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守財抱著自己的公文包躲在鎮上最東邊菜市場的一個垃圾桶里。他聞著垃圾桶里各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酸臭氣,強自鎮定的從這個垃圾桶的縫隙里往外看。望著那些穿著暗藍色軍裝端著長槍耀武揚威的大兵從自己身旁不斷經過,他就嚇得一陣一陣的冒冷汗。這算怎么個說法,自己不就去隔壁鎮子收了點租么,怎么才回來就遇見大兵抬著槍出門掃蕩?
眼看著一個大兵開槍打死了兩個像沒頭蒼蠅一樣亂竄的居民,他就嚇得心跟著撲通亂跳。媽呀,這……這也死的太冤枉了。他可不想就這么冤枉的死在這里,畢竟自己的那座小院子里還埋著好些老財,如果自己沒命回去那這些錢可就跟自己一樣無法重見天日了。一想到這里,王守財就緊了緊自己懷里裝滿地契銀元的公文包,寧愿自己此刻能和這垃圾桶里的臭魚爛番薯一起靜靜的腐爛。
原本按王守財這個低調的做法,他應該是能順利躲過一劫,可不幸就不幸在,顧軍長的一隊散兵正沒命的朝這個空無人煙的菜市場逃竄,而這些散兵的身后還追著一支氣焰囂張身著藍色軍裝的隊伍。
那群散兵被那些穿藍衣裳的追的是抱頭鼠竄,連槍都差點丟了。王守財從垃圾通過的縫隙里認出那些散兵正是顧軍長的人,也不知顧軍長這是和誰杠上了,被人這樣追著打。
這群散兵在這個遍地狼藉的菜市場里跑的雞飛狗跳,王守財躲得這只垃圾桶放在最不顯眼的旮旯里,竟然還好死不死的被一個身強力壯的傻大個子給面對面的撞上了,只聽得兩聲哀嚎。
那個傻大個子人仰馬翻的躺在地上,而王守財被他這一撞活活從垃圾桶里飛了出來,就地滾了三百六十度,然后堂而皇之的從不顯眼的旮旯里滾到了最顯眼的正路上。傻大個倒是一個鯉魚打挺翻身而起,而后腳底抹油哧溜一聲又追上了同伴的腳步。可憐王守財就以一個四腳著地的樣子徹底暴露在那群全副武裝的追兵面前。
這群藍衣服的士兵原本正追的興起,忽然發現從一個垃圾桶內滾出一個龐然大物,還以為是對方放了什么厲害的暗器過來,等看清楚卻發現是個西裝革履打扮的中年男人,這男人一臉畏懼,滿頭滿身的爛菜葉子,形象上雖然打了些折扣,但勝在出場氣勢特別,讓他們瞬間都提高了警惕,幾十條槍口齊刷刷的對準了王守財的腦袋。
王守財欲哭無淚,那個殺千刀的傻大個,害人不淺!王守財抬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跪在地上,捧著雙手對著這幾十個黑漆漆的槍口道:“各位軍爺!別開槍!別開槍!我是良民!我有錢,全都給你們,求你們千萬別殺我!”
這群剛剛還提高警惕想要殺之而后快的大兵一聽,立馬來了興趣,散兵也不去追了,饒有興致地問道:“你的錢在哪?快拿出來孝敬大爺們!”王守財一聽這話便知活命有望,忙四處轉頭去尋他的公文包,差點沒把頭扭了個一百八十度,這才連滾帶爬的在這十幾條槍口的威脅下,找到了那只離自己不遠的公文包。
然后當著這群大兵的面獻禮似的雙手捧著遞到了他們眼前,諂媚道:“我的錢都在里面!都在里面!還有幾張地契。”雖然這些錢和地契都是皇甫家的,但為了活命管他是不是呢。
那些大兵誰不是個見錢眼開的樣子,幾十個人都伸出一雙手去奪王守財獻來的包,幾番較勁之下,還是一個個頭稍壯士的粗眉大漢一舉奪下。
那粗眉壯漢嘩啦啦的將公文包拉開,從里面就掉出好幾封紅皮的銀元,這幾封銀元落了地噼里啪啦的砸開了花。那些剛剛還威風凜凜的大兵們皆做鳥獸散,端著槍翹著屁股就去哄搶那些掉在地上的錢。
王守財克制著自己也上去搶一把的玉望,想趁著這個亂勁快些逃命。于是王守財不動聲色的四腳著地,做了個走獸的模樣快步就往人堆的縫隙里溜。就在自己即將溜之大吉的時候,一只黑洞洞的槍口杵上了他的腦門,一個冷淡的聲音道:“你是皇甫家的人?”王守財嚇得差點尿褲子,縮著鼻子低著頭道:“是。”
那個冷淡的聲音似乎對身邊的人吩咐道:“抓起來送回去。”王守財一聽又是一哆嗦,只覺得自己領口被人猛力一拉,自己順著這股強硬的力道勉強站直了身子,愁眉苦臉的舉著眼睛往前一看。
便見一身藍色軍裝面色蒼白的年輕軍官一手拿著槍一手里握著他公文包里的一張地契,面色陰沉的看著他。而王守財身后那股強力正拖著自己往后拽,王守財剛剛聽那軍官嘴里提到了皇甫家,覺得自己似乎又找到了一線生機,忙又張嘴結結巴巴嚷了幾句:“對,我們老爺就是上海百樂門的皇甫榮生!皇甫老爺!”
年輕的軍官臉色越發陰沉,對著他道:“抓的就是皇甫榮生!”王守財一聽瞬間猶如一只焉癟的小雞仔,被身后那股猛力一提拉就丟到了一輛卡車的后車廂里。王守財只聽得自己這一身骨肉同這卡車的鋼筋鐵骨發生了激烈的碰撞,他吭哧吭哧的爬起身來,趴在卡車邊上想找找機會看能不能人不知鬼不覺地爬出去,結果一伸頭就看見那個年輕的軍官正大聲斥責那群撅著屁股在地上撿錢的士兵,說到氣急處拔出手槍就朝那個粗眉大兵的腦袋上開了一槍,瞬間就濺了一地血。
王守財受到了驚嚇,抱著頭縮了一縮,這才發現有個百十來斤的大胖子一直站在卡車的側面,王守財掂量了那個大胖子身上時刻準備沖破衣服的肥肉,尋思著自己剛剛真的跟個小雞仔一樣,這才萬念俱灰的縮回車里,準備聽天由命。
不想這才抱著腿縮回到黑漆漆的卡車內,就聽的卡車里傳來一聲不確定的詢問;“王大哥?”好家伙,難不成在這里還能遇上熟人,王守財轉頭瞪大眼睛往卡車不甚明亮的深處看,這才發現里面還坐著兩個人。
“你們是?”王守財看的不太真切,不確定的朝他們靠了靠。等他看清楚之后徹底吃了一驚,這卡車里的兩人竟是李初九和蓋盞。蓋盞一臉血跡緊閉著眼睛躺在李初九腿上,腦袋上包了好多亂七八糟的布條,乍一看挺像風格特異的少數名族。李初九臉上白一塊紅一塊灰一塊,幾天不見倒似多了幾分滄桑。
王守財在如此情景之下乍一見這二人真是倍感親切,忙問道:“你們怎么也被抓上了?”李初九長嘆口氣道:“唉,真是一言難盡啊!三清圣觀被外面那群兵給炸毀了,這些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我們給抓上來了。”
“他們把道觀給炸了?”王守財驚得張大了嘴,心想這群兵有夠無聊,怎么會想著去郊外炸一座破道觀呢?王守財這才注意到二人都穿著一身臟亂不堪的道袍,上面的血跡斑斑臟亂不堪,也不知是經歷了些什么。
李初九又嘆了口氣道:“王大哥你呢?”王守財也拍了拍自己衣擺上沾著的一點爛菜葉子,吞吞吐吐的說自己收賬回來就遇到鎮上暴亂,還沒回家就被人家給抓上了。說到這里,二人都是一陣沉默。
而后王守財指著躺在李初九腿上的蓋盞道:“小師父這是怎么了?”李初九含了幾分悲涼道:“小師父被流彈擊中了腦袋,我真怕他會撐不住。”說完眼睛里都泛起一層水汽,王守財一聽忙安慰道:“別慌,小師父自會吉人天相!”
這時,卡車外面又飄起了鵝毛大雪,紛紛揚揚的雪花里還夾著一股凌冽刺骨的雪風,以一種來勢兇猛的氣勢拍打著車內車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