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yī)院出門找不到計程車的藍小玉就乾脆先滿大街遊蕩,這個夜晚似乎也突然變的安靜了,沒有夜闕君,沒有魚鰓,她擡起頭,看到滿天的繁星都在眨眼,就想起那個花香遍野的夜晚,她在山上和一隻鬼聊著一些關(guān)於生死倫常的話題。
真是令人懷念。
她攏了攏揹包,深深的吸了口氣,突然胸臆間彷彿被什麼東西猛的哽住,連呼吸都困難,每一次跳動都伴隨一陣刺痛感,胃裡猛然倒騰,別說胃,就連血液裡都有一種莫名的微辛微跳的觸動,每一步都走的彷彿難以承受,她扶著路邊的樹就吐了起來。
“嘔”的一下她無法抑制的從口中嘔出一灘東西,實在看不清是什麼,大抵和前兩次差不多,血水。
這一吐完整個身體就真的如同大病一場的虛脫起來,腳下一軟就險些一頭載到在路邊,簡直就是強撐著挪動了十來步又覺得嗓子裡難耐無比,身上就像起了毛般,直想往外掏……隨便什麼,身體裡的東西都想掏出來——
她死死掐著自己的手,腳下被路邊的臺階一絆,“啪”,藍小玉猝不及防絆了個趔趄,整個身體就衝著馬路上倒去——
“滴滴——”正呼嘯駛來的汽車還來不及剎車,刺耳的鳴笛聲按得不停。
藍小玉其實根本沒有反應(yīng)過來,她只看到巨大的光圈在自己的眼前,視線一片模糊,身體已經(jīng)徹底的朝馬路摔了過去。
突然手腕被人抓過,那力氣不大,根本拉不回她,藍小玉只感覺到有人乾脆撲了上來抱住她的腰身往側(cè)邊一滾,兩個傢伙一起摔在了路邊。
汽車輪胎滑過的風(fēng)就在耳邊呼嘯過去,它差點就從自己身上給碾了去。
“大姐姐,你做什麼?!”稚氣的聲音不解又疑惑,是那個小蘿莉!“剛纔好危險的。”她的手還抱著藍小玉不敢撒。
藍小玉纔是真的驚魂甫定的那個,想到自己剛纔連還手逃命的意識都沒有,如果不是這個小丫頭,自己指不定這會也進醫(yī)院的重癥病房了。
她摔的是全身都疼,趕緊拉起小蘿莉給她把裙襬上的灰塵都拍掉,檢查是不是磕傷了哪裡:“你有沒有事?”人家好歹是救了她一命。
小蘿莉搖搖頭,她似乎也看得出藍小玉的身體不支,就忙扶她去牆邊坐下。
“我剛纔只是有些頭暈。”藍小玉狠狠喘了口氣才緩過來,身體中那股劇烈的陣痛漸漸的消散殆盡了,見鬼的,莫非真是中了夜叉那玄術(shù)的後遺癥?
那小蘿莉臉色就有些凝重的用兩指掐住藍小玉手腕的脈搏處,指尖一路往上沿著動脈而行,眉頭蹙起的樣子有那麼點小大人的氣派,“大姐姐,你身體很不好。”她實事求是。
藍小玉勉力一笑,怎麼一個小蘿莉都能看出自己身體已經(jīng)如此吃不消了:“是,我最近身嬌體虛,氣血不順……”魚鰓好像就是這麼說的。
小蘿莉就笑了起來,從懷裡摸出一顆大白兔奶糖剝了,捏住藍小鼻子就塞進她嘴裡,跟喂藥似的。
“我可喜歡吃這個糖了呢,姐姐你能站起來了嗎?”小蘿莉拍拍手,睜大了眼就問藍小玉,她壓低了聲音,“它們剛纔都在看著你呢。”
藍小玉嚼了嚼奶糖,雖然身體像被過濾了遍,但是心裡被這個小蘿莉帶著有點甜滋滋,聽到她的話就放眼望出去卻什麼也沒有,她又看看小蘿
莉:“你說什麼?”
“就是……哎?它們都嚇跑了,只有她看著你了呢。”小蘿莉也瞪著前面空落落的地方,藍小玉的耳下的無芯鈴輕微的顫動了下,這才覺得,她確實有些不對勁,她會偶爾看不到那些她曾經(jīng)看得到的東西,就好像她的身體開始影響了她的能力,藍小玉立馬翻下手腕上的銅錢令:“青帝命,真元精,耀洞慧,仁和明。”再將銅錢令翻個身覆在眼上一抹。
果然,有個小姑娘正蹲在前面不遠處的路邊看著他們,她的短髮就像水草一樣爬在臉蛋上,整張臉從下而上的望去陰沉陰沉的,皮膚髮白浮腫,就是在水裡泡了好久的那種。
“她是誰?”
“就是醫(yī)院裡的那個小孫女,前幾天送來搶救的時候已經(jīng)不行了,大伯哭的好傷心,聽說是偷偷出去玩,在池塘裡溺水了。”小蘿莉也扁著嘴,“她不敢靠近你呢。”她算是看出來了,這個小鬼想接近藍小玉,卻又懾於藍小玉。
小丫頭湊近藍小玉嗅了嗅:“你身上的鬼氣好重,她害怕在你身邊的大鬼,所以只敢遠遠的跟著你。”那小蘿莉還說的有板有眼的。
藍小玉也擡起手聞了聞,鬼氣……到底是個什麼氣,她怎麼修行這麼多年,都聞不到?
“大姐姐,你是不是,養(yǎng)鬼了?”小丫頭還一臉天真的瞅藍小玉,“活人不能養(yǎng)鬼呢,那會讓你的身體變得很差很差。”她的話說的一快,就有點口齒不清,軟糯糯的聲音也好聽極了。
“鬼倒是沒有養(yǎng)……”就是總膩歪在一起,藍小玉就想到不管是魚鰓還是夜闕君,可都不是孤魂野鬼可以靠近的了的鬼物,難怪那個小遊魂不敢靠近自己,既然這個鬼魂不是因爲想害人,大概就只有一個所求。
小女鬼看了她們半晌站起身,一步一緩的朝藍小玉兩人走來,滴滴答答,水從她的上衣上低下來,越來越多,從一滴滴變成了一串串,最後就跟下著小雨一樣,她泛白發(fā)皺的手指掛在身側(cè),冷冰冰的。
藍小玉就明白了,她是來求“送”的。
送,是他們行內(nèi)的說法,一個鬼魂在人世,彌留也好逗留也好,都不是長久之計,死去的人自然應(yīng)該去死去的地方,這個小女鬼,許是死時太不甘心,在世間彌留只爲了看她的爺爺安好,所以,她是來求藍小玉送走她。
藍小玉嘆了口氣,讓小蘿莉在原地等著。
雖然她手中的道具不多,可送行一隻鬼還是有法子的,她先跑去路對面的二十四小時便利店買了一次性杯子和一瓶礦泉水,回到牆角陰暗的角落裡。
藍小玉讓小蘿莉退開兩步,將紅繩綁縛在路口的小樹與欄桿之間,腳下順走罡步起出陣法,從揹包裡摸出一道黃符,再拿火柴劃亮兩隻蠟燭,如同供奉一般的置於身前,將符籙在蠟燭上引燃,趁符紙還沒燃燒殆盡前,將它丟進注了一半水的一次性水杯中。
“啪”,她手心拍打在杯口,那符紙遇水立刻熄滅,產(chǎn)生的灰燼慢慢相融,連沒有燒化的部分也被水體所分解出來:“先天先地,元始祖;落死注生,生在此,”她念了幾句語咒,吹熄了蠟燭,那燭煙竟然沒有消散而是嫋嫋的如同指引的什麼方向一般徐徐向上引路而去,“各居各位,勿亂勿紊,聞我關(guān)名,不得留停。”藍小玉站起身,定定的看著那個小女鬼,“準備好了嗎?”她似乎是在詢問那個小女鬼的
意見,下一秒她將水杯中的水對著那個遊魂潑灑出去,在水與水接觸到的瞬間就彷彿融合出了一個凡人無法接觸與喟嘆的世界。
水光不知被波光還是燈光所折射,光怪陸離的另一頭,小女孩的身影越來越模糊,越來越透明。
直至消失不見。
一切恢復(fù)如常,也不會有人知道,誰見到那個生魂完成執(zhí)念離開人世的一瞬間,她微微上翹的嘴角是感激還是滿足。
“哇哦,大姐姐好厲害。”小蘿莉一臉的驚起。
“……你,你真的全看的到?”藍小玉把紅線收回,沒用的東西丟進垃圾箱,扭頭還是忍不住要問,她之前還一直以爲這個小蘿莉是個小神棍呢。
“對呀,”小蘿莉鼓著臉,“我叫湘菱,”她晃晃麻花辮上的小鈴鐺,“和我奶奶一起住。”
“那……你們住哪兒?”
“啊,我住的可遠了,爲了照顧奶奶方便就在附近找了個出租屋先住下。”小蘿莉也剝了個大白兔丟嘴裡,藍小玉就覺得這小丫頭和自己可真是像,所以她喜歡的不得了。
“那你晚上一個人回家就不怕?”這個奶奶也是厲害,放一個可愛的小蘿莉大半夜跟這些妖魔鬼怪打交道不成?
“我纔不怕,我能和它們說話。”小蘿莉咯咯的笑,“我來醫(yī)院照顧奶奶。”她跟著藍小玉一同往回走。
“你奶奶生病了嗎?”
“對,不過明天就能出院了,醫(yī)生再見到奶奶可都要厭煩了。”她撇著嘴,看來是個醫(yī)院的老主顧了,老年人身體不好的多,也都是不容易治好的拖拖拉拉的病。
“你家裡就沒有別的親人了?”讓一個小丫頭跟一個七老八十的老奶奶一起,怎麼都不是很保險啊,“你從小就見得到鬼?”
小蘿莉沒說話就是搖搖頭,藍小玉心裡就莫名一動,這與她和孫道陵也很像,談不上相依爲命,但是生活中只有對方的日子她也體會過。
“我奶奶說我是六陰女娃娃,見到他們很正常,還有些修道人也能見到,比如,就像大姐姐這樣的,可以送鬼魂與靈體,我奶奶還說,你們這樣的人也都是超級棒的。”湘菱一跳一跳的,兩個小麻花辮子就一甩一甩。
我靠,這個奶奶真的是深明大義深得我心啊,藍小玉思忖,她也聽說過,有些生來身體虛的人,或者因爲出生時辰的關(guān)係,是可以見到不乾淨(jìng)的東西,所以見多不怪嘛,想來這個湘菱就是其中之一。
“改天有機會,一定去拜訪你奶奶。”藍小玉覺得自己和這個叫湘菱的小蘿莉特別的有緣。
這兩人嘮嗑嘮嗑的到了路口才分道揚鑣,回到老窩就給灌了兩大杯子水,才覺得舒服了不少。
這幾天她身體一直不怎麼好,大概是那天晚上鬥夜叉留下的病根,夜闕君說那叫什麼術(shù)的聽起來很厲害,可她對這東西一無所知,當(dāng)時也沒問問到底是什麼,這種鬼鬼怪怪的能耐,她師父孫道陵那倒是有不少幹物,雖然總說要回去翻出來看看,可這事真是沒有停歇過,再說了——
藍小玉覺得最近自己懶癌發(fā)作的厲害,這人生在世,除了吃飯睡覺打豆豆,還能有其他活麼。
她自己都覺得自己無可救藥了趕緊和衣睡下,誰知第二天她還瞇著眼做著夢呢,一個電話就把她給吵醒來了。
李想出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