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王管家從新宅回去的一個小時后,這部專屬于薄弈城的電話就在不斷的響。
“桑小姐扯掉了輸液管。”
“桑小姐砸碎了所有家里能砸的東西。”
“桑小姐沒穿鞋站在雪地里等薄先生。”
“桑小姐用刀劃傷了手腕。”
“桑小姐的高燒依舊未褪。”
“桑小姐兩天一夜滴水未進,正在絕食。”
…….
薄弈城聽著這王管家報上來的一幕幕,就像親眼見著一樣,他還是后悔告訴王管家那句有什么異常隨時報上來的話,她知道他一定知道她的脾氣,知道她胡作非為的能力。
他不是不知道,她正在用自己的身體為賭注,來打這一場界定誰贏誰輸的賭。
景陌和張狗子面面相覷,誰也不敢先一步踏入這雷區,知道是那邊的事情看來是鬧得不輕,趕緊給楊百草打電話。
電話才響了一下就被慵懶的接起來。
“你那邊怎么樣?”景陌就知道楊百草肯定一準在老宅那邊守著。
“比你想象的還要糟。”楊百草看著眼前這個女人的瘋狂舉動,一陣瑟縮,是想讓誰心疼?
“就不能攔著點?”景陌已經想象到了嚴重的程度。
“就綿姐那性子,你覺得我攔得住嗎?”還以為一年之后變了,沒想到發起瘋來一點沒變,還是這么要命。
“有更嚴重的情況及時報過來。”景陌匆匆收了線,看著辦公室依舊未開啟的門,有些著急了,他似乎打定了主意,要改變一些事。
冷氣十足的辦公室里,安靜的嚇人。薄弈城正在以一種考驗自己耐心的心態聽著不斷響起來的電話留言,食指中指交替敲擊在桌面上有條不紊的聲音來顯示他現在的耐心指數。
也許現在起,很多事情就該改一改了,那些自然成型的慣出來的毛病是因為他在乎,在乎就會變本加厲的存在,這才是桑小綿抓住他的致命一點。
他的在乎早就在一年前死了。
現在是要故技重施,讓他心疼?
桑小綿,你未免太高估自己的能力。
可即使是這樣,還是令他心里煩亂不止。想將這部電話撞在墻上摔碎,又想就這樣看著她不停的響下去。
交替著敲擊在桌面的頻率越來越快,幾秒鐘后,薄弈城拉開辦公室的大門,讓景陌跟狗子為之一振,立即站直了身子。
“去默!”
冷冷的拋出兩個字,在景陌和狗子一時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身形如風的出去。
景陌看了一眼辦公桌上沒帶的手機,趕緊追出去。
在“默”里。
薄弈城仰頭將一杯橙黃的烈酒下肚,挘開的衣襟前胸,細細密密的汗珠密布在健康的麥麩上,喉頭翻滾,野性十足。
景陌手里的手機在手里不停的來回換著方位,焦急的在等,他這又是要喝去醫院的節奏。
陰郁的頻臨爆發的眸子收緊了盯著迷幻轉變的燈光,陰冷的讓人生畏。景陌想他知道現在薄弈城的心情。
“我跟小米打算要個孩子。”景陌開口,沖淡了無聲的硝煙味。
薄弈城端酒杯倒酒的手頓了一下,眸光依舊,“到時候我準備一份大禮!”
“我怕她還像個孩子,到時候再生一個,就有得我受了。”
景陌未提及小綿跟桑桑一個字,似乎是哥們之間的話題,但景陌低頭,眼里閃過的無限溫柔,還是令薄弈城握在酒杯上的手明顯的收緊,下一刻恐怕杯子就在面前砰地一聲破裂了。
心里恐怕早已凌遲的不成樣子,才讓這些酒來麻醉自己的神經。
薄弈城不語,三分酒意上來,頭痛的厲害,手輕撫在額角上,頭痛欲裂的像是要炸開來。
景陌抬手,經理已經從外面招來一個女人,步履輕盈的將至,來到薄弈城身后,伸出食指拇指放在薄弈城的麥窩處輕輕的揉。
舒緩的力道剛剛好,天漸漸暗下來,勞累了幾天的精神,薄弈城放松下精神,疲倦感在安靜的指尖彌漫開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外面的天全部黑下來。
景陌放在桌面上的手機突兀的震動起來,打破這一室臨時架構起來的安靜。才舒展開的眉心聚攏,伸手摒退了那人。
景陌看著電話屏幕就一陣心慌。
“綿姐暈倒了。”才接聽的電話,楊百草的聲音很沉很沉的傳過來,直擊景陌的心臟。
景陌看著已經睜開眼打探過來的目光,沉沉的重復。
“小綿暈倒了!”
薄弈城的身體明顯一僵,眼里的眸光變了幾變,在景陌來不及作反應的時候,他已經起身出去。
可能是冥冥之中的某種感覺,桑小綿讓這樣愈演愈烈,愈來愈殘酷的舉動猖狂的進行下去。
仗著他以前寵她,現在用那點殘存的把握堵上自己的命他會出現的,
雪很冷,光著的腳已經沒了知覺,身上一陣陣涼風搜刮過,已經分不清楚是身體更痛一點還是心里更痛一點。
她是連薄弈城都沒有了,才有桑桑是她活下去的希望,現在連桑桑的權利也被剝奪了。
幾滴深紅的血呈暗黑色盛開在雪白的雪面上,被包扎好了還是滲出血色來,身上穿的是一年前的衣服,不知道他們是從哪里找來的,像諷刺一樣,狠狠地鉆進心里。
一年前能為她的皮肉小傷,傷自己腹臟;現在是恨不得看著她死。
他的愛之入骨,恨也會搜腸刮肚。
死有什么可怕的,現在這樣也抵不過一死了吧?
可憐的小桑桑,媽媽再也不能抱你在懷里了。
母親,是不是自己的不孝已經到了白發人送黑發人的地步?
漫天遍地的嚴寒雪凍,他終究是棄她的生死于不顧,這場賭便是她輸了,自己明明知道結果,卻硬要這么做,這就是她桑小綿的方式。
她這輩子的事,不是死就是傷,才能爭出個你我,分出個勝負來。
天色漸暗,她看見萬家燈火里走來的幾年前的自己,梳著長發,穿青布裙衫,命里早看透今天的自己。
放下所有紛擾煩亂,她要跟她走,還是去悠長的雨巷的巷頭,等一場沒完沒了的梅雨,下透整片心底,然后穿上蓑衣
在倒下的那一刻,她依稀看見,他還是來了,不管是多晚。
天黑后的氣溫驟然降低,積了雪的地面結了一層冰,一輛車毫不減速的疾馳而過,薄弈城握在方向盤上的手肘,青筋暴起,腳底將油門加到最大,噴薄而出的馬達聲響亦如薄弈城現在噴射而出的心情。
桑小綿,我是瘋了才會在意你的生死。
薄弈城的車在老宅熄火的時候,老宅里已經是燈火通明,照的滿地的積雪,白瑩瑩如白天一般,清晰可見的幾滴血跡,薄弈城的臉又沉了一個顏色。
上上下下忙碌的傭人看見薄弈城出現在門口的身影都停下了手里的動作,這次不一樣了,怕他們做得多的就要離開薄家了。
楊百草卻等的不耐煩了,緊皺的眉頭專心搶救,直沖著外面嚷嚷,“熱水到底準備好了沒?”
薄弈城心里一沉,沒有作聲的大步上了樓。
權當是默許了,傭人們才繼續忙碌起來。
看見床上躺著的人,薄弈城的心丟了。
一張僵硬灰白的如死人的臉,安靜的躺著,絲毫看不到胸口起伏的呼吸.
“你回來就是為看死人的?”楊百草手上的動作沒停,額上冒著大滴大滴的汗珠,他的氣憤到了頂點,看見門口出現的身影,氣不顧三七二十一的撒出去。
“把她給我救活!”
薄弈城揣在褲兜的手緊了又緊,還是被一層層汗濕浸透了,他還沒恨透,她怎么可以死?
“眼睜睜看著她死,現在又要我救活她,恐怕我沒那本事。”楊百草口無遮攔的說出來,不計后果。
“你他媽找死!”
薄弈城從后面一把提起他,將他摁在墻面上,醫療器械被推搡的掉了一地,金屬撞擊地面嘩啦嘩啦一陣陣亂響。
楊百草分明在薄弈城眼里看見火光。
還有閃躲的害怕,緊張。
“還救不救人?”后背大力撞擊的疼痛不減幾年之前,楊百草就有一點放心了,盯著他的眼睛問。
薄弈城揪緊他的手立馬就松開了。
“血壓降到了最低,再不行就要上心臟起搏器,發高燒站在雪地里,這下好了,燒退了,身體所有的機能都不見了,看來是抱著必死的決心了”
楊百草似乎在自言自語解釋病理,但狠狠的戳痛薄弈城的心,桑小綿在你面前,我永遠沒有你的心狠。
我可以看著你走而不聞不問,可以看著你在別的男人懷里自己生不如死,可以對你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不管不顧。
可.
從沒想過你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你會比我先死。
看!你桑小綿最知道我的三寸在哪。
楊百草讓薄弈城出去,說怕他影響他的治療,更怕他看見搶救的過程生不如死,薄弈城則在傭人忙進忙出的甬道里吸煙,聽房間里楊百草動用器械的巨大響動。
一整晚的搶救,楊百草出來的時候,身體是虛脫的節奏,除了點頭搖頭,再也提不起半點力氣。
薄弈城皺著眉頭,掐滅指尖的最后一支煙。
“命算是保住了,但是”楊百草有氣無力,但表情凝重。
薄弈城的心被這一個“但是”提的高高的,聲線經過一夜的干涸沙啞問出聲,“但是什么?”
“雪地里站的太久,冰寒侵體,她可能再也要不了除桑桑以外的孩子。”
直到楊百草走出去很久,太陽照進來,整個廊間像回到昨天般溫暖,薄弈城心口緊緊的,回身將重拳砸在墻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