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醫院
這種聲音悶悶作響,轟轟的卻又沙沙的,無法形容。胡小雨轉著脖子聽了半天,問道:“這是哪兒傳來的?”王雲心突然說道:“別再出什麼情況了,我簡直要崩潰了!”洪成示意二人禁聲,又聽了一會兒,說道:“是水聲,瀑布的聲音!”“不會吧?”胡小雨喃喃道,“怎麼這麼奇怪,像什麼東西被關在盒子裡似的。”洪成笑道:“呵呵,是被關在盒子裡的,這聲音是從上面傳來的,據我估計,應該還拐了幾個彎,所以聽起來悶悶的。”
三人向前行去,果然走不多遠,又轉了一個彎,眼前的山洞卻陡然變小,路也變的陡峭起來,前面的路上竟然出現了高低不等的巖石。洪成側著身從兩塊巖石間擠過,見前方的路似已到了近頭,隆隆的聲音從上方傳了過來,便使勁爬上了一塊巖石,站起身向上看去,只見齊腰處又一個黑乎乎的洞口,洞口不大,只有一米多高,隆隆的聲音正從裡面傳來。
洪成低身拉著王雲心的手,將她也拽了上來。胡小雨擡頭看了看,往上爬了兩下,由於石頭上很溼,胡小雨赤著腳又滑,根本爬不上來,著急地喊道:“洪哥,拉我一把啊!”
三人鑽進上面的這個山洞,這個山洞按著一段較爲明顯的坡度向上伸去,冰涼的水從上方流了下來,浸溼了三人的褲腿。向前爬行了一段,又遇到一個轉彎,山洞內的空間又寬敞開來,隆隆的水聲更明顯了,前方竟傳來微弱的光芒。洪成大喜,小心地站起身,拉著王雲心的手往前面走去。胡小雨的腿似跪傷了一般,一瘸一拐地跟著二人,嘴裡嘟嚕著:“也不管管我……”
三人走了數十步,又轉向一邊,眼前豁然開朗,竟然是一堵“水牆”擋在面前,閃閃熒光透過水牆折射進來。
“啊?”王雲心大吃一驚,“不會吧?轉了一圈,又轉回來了?”洪成對她看了看,大聲問道:“什麼?”王雲心惦起腳湊到他的耳邊大聲問道:“這是先前那條瀑布嗎?”洪成不作聲,探到洞口左右張望,突然,透過水牆,竟然看見前面不遠處,有五六個人站在那裡。
“你們看那是誰?”洪成問道,卻見二人根本聽不到說話的聲音,毫無反應,自顧地東張西望。洪成一把拉過胡小雨,一指前方,胡小雨愣了一愣,仔細辨認著被水牆扭曲的影像,大聲喊道:“老朱!小四!”
“果然是他們!”洪成心裡暗想,“終於走到上面來了!”一轉身,湊到王雲心的耳旁,大聲說道:“是庭流和小四他們!”王雲心驚喜萬分,對洪成喊道:“那現在怎麼辦?”洪成作了一個向下的手勢。“啊?我不會游泳!”王雲心又喊道。洪成歪過頭看了看她,壞壞地笑了笑。
胡小雨還在一邊揮著手一邊大聲喊著,洪成拍了拍他的肩,對他搖了搖手,又指了指耳朵。胡小雨纔想過來,傻傻的笑了笑,然後用手指了指下面。洪成哈哈一笑,點了點頭。胡小雨傾下身子,向下看了看,一屏呼吸跳了下去。
眼看著胡小雨趁著水勢直直地栽入水潭中,洪成轉過身微笑著看著王雲心,王雲心眨巴著眼,沒等弄明白髮生什麼事,洪成已一把將她抱了起來,湊到她耳邊說道:“抱緊我,別鬆手!”“啊!”王雲心驚呼一聲,二人已直直地向潭下落去。
……
“是小雨!”秦小亮已然看清游過來的人正是胡小雨。胡小雨一邊遊一邊回頭張望。朱庭流眼見第二個人跳了下來,卻半天沒有動靜,連忙將腰包一解,往張香嫣手上一遞,一縱身也跳入潭中。
入得水中,朱庭流迅速晃動手電筒,睜大眼睛在水下搜尋,只見燈光照射處,身側不遠處竟然有一個黑呼呼的洞口,不時有一陣陣氣泡翻冒出來。朱庭流來不及細看,將光束照向前方,王雲心正抱著洪成在水裡懸浮著,兩條腿緊緊地裹住洪成的腿。洪成一隻手作上舉狀,另一隻手已無力地從王雲心的腰間垂下。朱庭流暗道一聲“不好”,迅速遊了過去,拉著洪成的腰部用力將二人托出水面。張兵也已跳入水中,遊了過來,合力將二人拉上岸來。
王雲心睜開了雙眼,大口喘著粗氣,洪成卻已失去了知覺。原來,二人跳入水中後,王雲心由於過分緊張,只知道屏住了呼吸,卻緊緊抱著洪成,兩隻腿也攀住洪成的雙腿,使得洪成無法踩水上升。洪成再高的功夫也派不上用場,頸部也被王雲心勒的死死的,掙扎過程中耗盡了胸中一口氣,被水嗆入體中,已然休克。王雲心卻只顧著弊氣,沒嗆進多少水。
衆人七手八腳地將洪成放平在地上,朱庭流湊到心口,聽了聽,又摸了摸他的鼻息,突然一把拉過秦小亮,示意他蹲下,然後湊到張兵耳朵喊道:“把老洪架到小四的肩上!”張兵聞言費力地把洪成抱了起來,敖泰也上前幫忙,朱庭流指揮著將洪成的肚子移到了秦小亮的肩上,使勁拍了拍洪成的腰背,一口口水從洪成嘴裡流了出來。
見吐了幾口水,朱庭流示意將洪成放平在地上,又去聽聽了他的呼吸。束馨不知從哪裡掏出一根手絹來,要幫洪成擦試,朱庭流一把拿了過來,一手將洪成嘴撐開,一手拿著手絹拽出他的舌頭,將舌根和口腔裡的水擦乾。
朱庭流臉色慘白,豆大的汗珠和水珠從頭上滾滾而下。洪成好像沒有了呼吸。衆人都緊張地看著朱庭流忙碌著,一聲不敢吭。只見朱庭流一手捏著洪成的鼻子,猛吸一口氣,對著他的嘴就吹了下去,緊跟著直起身,兩手交叉手掌向外,按向洪成的胸口。“一,二,三……”朱庭流嘴輕輕數動著,滿臉焦切,數到十幾個數,又深深吸了一口氣,再次對著洪成的嘴吹了下去……
王雲心的眼淚不自覺地流了下來,傻傻地,看著昏迷的洪成,不知所措。朱庭流雙眼也已通紅,眼眶裡也泛起了淚水,一邊按壓著洪成的胸口,一邊大喊起來:“洪哥,你他媽的快給我起來,起來……”可洪成卻仍然沒有動靜。
朱庭流無力地癱坐一旁,不停地喘著粗氣。
“洪成……”王雲心早已泣不成聲。
……
“洪成?!!”艾小雅遠遠見到衆人,喜上眉梢,顧不得清理手上的血跡,便從門診大庭迎了出來。艾小雅年紀不大,卻也是一名老志願者了。洪成笑道:“這是小雅吧,辛苦了!”
“啊?”艾小雅一嘟小嘴說道,“都不認識我了?我們見過面的呢!”洪成連忙點頭,呵呵一笑,說道:“認得認得,怎麼會不認識小雅啊!”艾小雅婉然一笑,歪過頭來打量衆人,嘴裡也不閒著,“巴嗒巴嗒”機關槍似的喚道:“庭流哥,竇哥,雲姐姐,安姐姐,紫藤姐……這是……蘭花婷……哈哈,對吧?”
蘭花婷高興地答道:“是啊,終於見到你了,小雅!”
一陣突突的聲音傳來,闕靜河也騎著摩托車跟過來了。闕靜河一邊下車一邊說道:“大家進去坐吧。”一邊帶路往大廳裡走去。
朱庭流對艾小雅手上的血跡看了看,問道:“這是?”艾小雅舉起手來看了看,說道:“哦!戴永大哥受傷了,剛給他包紮好!”“戴永在這裡?”衆人齊聲問道,一片驚詫。
說話間,又有兩名女志願者顧流蘇和冰逸馨二人緩緩推了輛推車過來,正欲從側門出去。衆人連忙上前打招呼,只見二人一臉悲傷,向幾人點了點頭,自顧離去。推車上躺著一個人,已經被白色的布蓋起,後面也跟來數人,一路哭泣。
蘭花婷輕輕快走兩步,趕到闕靜河身邊,悄聲問道:“這是怎麼了?”闕靜河站在原地,目送著那輛車推出大廳,嘆了一口氣,說道:“這是一名剛退伍的戰士,剛在句容河邊救一名落水兒童,沒想到被小孩子纏住了身體,等家人送過來的時候,兩個人都已經……”
衆人聞言不禁悲痛。“真可惜!”倪安說道,“又一個好人沒了,這個天怎麼還有孩子去河邊玩?”艾小雅搶著答道:“不是去玩的!現在的河邊上住了好多居民,都是臨時搭的帳篷。家裡自來水也沒了,人們爲了取水方便才住在那兒的,沒想到會出了這事。”
倪安搖了搖頭,也嘆了一口氣,接著說道:“孩子多大了?這當兵的都沒能救起來?”
“孩子有十歲了,主要這戰士也沒經驗,被孩子纏住了雙腿,就沒辦法了……”闕靜河解釋道。“是啊!”洪成接過話頭說道,“我小時候也落過一次水,差點把我的班主任害死,幸虧當時人多,另外一名老師把我們拖上來的……”
衆人一邊惋惜,一邊隨闕靜河來到辦公室,剛坐下準備說說話,隨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只見一個姑娘衝了進來。“快,快,孩子出生了!”來人竟然是傅敏郡,一進門便急促促地說道,一邊對衆人巡視一圈,點了點頭。闕靜河愣了一下,想了想問道:“薛靈呢?”傅敏郡答道:“她正在那裡忙著呢,好像大出血,需要人幫忙!”
王艾雲猛地站了起來,說道:“我去!”艾小雅連忙問道:“還要什麼東西嗎?我去拿!”傅敏郡一揮手,說道:“先去了再說!”吳紫藤拉起倪安的手也說道:“我們也去看看吧,說不定可以幫忙遞遞東西什麼的。”倪安“嗯”了一聲,攜手而去,剩下幾個男人一時竟不知所措。闕靜河緊握拳頭輕輕一捶桌子,說道:“真後悔當初沒多學點醫療知識,不然也不會這樣,很多事情我都無法處理,唉!”
這個臨時的婦產科設在了護士值班室裡,一進門便聽到了嬰兒的啼哭聲,原來孩子已經產下有段時間了,一位大媽正抱著孩子站在一旁,可產婦卻臉色青灰,無力地**著。薛靈一見王艾雲,似要哭了出來,連忙問道:“怎麼辦?我從來沒……”“現在什麼情況?胎盤清除乾淨了嗎?有產傷嗎?”王艾雲冷靜地問道。一聽此話,薛靈懸著的心似放下了一大半,連忙答道:“沒有,都清理乾淨了,應該是**水腫,收縮乏力!”
王艾雲一聽心裡也放鬆了一大截,一邊觀察產婦身體,將手輕輕按到腹部,慢慢揉動,一邊回頭說道:“去找宮縮劑,還有止血劑,對了,趕緊給產婦掛上生理鹽水。”艾小雅早已目瞪口呆,傅敏郡聽到吩咐趕緊“哦”了一聲,一拉艾小雅,兩人慌七慌忙地跑了出去。
吳紫藤也鬆了一口氣,問道:“我怎麼不知道雲姐是醫生啊?”
王艾雲強笑了一下,答道:“我可不是醫生,只是我生孩子時,在產房裡親眼見到過。可惜當時那媽媽沒救過來,好像是有凝血功能障礙。當時我也害怕,就問醫生,醫生爲了讓我別擔心,跟我講了一些。”
“那……這位媽媽應該沒事了吧?”吳紫藤小心地問道。
王艾雲繼續按摩著產婦的小腹部位,一邊答道:“如果只是宮縮乏力,要不停地輕揉**,然後宮縮劑用下去一會兒就該好了。”說著,對旁邊的大媽點了點頭,那位大媽一邊抽泣,一邊激動的直喊感謝。
倪安突然疑惑地問道:“孕婦不都去防空站了嗎?她怎麼沒去?”
大媽抽泣著答道:“我們村跟本就沒有人去過,什麼防空站都不知道。現在鄉下的醫院都關了門,昨天晚上就要生了,媳婦疼的厲害,又總生不出來,這才找了鄰居連夜擡到城裡來的……”
天色已完全暗了下來,辦公室牆上的指針已指向晚上七點。大廳的燈光顯的很暗淡,大廳外的院子裡卻已人影憧憧,人聲噪雜,原來是附近的居民們陸陸續續來到院子裡的帳篷了。
竇亦平突然問道:“戴永呢?受傷的嚴重不?”“沒事沒事!”說曹操曹操到,竇亦平話音未落,戴永已一腳跨進了門,一邊摸著右邊的耳朵,一邊笑著跟大家打招呼,只見他的右耳上已被白色的膠布裹了起來,顯得特別大。
大家連忙起身問好。衆人分別打過招呼,戴永向闕靜河問道:“外面怎麼不亮啊!”闕靜河揉了揉發紅的眼睛,擡頭答道:“爲了節省柴油,關停了兩個發電機組,有突發情況時再增加功率。我算了一下,部隊送來的幾桶柴油頂多再能頂三四天。”戴永“哦”了一聲,沉思片刻,又說道:“果園那邊還有三四天就應該差不多了,到時候再發動發動,將大家轉移過去。”
去產房的幾個女人這時也回來了,闕靜河詢問了一下情況,得知產婦已無大礙,也就放了心。
一輛推車從大廳的側門咣啷咣啷推了過來,顧流蘇和冰逸馨臉上的悲傷感更加重了。走到辦公室門口,對大家看了看,衆人想到剛纔那個戰士,一時無語。顧流蘇咬了咬嘴脣,無力地說道:“孩子的爸爸媽媽也去世了!”
“啊?!”艾小雅驚呼一聲。冰逸馨接過話說道:“兩個老人哭的厲害,我想多勸幾句,流蘇卻陪著流了半天淚,自己差點哭昏了。”
“怎麼回事?”闕靜河趕忙問道。冰逸馨慢慢向大家說起事情的經過。
原來,孩子的屍體早些時候就送還給其家人了,幾個人一直搶救解放軍戰士,也沒能搶救過來。剛纔冰逸馨和顧流蘇將戰士的屍身推送出去的時候,突然聽說孩子的父母雙雙從自家陽臺上跳了下來,當場死亡,就趕忙趕了過去。
這一家是去年才從農村來到市區的,就住在離醫院不遠的一個新小區裡,爲了給孩子讀上城裡的學校,纔在這裡買的房,夫妻倆起早摸黑在菜市場做生意,還把父母接了上來照顧孩子。今年初,部隊來接孩子的時候,妻子死活不肯從丈夫身邊離開,也不願意把孩子交給別人帶走,直到前幾天騷亂髮生以後,才感到害怕。停電停水以後,一家人就搬到了菜場的攤鋪里居住,菜場就在句容河邊上,河邊也搭起了不少帳篷,孩子好奇總往河邊跑,這一不小心沒看住,不僅自己掉進了河裡,還連累了一名年輕的解放軍戰士的生命。孩子的屍身抱回來後,丈夫就像發了瘋一般,妻子也是一邊哭一邊後悔當初沒把孩子交給部隊帶走,兩人一時想不開,竟從頂樓跳了下來。剩下兩個老人,眼見的家破人亡,白髮人送黑髮人,一時哭斷了肝腸。
顧流蘇哪裡能見得這樣的情景?平時不愛說話的她,卻總是笑嘻嘻的一副可愛樣,但善良的心腸卻總是很軟很軟的,還沒來得及去安慰兩位老人,自己反倒哭開了,一時弄得冰逸馨不知所措。
闕靜河嘆息了一聲,又問道:“那現在情況怎麼樣了?”冰逸馨答道:“周圍的鄰居說會幫老人安排後事的,我們是不是去看看,要不要幫忙?”
顧流蘇一邊聽著冰逸馨敘說那個過程,一邊又掉起了眼淚,聽到此,才抽泣著說道:“剛纔逸馨姐拉我回來的時候,我看見有幾個士兵過去了,最近部隊一直在重點防止有疫情暴發,估計他們會處理的。”
“該吃飯了!”趙陌也趕了過來,一看衆人都在,說道:“第一批結束,我來通知你們的,對了,我跟茅總講過了,洪老大回來了,他說要給你們多加兩個菜,呵呵!”說完傻笑了笑,卻發現氣氛不對,冷下臉對衆人看了看,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一旁的艾小雅嘟嚕個嘴,一邊答道,一邊把兩隻手伸到趙陌面前,說:“陪我洗手去!”
“唉呀!”趙陌嚇了一跳,連忙擡起手想要抓住艾小雅的血手,一邊問道,“你這手上怎麼搞的?”
“什麼怎麼搞的?這可是咱們老大的血,你想沾還沾不到呢!”艾小雅輕輕拍開趙陌的手說道,“別廢話,快點,給我舀水去,我還要去吃飯呢!”
吳紫藤眨巴著眼,問道:“去哪兒吃飯?”
“十字坡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