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岱對著于謙小學的印象好極了。
他原本的想法,按照某些人所說,這樣的學校,是專門教一些販夫走卒的孩子,寫寫算算,還有一些工匠之學的。
這么一較,張岱卻也沒有如同那些小說里所說的勃然大怒,反而很是淡然,在他看來這簡直是世界最好的教育制度。
時間久了,張岱也發現,如果天底下人人都讀了圣賢書,遍地秀才,全都去考科舉也不現實。
事實,許多平民子弟早絕望,讓兒子去念書,不過認識幾個字,已經是天大的運氣了。
在張岱看來,他這樣的子弟去讀自家私塾,而這些販夫走卒的孩子讀這種學校,簡直是完美的所在了。
此時張岱還不懂后世歐美國家用各種什么快樂教育、配額制度把人禁錮起來,形成了在人民心目根深蒂固的那些思想,但本質,兩國統治階級很敏銳的都發現,教育是一個事實不多的跨越階級的手段。
所以,和那些其他的書生不滿意這里不教四書五經的不同,看事情更通透的張岱還是很喜歡長老們開設的什么生意人或者農學的學校的。
“變偶不變,符號看象限……”
“外圓內圓面積相減求環形,扇形面積是乘以圓心角,圓柱側面積是底面周長乘以高……”
他們到了的日子,剛好的考試日,張岱從正門而入,發現一隊學生正在排隊,還以為自己的身份暴露,這是人家安排了人歡迎自己?
但后來發現,這些孩子似乎個個生活的不錯,穿著的校服雖然簡單,但如果拿著販夫走卒的標準也是非常適合的,說實話,如果讓他們穿著由生員們專門穿的綢衣才是最大的可怕呢。
不過,他還是很快發現,這些年歲在十歲下的孩子有著和他認知窮苦人家的孩子氣色大不相同,這個時代哪怕是小娃娃也吃不好,幾歲起得去干活養活自己,那樣子能好看的了才怪。
當然了,他自然是認為這些都是帝都富戶家的孩子了。
“即便藕不變,富好看鄉賢?”
“機變偶不變,夫好看向先?”
張岱去過不少地方,不確認自己是否因為方言問題而將那個一臉緊張的孩子正在念叨的詩理解錯誤,但這樣的詩似乎怎么解釋都不同啊。
一個剃短發的年輕后生看了看,揮著手,吼道:“月考不得喧嘩,說你呢,臨考試認真了!”
在他的指揮下,那些學生分別排著隊進入一間間教室,開始考試了。
張岱在一邊看著,似乎覺得很不對味,那年輕人說道:“今日是月考的日子,只要開考了好。”
“哦,考什么呢?”
江南的士人其實也有應對于科舉考試的各種模擬,事實,在這個地球,天朝也是說江南的大家族們,有著專門的研究如何科舉的手段。
作為大大的拉動gdp的手段,考試經濟可是在大明朝非常吃香,事實這些人到了長老治下干的更過分,組織的先生已經將申論行測的訣竅研究的差不多了。
而作為大家族,張岱家族更加過分,甚至是有一份兒各省學正,以及歷年考官的名單,他們的喜好,風也都是在研究之。
“是月考嘛。”
張岱知道,帝都的考試,有一點是非常公道,也是被人研究透了的東西,是申論行測對于考官的個人情況影響最小,也是說,誰做考官都差不多,行測都是選擇題,你選了甲,不能選乙,最后只有一個答案。
雖然天朝讀書人死記硬背的本事很強,但是行測考試考的卻是一個博學通才,這一點對許多人是很難的,畢竟書這個玩意兒許多人是買不起的。
好在長老們出售的、欽定的考點書籍雖然多達百本,但也不是不可忍耐,里面的各種地理學、歷史知識點雖然散亂,但到底是給人研究的方向了。
至于申論更是,一開始說的很明白,許多書生連公都不會寫,只會假手于師爺,治理敗壞也理所當然了。
申論這東西也非常的精準,這一點張岱是承認的。
歷史復社和東林黨在科舉考試作弊取利,更多的其實是一種分贓和大家共同做壞事,然后彼此信任,利益共享是。
在西方,各種什么骷髏會之類的機構其實更兇殘,甚至有傳說,某些政客為了得到金主的支持,金主在確認支持你之前,會要求你飛去某座“蘿莉島”,島的蘿莉讓你隨意使用,不過犯罪過程自然在金主的注視下,從此金主讓你往東你不敢往西,自然是厲害的很。
對于帝都的判卷工作,張岱卻是知道,一直都很難伸手,這一點讓人很難受,不過能近看看判卷,自然也是很讓人興奮。
不過他注意到,學校里的學生居然是男女在一隊里出入的,雖然早知道,在帝都男女之防已經降低到歷史最低,要知道,大明朝號稱是所謂節婦最多朝代,其歷史原因自然是多種多樣的,數倍于前朝的數量,首先是在意識形態,大明朝追隨程朱理學,講究的是去你的人欲,存我的人欲,嚴于律人,寬以待己。
大明朝的讀書人喜歡用高標準的圣人標準要求他人,用最低級的水平要求自己,這一點堵死了任何婦人再嫁的可能。
再其次,卻是經濟原因。
底層徹底叢林法則化,使得宗族崛起,而宗族這玩意基本是個經濟目的的團體,而一項政策也徹底的將大明婦女打入了深淵。
這是守節、殉節婦女可以得到一個貞節牌坊,這東西當然不僅僅是看著風光,更是一個可以趁機撈取免稅的機會。
于是會出現,女人死后,家產自然被族人拿去做了祖產,而那女人,好一些的宗族半養起來,趁機攢足了得到貞節牌坊的年頭,用一個女人的后半生換取牌坊。
另一種卻是直接讓你“被自殺”,殉節了自然更是要有好處。
這算是一種絕對的惡政了。
在這種社會氛圍下,與陌生男子說話的幼女被其父殺死自然不在話下。
雖然這個時代歐洲那邊也好不了多少,但是爛總不是好的選擇啊。
看著居然有男女混隊而走,張岱才記起這所謂的學校居然有男有女,甚至他仔細回憶,帝都的科舉考試,專門在資料注明,歡迎女人去考試!
原本以為這是泥腿子翻身后,不倫不類的好色之事,但是他沒想到,帝都真的把宣揚的男女平等,婦女能頂半邊天做到了實處!
當然了,他馬想到的是歷史什么妲己妹喜之類禍國殃民的女人,這不是亂政嗎!
“這些人為了自己的欲壑難填,當真是什么都做!”
早先聽說,這些長老們占據皇宮,里面的宮女被瓜分,卻也是被傳說的如同董卓在世,安祿山重生,今日一見,更是如此了。
不過張岱沒有表露出來,今日他勉強裝作一位師爺賬房,前來看看帝都的學校如何布置,事實浙商子弟學校的目的也是教導自家兒子或者仆人的家生子,沒打算招收女生了。
考試開始的很快,每個人都發下了好幾張試卷,那紙是不小,張岱忽然心底一動,想去看看考的是什么。
央求了幾份兒多余的卷子,張岱看了看“共和3年帝都小學月考聯考”的字樣,試卷有三,一是語,二是數學,三是自然。
語試卷一開始是一大堆空白,有一些和那些西洋紅毛人的字母差不多的字,生詞,之后是各種的字和填空和找錯。
數學卻是多少算術題,什么“小明去買水果,買了1斤蘋果,3斤香蕉,問小明幾歲了……”之類的題目,而那自然里面,卻也是各種問題,雖然簡單,卻也不是張岱自己可以做出來的。
他皺著眉,這要學的是這些,確確實實和圣人之學毫無關系了。
雖然早知如此,卻也是勉強支撐,看著那些學生的樣子,他倒也沒有多說什么,至于他們使用的碳筆在國卻并不稀罕,總有底層人士需要碳筆,揮毫潑墨可是非常奢侈的事情不是,這也符合張岱心目,高貴子弟學私塾,貧寒子弟讀農學工學的未來愿景了。
教室里很簡單,那張世界地圖卻是帝都標配,長老們拼盡全力希望老百姓睜眼看世界,孩子自然也不放過了。
不過出了教室,墻的許多貼畫卻是不少。
“袁隆平者,我天朝一代農學科學家,以大德魯伊為號,一生扎根農業,所創之雜交水稻活人無數,萬家生佛……”
“張召忠者,我天朝一代戰忽家,以菊座為號,一生所長戰忽術,堪張儀蘇秦,以口舌之間之因果律武器滅國無數。”
……
以下林林總總,卻都是張岱所不認識的人,其各種功勛也是沒得聽說,不過隱隱約約明白,把這些人掛在這里,是希望這些學生效仿這些前人,做一名什么農學家、戰忽家了。
張岱覺得不對,哪怕是這種學校,但既然讀書識字了,起碼該掛著孔子還有幾位圣賢的像吧。
不對!這不會和這些什么農學家、戰忽家排在一起了嗎,本應該他們高啊。
應該如同官學一樣,要給孔子塑像,什么72賢,什么至圣先師,都是不可或缺的啊。
不過似乎不好擺這個威風。
不過,考試的速度還是很快的,那些學生要在兩個時辰內做完三張卷子,將那些答案寫好,填寫答題卡,并非那么簡單。
這月考可是非常重要,哪怕是原本應該非常活潑的孩子,也一個個沉默的很。
張岱卻是覺得無所謂,因為他所在的世家子們差不多讀書的時候也是這個德行。
考完試后,那些卷子卻是被收好,打眼,封定,做的卻是和科舉差不多的水平,也讓張岱眼前一亮,這幾乎是小科舉了。
在老家時候的私塾,那考試隨心的很,先生有時候會給出今年的科舉題目,讓你也試著看做做,寫到一半如果狗屁不通,先生巡邏的時候看見了,直接打罵也是應有之義。
這樣所謂月考,也如此正規,倒是張岱想不到的。
考試速度很快,而那些卷子卻是被送到一個屋子里,里面正等著一群年歲不大的學生,而那些考場也用最快的速度開始了下一節的課程,一切幾乎都不敢耽誤。
張岱這次注意到,許多老師也是年歲不大的女子,這讓他更意外了。
他指了指那些判卷的學生,說道:“這……”
“都是高年級的學生,讓他們判卷其實很快。”
那年輕男老師倒也不避諱,這學習任務是很重的,而各種的教員壓力也不是后世可以想象的。
“哦?高年級學的,只怕要深刻的多了吧。”
張岱倒是對這些有興趣的很。
“是啊,那些學的不一樣了,學物理、學化學、也有的學考公務員。”
“公務員?”
“是啊,考去的孩子們學的都不一樣,學讀完了,可以考公務員,是那科舉,有的可以大學,那可都是一下子一步登天啦。”
進了傳說的大學,那可是真正的從龍之人,里面都是長老在教學,那可是被人羨慕死了。
“這不是……不是只能秀才才能考嗎。”
“之前那不過是忽悠一下,讓他們不要對抗央嘛,秀才個頂個都是滿嘴道德章,骨子里心腸歹毒,長老自然更信任我等自己培養出來的!”
郭解放說不出的驕傲,自己和別人不同,乃是長老親自教出來的“自己人”,早已把自己視為家生子還忠心的奴仆,當然人家不收,本質是個年級主任的差使,當然了,郭解放平日里也是拼命的學習,希望將來考了公務員,或者考進大學,那日子可不同了。
張岱手腳冰涼,說道:“你的意思是說,從這學校學出來,是可以考那公務員的!”
“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