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慰使被殺一案,邠州那邊發動大軍把附近山里的山寨給打掉了,抓了幾個山賊頭子回來,但他們也都否認襲擊了宣慰使的隊伍。
劉公公親自去了邠州一趟,之后邠州州府就把這幾個山賊頭子連同他們手下一起壓到洛陽,大理寺判決很快下來了,這些賊人襲擊皇帝的欽差,等同謀大逆,全部秋后問斬,以明正典刑。這場震驚朝野的宣慰使被殺案就這樣結案了。
朝堂又恢復了平靜,似乎沒有人再提武威的事情,吏部下了個文書,確認李湛留任武威郡都督,也正式給李湛推舉的兩個縣令正式的任命和官印,武威那邊也平靜了下來,沒有異族也沒有民亂。
皇帝這些日子天天喝酒,每過幾天就換一個女人臨幸,不過他最寵愛的還是杜三姑娘,這個女人技巧實在好,讓他心心念念想著。
皇帝現在這個活法,徑直往昏君去了,他甚至都不怎么來給病中的太皇太后請安,因為他不想再聽人指指點點了,另外一個原因,就是上一次在涵因面前說了那番大話,現在卻弄出這么個結果,讓他覺得羞于見涵因,所以便下意識的想要躲開涵因所住的化成院。
劉公公從邠州回來,發現皇帝變成了這個樣子,無奈又痛心,在他眼里,皇帝是真的相當好這個一國之君,他希望自己成為一個乾綱獨斷、總攬權柄的皇帝,只是世事并不能皆如人意,前些年,東征失敗,就讓皇帝消沉了好一陣子,這一次皇帝受的打擊更加嚴重,他甚至已經沒有自信控制群臣了。
王通也不再積極的對付李湛,現在已經和皇帝掰了,只是勉強維持一個面子罷了。這件事他清楚、李湛清楚,皇帝更清楚,因此楚王也絕無可能再被立為皇太子,相反,皇帝更需要一個強力朝臣支持的太子,來壓制李湛,晉王的優勢就體現了出來,不出意外的話。皇太子是晉王已經沒有懸念了。
對于王通最首要的問題,已經不是對付李湛,而是平平穩穩的把晉王捧上皇太子位置,然后平平穩穩的繼承大位,反正把李湛逼急了也沒有好處,可以等到以后再說。
王通不再刻意找李湛的麻煩,朝堂上的群臣看風向也都安靜了下來。
皇帝身體漸漸不好的傳言,也在大臣們之間流傳,大家都心急,希望皇帝早日立儲。同時。太皇太后這次風寒特別嚴重,連日低燒。眼見著人就衰弱了下去,太醫用了各種方法,也并沒有什么好轉。
其實太醫并非醫術不好,而是他們看這些貴人的病,是不敢用那種虎狼之藥的,那種藥可能有奇效,但是風險也大。太皇太后已經是老太太了,身體承受能力也有限,萬一沒弄好。反而更差了,他們就吃罪不起。因此他們也只敢給太皇太后一些溫養的藥,治不好,也治不壞。
文媽媽跟了太皇太后這些年,跟太皇太后感情很深,她看著太皇太后這個樣子,很是擔憂:“太皇太后這病這么拖著,不好也不壞,這么耗著,眼看她老人家一天天瘦下去,心里真是難受。”
涵因安慰道:“畢竟到了年紀,太醫們也不敢冒險用猛藥,我知道媽媽難過,但是恐怕也要有個心理準備。”
“我知道,只是心里舍不下而已……誒,對了,我聽說武威郡不是有個孟郎中么,聽說是神醫路敬寧的師兄……不如……”文媽媽說道。
涵因打斷了她:“媽媽在想什么,那孟郎中在武威不過是客座,留在那也是為了大疫,現在早就走了,我們也找不到他,再說了,媽媽亂出這種主意,不怕犯忌諱嗎?”
皇家最忌諱來路不明的人,何況那個孟郎中還在武威待過那么長一段時間,現在武威和皇帝的關系那么微妙,萬一他沒把太皇太后醫好,這件事算誰的,就算醫好了,那也是野路子出身,等于打了太醫院的臉。之后,弄出來的麻煩都是無窮無盡的。何況,文媽媽不過是個宮中的奴婢,就算她跟太皇太后再親近,說這種話都是僭越的。
文媽媽登時也意識到自己的不妥,吸了一口氣,說道:“哎呀,我的姑娘,我真是糊涂了,竟忘了忌諱,多謝姑娘提點。”
“媽媽是對太皇太后真的用心了,我怎么能不知道呢,不過外人是不會理解您的一片苦心的,反而會找你的麻煩,媽媽,太皇太后老了,注定要去了的,而您往后的日子還要過,到底您想要個什么樣的去處,可要想好了。您如果想跟哥哥團聚,就趁早跟太皇太后求了恩典,放您出去,到時候,我安排您和二哥見面。”涵因低聲說道。
文媽媽長嘆了一口氣,眼角微微帶著淚意,笑道:“姑娘,當年長公主去世,皇上大赦的時候,我本來就有機會出宮的,因為我這個文媽媽的身份也是罪臣之女沒入宮中的,可是太皇太后倚重我,對我很好,我也知道,就算出去了,也只會給二公子添麻煩,后來,知道二公子被族里承認是嫡子,我就更不好去跟他相認了,這些年,咱們滎陽郡公這一支好容易恢復了些元氣,不能因為我,影響家門的復興。二公子嫡子的身份決不能讓人質疑。奴婢在宮中這么多年了,所知道的也只有宮中的事,出去也不知道怎么活,我寧可在這宮中終老……姑娘就不必管我了,唐國公府現在步步兇險,一個不好就是潑天的禍事,姑娘一定要自己小心啊。”
作為一個母親,文媽媽何嘗不想跟兒子團聚,但是為了兒子的前途,她寧可委屈自己。涵因心中感嘆,這樣的心情,只有為人父母之后才能感受得到。
涵因的眼眶微濕,點點頭,笑道:“媽媽,您知道我的,不會讓自己吃虧。”
文媽媽笑道:“姑娘骨子里頭太要強了,這個世上的人大多數人都不喜歡背負責任,能有人依靠。就不自己去承擔,他們習慣了依靠你,就不會去心疼你、體諒你。姑娘再怎么樣也是個女人啊,凡事退一步,又何必把那么多的擔子壓在自己身上。”
涵因有些不知道說什么好,笑道:“媽媽,你知道嗎,這么些年。經歷了這么多事,我唯一的體會就是你若是想得到什么東西,就只能依靠自己,指望別人是沒有用的。”
文媽媽很是迷惑,問道:“可是姑娘,你到底想要得到什么?”
涵因笑著,卻并不說話,心里在說,我所追求的,是這個世間最高的權勢。是這個天下最頂端的位置,不管別人如何看待我。我都會在這條路上走下去。
太皇太后這些日子時睡時醒,白天好容易退了熱,到了晚間又會發起來。涵因也跟著侍疾,并不因為自己是一品誥命夫人而有所懈怠。太皇太后醒了,會跟涵因聊聊天。
這兩個月,皇帝只來太皇太后這里探望過四、五次,還有兩次太皇太后睡了過去。根本不知道。
這日,太皇太后睡醒了,精神不錯。涵因扶著她半坐了起來,太皇太后問了一句:“什么時辰了?”
一旁的宮女答道:“已經巳時二刻了。”
涵因笑道:“太皇太后餓了吧,可愿意進點膳食?”
太皇太后笑道:“你這么一說,倒是覺得肚子里頭有點空了。”
這些日子,太皇太后一直沒有胃口,每天也就喝些米湯而已,身邊伺候的人都急死了,趙媽媽見太皇太后愿意吃飯了,高興壞了,趕忙吩咐小廚房傳膳,為了伺候太皇太后,化成院有專門的小廚房,以備太皇太后隨時可以享用膳食。
粥一直在用小火慢慢喂著,里面加了燕窩,熬了兩個時辰,已經都化在里頭了。還有幾樣清爽小菜佐餐,太皇太后吃了小半碗燕窩粥,又進了三四個雞湯煮小餛飩。
似乎臉色也恢復了幾分健康時的光彩。
過了一會兒,嘉寧公主來了,聽說太皇太后今天好多了,還吃了東西,也高興的不得了,進去便坐在床邊撒嬌:“老祖宗您總算好了,瑾兒都快擔心死了。”
太皇太后笑道:“虧你這丫頭孝順,還想著我這老婆子。這樣的天氣,怕是別人都出去游玩了吧。”
趙媽媽一聽,太皇太后這是對自己醒來,周圍沒有小輩們不滿,剛要說話。
嘉寧公主笑道:“其弟弟妹妹們還有各位娘娘早上都來探望過了,只是您在睡著,不知道,我是憊懶慣了,起不了那么早,倒讓我占了便宜,正好趕上您醒了看見我。”
太皇太后見她出言維護自己的兄弟姐妹,高興了幾分,說道:“嘉寧真是長大了,越來越有長姐的風采了。”
雖然這么說著,但隨即面色又冷了下來,因為嘉寧公主提到來探望的人里頭,沒有皇帝,嘉寧是嫡公主,因此她把皇子皇女都放在妃子前頭,但沒有道理不提皇帝。她問趙媽媽:“皇上呢?”
趙媽媽可不敢說,皇帝已經又有幾日沒有上朝了,嫌大業殿不舒服,于是搬到了長生殿,和杜孺人整日混在一起,本來還要給杜孺人封妃,還好杜孺人知道分寸,堅辭了。據說皇帝有了杜孺人還不夠,還把宮女們都編上號牌,每天抽幾個宮女助興。宮女太監之間什么不堪入目的傳言都有,竟然還有人說,皇帝根本就御不了那么多女人,那些被抽中伺候皇帝的宮女,進了長生殿,都是遍體鱗傷出來的。從前,宮女被皇帝臨幸都是殊榮,現在那些宮女被抽中了,都要大哭一番。
當然這話是不能說給太皇太后聽的,趙媽媽只笑著說道:“應該在處理政務吧。”
太皇太后并不想知道皇帝在干什么,說道:“請皇上過來一趟,我有話跟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