透凍結(jié)了一東的大地,空氣中仍然透著涼意。然而這涼氣卻無法降低皇帝心頭的燥熱。水災(zāi)、大旱,不缺水的地方老天拼命的往里灌,缺水的地方又死活不下雨,真是讓人抓狂,好在這場大災(zāi)雖然來勢兇猛。卻很快過去了。
但讓皇帝心煩的問題卻絲毫沒有解決。現(xiàn)在每天上朝。就一個字:“錢”,賑災(zāi)要錢。安置流民要錢,抗旱打井要錢,水災(zāi)過后修理堤壩還是要錢,鄭倫主政的時候國庫存銀有三千萬兩,到了長公主推行攤丁入畝,國庫存銀最高達到了五千萬兩,而這幾年連年虧空,國庫只有不到兩千萬兩的存銀。
所以他必須要核查土地,將那些偷瞞掉的稅款補足,但這件事進行的并不順利,各地的世家大戶和官府勾結(jié),阻礙核查,甚至那些下去的巡察御史也跟他們沆瀣一氣。如今,緝事府漸漸有了規(guī)模,外地的大事小情也都漸漸能夠傳達到皇帝的耳朵里。這一次緝事府便發(fā)現(xiàn)了一些州縣弄虛作假的問題,回報回來請皇帝處理。
這些錢都是怎么花光的,還不都是你們這些道貌岸然的家伙,一個個都義正詞嚴的,誰不知道你們自己的小算盤。皇帝憤憤的想,看著朝堂上引經(jīng)據(jù)典吵得正厲害的朝臣們,只想起詩經(jīng)里的《碩鼠》,這些家伙們除了惦記朕的錢,還能干什么。
他帶著些不耐煩打斷了那些毫無意義的爭吵,說道:“去年沒有什么大災(zāi),為什么稅銀比前年還少?定是下面弄虛作假,這一次的核查必須從嚴,如果巡察御史敢和當?shù)毓賳T勾結(jié),上下串通,虛報瞞報,就莫怪朕下狠手。你們不必再替他開脫了。”
皇帝震怒,朝堂立刻恢復(fù)了安靜,吏部侍郎高建見沒人說話,只好硬著頭皮說道:“江南諸省大災(zāi)剛過,百姓尚需安撫,此事也不宜操之過急……”畢竟被緝事府揪出來上下勾結(jié),對吏部不是什么好事,作為吏部侍郎,高建不想說話也得說。
皇帝冷笑道:“水災(zāi)過去都一個月了,還水災(zāi),除了江寧周圍,還有吳郡太湖邊上一帶受災(zāi)最重,其他地方哪有什么災(zāi)?怎么就不能查?朕把該免的稅已經(jīng)免了,他們該交的就該給朕交上來。這件事情不能姑息,江南道巡察御史失職,著大理寺下獄嚴審,于正杰,你接替他的位置,必須把相關(guān)州縣所瞞報的稅銀都追查到位。”
于正杰出列接旨。
皇帝的氣稍微平了平,又想起另一件事,說道:“羅廣德冒領(lǐng)軍功,殘殺百姓這件事情,讓他回京上折自辯,雁門統(tǒng)帥由副帥張清源接任。”說著看了一眼站在那里像個石頭一樣一言不發(fā)的薛進。
薛進感受到皇帝的目光,垂下眼簾,仿佛這件事情跟他毫無關(guān)系似的。王通一直用眼角的余光注意著薛進的表情,嘴角微微彎起一個不易察覺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