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或許是這世上為數不多的,足以讓“他”感到惶恐的時刻。
因為,他曾經歷過許許多多常人難以想象的清醒瞬間。
例如:醒來時,發現自己遍體鱗傷,正躺在燒焦的廢墟之中,周圍堆滿了散發著焦臭味的尸體。
又例如:醒來時,發現身上插滿了導管,又或是貼滿了電極,手腳都被橡皮固定,無影燈就懸掛在正上方。
除此之外,身處監牢,或者是某個爭端地區的野戰營地更是家常便飯。
“他”沒有固定的姓名,用作判斷自己身份的,往往就只有代號,編碼,或是軍銜。
每當從睡夢中清醒,“他”必須以最快的速度觀察周圍的環境,整理當下的狀況,回憶起最后的任務,并以最完備的狀態迅速地投入行動。
判斷若有絲毫遲疑,往往就足以招致險境。
所以說,在處理特殊狀況這一領域,“他”稱得上是超一流的專家。
可是今天,就算身為專家的“他”,也面臨著前所未有的挑戰。
因為,“他”能夠回憶起來的情報,竟然是——
自己,索菲亞·艾爾·克魯斯尼爾……八歲的女孩,克魯斯尼爾家三胞胎中的末女,現在正躺在自己臥室的睡床上。
這是一項異常的情報,無論其中的哪個部分都異常得無以復加。
首先,自己的住所。
作為從事特殊工作的情報員,“他”根本就沒有固定的戶籍和居住地,更不可能存在所謂的家族。
常常因為工作的特殊性,必須在世界各地游走的“他”,為了避免留下過多的痕跡,甚至都不會在同一棟旅館里逗留兩天以上。
其次,自己的身體。
試著站起身來,“他”驚異地發現身高只有往常的一半,超低的視界讓“他”險些失去平衡。
俯視自身,原本那千錘百煉的肢體不翼而飛,取而代之的則是一具幼小的、細弱的身軀。
仿佛隨時都會折斷的纖細四肢,如同玉器一般的潔白肌膚,柔順的桃金色發絲被扎成兩股,垂蕩在腦袋兩旁。
身上沒有任何常用的武裝,有的就只是一件棉絲質感的黑色睡裙。
最關鍵的是,胯間空蕩蕩的,找不到熟悉的熟悉的器官。
就算是對于身經百戰的“他”而言,這也算得上是比較嚴重的狀況。
要知道,缺失的重量感,很可能會在高速移動時導致身體失衡,從而影響到自己的整體機動性能。
——難道遭受了變性和整形的外科手術?
而這個猜想很快便遭到了否決。
因為他還從未聽說過,連身體骨架都能矯正到原本一半高度的醫療技術。
不辛中的萬辛是,這具身體的健康狀態總算是基本良好。
只有后腦部傳來一些輕微的痛覺,可能在不久前,遭受過一些碰撞。
或許這也是記憶錯亂的主要原因。
掃視四周,“他”很快便察覺到,房間里除了自己之外,就在床邊,還有另一名少女。
賽琳娜——不可思議的是,“他”能從記憶中找到關于這名少女的情報。
有著如貓般俏麗的標志性雙眸,侍奉于這棟領主府的年輕女仆。
她的主要的工作,是照顧包括自己在內的三位領主千金的日常起居。
雖說實務能力就算奉承也很難稱得上是優秀,但總算是有著樂觀向上的精神,工作態度十分認真。
基本上,賽琳娜可以歸為親近的人范疇內,足以無條件判斷為安全對象。
此時,跪坐在床邊的賽琳娜,臉上找不到曾經熟悉的笑容,爬滿了驚魂未定的神色。
她蜷縮著身體,瑟瑟發抖。身上的睡衣也變得破破爛爛,白皙的膚色暴露在空氣之中,從她的身體各處,都能找到細碎的新鮮刀傷。
根據狀況,賽琳娜在不久前很可能遭到過一些的惡意侵害。
那些傷痕并非來自戰斗或者事故,而是“他”所非常熟悉的,由人為意圖所造成的“拷問傷”。
但作為“拷問傷”,位置和深度又實在是不得要領,恐怕出自外行人之手。
而那些像是對賽琳娜進行侵害的當事人,如今就躺在不遠處的地板上。
凌亂排列的五個人影,從他們的肢體狀況來判斷,恐怕已經沒有了生命跡象。
“三,三小姐,您醒了!沒事吧!受傷的地方還痛嗎?”
對于賽琳娜的稱呼,“他”奇妙地沒有涌起任何不適感。
在隨意地擺動了幾下肩肘關節之后,“他”淡然回答道“沒有問題”。
“比起這個,賽琳娜。”
“誒……?什么,三小姐?”
“……先把衣服脫下來。”
突如其來的要求,讓賽琳娜的面孔瞬間漲得通紅,扭扭捏捏地不知所措。
“三,三小姐,您是說……脫……”
“沒錯。”
“可,可是……我們都是女孩子……”
“?”
“所以,就是那個,女孩子之間……”
“是命令,快執行。”
由于是來自主人的命令,賽琳娜沒有選擇,不得不服從。
(重要申明:接下去的片段描寫,沒有任何敏感暗示意圖的內容,筆者想要表現的僅僅是一名經驗老道的士兵,對于在野戰中救助隊友,處理簡單傷口的經驗心得。另一方面也描寫了青春期少女豐富而可愛的心理活動和妄想,僅此而已。筆者積極配合國家對于網絡文學的審查尺度和制度。)
她只好小心翼翼地,將自己破碎的睡衣,一點一點從皮膚上剝落下來。
由于一些傷口的血跡已經凝固,布料粘住了傷口,在脫衣的途中,賽琳娜時不時吃痛,并露出艱辛的神情。
“脫光之后平躺在床上,面朝上。”
“好,好的,三小姐……”
賽琳娜光溜溜地仰臥在了床上,羞得用手捂住嘴唇。
此時,她的腦中亂作一團,完全不知道美麗的小主人想要對自己做些什么。
——三小姐她有那種癖好……?
曾經聽年長的女仆提及過。
基本上,侍奉在貴族府宅的女仆,她們的工作除了處理家務之外,還必須為家主們提供各種各樣的“特殊”服務。
當時,賽琳娜還被年長的女仆調笑道“賽琳娜服侍的是大小姐們,恐怕不會有這樣的機會吧”。
關于“特殊”服務具體是怎樣的行為,賽琳娜雖然年幼,卻也是知道的。
——可沒想到,會在今天,在這種特殊的環境下,向年幼的主人獻出……
胡思亂想中,賽琳娜的喉嚨里發出“嗚嗚……”的悲鳴聲。
在賽琳娜看來,今天的索菲亞小姐鎖散發的氛圍和往常大不一樣。
那雙仿佛能看穿一切的冰冷視線,還有不容反抗的強硬語氣,都讓賽琳娜的心臟撲通撲通猛跳個不停。
賽琳娜禁閉眼睛,能感覺到索菲亞有些冰冷的小手的觸感,上到下,仔細而輕柔。
總會在傷口周圍,特別細致地來回撫弄,細癢的觸感讓賽琳娜的身體時不時一陣輕顫。
終于——索菲亞的手指來到了最為敏感,也最讓賽琳娜害羞的那里,輕輕**起來。
賽琳娜的臉燙的幾乎燒起來,她努力地松開了緊繃的肌肉,乖巧地等待著小主人接下來的動作。
“嗯……看來沒有遭受性*犯的跡象。那么,比較深的傷口就是這里和這里……”
在仔細觸診了賽琳娜的傷勢之后,“他”用自己才能聽清的音量自言自語,并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三,三小姐……?您,您說什么?”
顯然,躺在床上的女仆沒能聽清“他”喃喃自語的內容,緊張地發出詢問。
“賽琳娜,接下去可能會稍微有點痛,忍耐一下。”
“好,好的……!”
——終于要來了嗎……?
然后,溫熱的觸感伴隨著輕微的痛楚。
只不過那觸感,并非來自于她所預想的“那里”,而是源于肩膀口,最為深的刀傷。
賽琳娜不敢睜開眼睛,只是吃痛的肩膀肌膚的正告訴她,索菲亞正趴臥在在自己的身上,用小嘴專心地吮向傷口。
她用力地,將血液從傷口吸出。
同時,扎在索菲亞腦袋兩邊的柔順發絲,正散落在敏感的肌膚上輕輕晃動,滑癢的觸感刺激著的肌膚。
“三,三小姐……!”
“所以說,忍耐一下,這是必要處置。”
“嗚……好……”
“他”強硬的命令讓女仆乖乖閉上嘴,任憑小主人的擺布。
傷口被吮的發熱,痛覺漸漸麻痹,甚至還開始涌起一陣難以形容的癢感,使得賽琳娜顫抖著發出了近乎窒息的喘息。
其實,一直禁閉雙眼的賽琳娜并不知道,索菲亞在吮吸一陣之后,會抬起頭將發黑的淤血都吐向地面。
接著,布料被撕破的“呲啦——”聲突然響起,這才讓賽琳娜疑惑地睜開雙眼。
只見,索菲亞面無表情地伸出手,一口氣撕開了自己睡裙的裙擺,扯下了腿邊的布料。
白皙的大腿暴露在外,可“他”沒有絲毫在意,只是迅速地將布料撕成條狀。
“賽琳娜。”
“是……是!”
“已經可以了,坐起來,我幫你包扎傷口。”
“啊……?誒……?誒誒誒——!?”
終于,賽琳娜這才意識到自己從剛才開始就誤會了主人的意圖。
回想起自己下流的妄想,年輕的女仆羞愧得無地自容,急忙用雙手遮住面孔,整個人都刺猬似的抱成一團,嘴里發出意義不明的哀嚎。
“怎么了?”
索菲亞見狀,歪了歪腦袋露出不解的神色。
“這……我……嗚嗚嗚……對不起,對不起……我是這么下流的女仆真是對不起……三小姐……嗚嗚嗚……”
“好了,別鬧騰。時間緊迫。”
由于“他”實在無法理解女仆亂七八糟的反應,干脆不去追究,伸手繞過賽琳娜的肩膀,保持著胸口緊貼的體勢,駕輕就熟地替她包扎起傷口。
“告訴我,都發生了些什么。”
保持著懷抱女仆的溫柔姿勢,索菲亞用波瀾不驚的語氣輕聲問道。
而被主人摟在懷中的賽琳娜,情緒也平復了下來,她就像是聽話的家貓一樣,蜷縮在索菲亞的懷中將入夜之后發生的一切娓娓道來。
其中,也包括了她一路逃到二樓,被山賊逮住并拽入這間屋子之后所看到的情形。
根據賽琳娜的描述,當時愛麗絲——“他”的姐姐,赤手空拳擊殺了手持兇器的暴徒,并救下了受傷的賽琳娜。
而“他”后腦的傷痛,便是在那之前造成的,當時輕微的腦震蕩讓索菲亞陷入了昏迷。
雖說賽琳娜沒有說謊的理由,但這卻是一則難以置信的情報。
因為在“索菲亞”的記憶中,姐姐愛麗絲是性情溫順的貴族女孩,從未經過戰斗訓練,當然也不會具備徒手擊斃成年男人的戰斗能力。
更何況對手攜帶兵器,人數更是多達五人。
那之后,愛麗絲竟選擇了離開房間去主動迎戰,同樣也是讓索菲亞難以理解。
在沒有掌握敵人的規模和武裝之前,躲在暗處收集情報,才是突圍戰的鐵則,她的行動太草率了。
——怎么辦,拋下她,帶著賽琳娜逃跑嗎?
“他”在心中自問,在戰場上拋棄行動輕率的僚兵,是極為合情合理的選擇,換做是往常的話,“他”理應毫不猶豫。
“………………”
可是今天,任由經驗和理性再不屈不撓地提出這么做合理性,索菲亞的強烈情感,都不允許“他”棄愛麗絲于不顧。
況且,自己的姐姐應該不只一個,還有另一人……
艾麗澤·艾爾·克魯斯尼爾——三胞胎中的次女,理應和自己睡在同一張床上。
可是根據賽琳娜的描述,從她被山賊抓進這棟屋子起,就沒見到艾麗澤的身影。
這樣一來,艾麗澤在這之前就獨自離開房間,甚至正落入山賊手中的概率非常之高。
這讓索菲亞無法保持冷靜,不安的情緒激蕩了起來。
——必須去救她們倆。
眼下,情況并不樂觀。
缺少充足的情報。
亦沒有完備的武裝。
欠缺有效的戰術計劃。
還有極不合理的戰略目標。
以上這些足以讓“他”放棄現場的不利要素,在今天,卻都無法動搖索菲亞的決心。
應該說,打從一開始就沒有其他的選擇。
因為,親生姐姐的安危,其優先度要遠遠凌駕于一切戰術層面的得失,是絕對無法違背的最重要“命令”。
而“他”,便是世界上,最忠于“命令”的高性能機械。
無論何種不利的條件和環境,只要是為了完成“命令”,他都會竭盡全力。
沒錯,這是“命令”,雖不知道出自哪里,但“命令”就必須被迅速地、切實地、不含水分地予以執行。
“賽琳娜,暫且已經止血了,回頭再幫你做仔細的消毒,現在乖乖留在房里,我……去去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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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側樓梯正下方的走廊,直連著西側的入口和玄關。
一高一瘦的兩個男人把守在西側玄關口。
其中,身材肥碩的男人,只覺得耳畔流過少許的微風。與此同時,一枚黑影從他的腋下一晃而過,緊接著后頸處傳來的刺痛,一瞬間便帶走了他的意識。
男人雙目圓睜,停止呼吸前,一副茫然的神情被凝固在了臉上,肥圓的身軀就好似斷線的人偶,跪倒了下去。
出現在他身后的嬌小人影,飛快地俯下身,拔出深深插入尸體延髓的一柄餐刀,并借助拔刀時的阻力扭轉肢體。
餐刀的刀刃反射出銳光,在半空中畫出一道漂亮的月牙,月牙的軌跡干凈利落地游過另一旁高瘦男人的頭頸。
男人來不及發出悲鳴,他的聲帶便被刀刃撕裂,頸動脈化作了激涌的噴泉,無聲地向后仰翻。
索菲亞·艾爾·克魯斯尼爾——身穿黑色短裙的少女佇立在兩具尸體的中央,原本那是一席連衣裙,只不過裙擺已經被整片撕落,簡單扎起后,正襯托出小女孩光潔而細長的大腿。
輕盈的長發被扎成兩股垂蕩在腦袋的兩旁,在昏暗的燭燈里靜靜飄揚。女孩的雙瞳中映照著冷澈的光點,她的身姿安靜而致命,就宛如是夜幕中狩獵的一匹猛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