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遇亡靈大軍的襲擊,僅過了十分鐘,西利亞的城門口,如今就已化作了地獄般的景象。
城門警備隊組織不起像樣的陣形,不斷被骸骨和僵尸所沖散,防線已經潰不成軍。
警備隊的副隊長,名叫查理,是一名身材魁梧的壯年男人。
他曾是一名周游帝國的冒險者,不僅使劍的功夫也相當了得,更具備了周圍人所望塵莫及的實戰(zhàn)經驗。
亡靈怪物對查理而言,并不是什么新奇的玩意,可是像今晚這排山倒海般的勢頭,他也是前所未聞。
事實上,現(xiàn)在也就只剩下了查理所親自帶領的隊伍,還能勉強抗敵。
查理盡可能地集中還殘存的人手,在通往市街的主要通道入口設置了簡單的路障。
警備隊員們就躲在路障后方,從縫隙中使用長槍猛刺如浪潮般涌來的怪物。
敵人實在太多了,以至于根本沒有刻意瞄準的必要,隨便刺出一槍都能輕易命中。
所幸的是,怪物們并不具備太高的智能,它們就只會前赴后繼向前推進,而無法靈巧地跨越路障。
可話雖如此,警備隊員的體力并非沒有底線,路障本身也存在著耐久性的極限,長槍更是沒幾下就會折斷。
單薄的防御,潰敗也只是時間的問題。
“死守!死守住這兒!我們沒有退路!給我記住!身后就是你們的父母,你們的妻子,孩子,還有親友!別讓這些該死的怪物踏過這兒一步!”
查理已經忘記自己是第幾次像這般聲嘶力竭地鼓舞士氣了。
剛開始還有一些作用,可隨著次數(shù)的繁復,這么做效果只會越來會薄弱。
可怪物的數(shù)量卻無窮無盡,它們不知疲倦,更讓人難以忍受的是,曾經的熟悉的同僚,死后也會加入怪物的行列,讓它們的軍勢不斷壯大。
在混雜著腐爛和血腥的惡臭當中,警備隊員的鼻子早已麻痹,他們盡量不去思考,也不去看變?yōu)楣治锏耐攀w,只是一味地,一味地重復刺出、拔起、再刺出的機械性動作。
在查理的隊伍里,有一名十四歲的少年,他名叫米歇爾。
比起周圍精壯的男人,米歇爾的臉上還殘留著符合年齡的稚嫩。
體格方面,他似乎算不上戰(zhàn)力,但是,瘦弱的米歇爾卻是此時眾人期盼的救星。
因為,他并非普通的少年,而是一名元素魔法師。
就在前不久,他使出的幾次火焰魔法,曾解救下了在場不少人的性命。
“米歇爾!能不能再來一兩發(fā)魔法?”
米歇爾的嘴唇發(fā)白,雨點般的冷汗從臉龐滑落,任誰都看得出他的狀況并不樂觀。
“稍,稍等一下……我,我需要點時間回復魔力……”
“弟兄們!聽到沒!頂住!為米歇爾爭取時間!”
魔法師用盡魔力是極為危險的行為,魔力對人類而言,就和血液一樣。
過度的使用會導致虛脫昏迷,嚴重的甚至會危及到生命。
查理明知如此,還是用周圍人都能聽到的音量大聲詢問米歇爾。
他并非苛求這可憐的小伙子能繼續(xù)擠出魔力,只是希望借此來給周圍的屬下們希望,只要捏有一線希望,人類就能在絕境中多堅持一會兒。
可是,米歇爾卻是一個直率而認真的少年,他沒有辜負眾人的期望,擠干自己僅剩的魔力,吟唱起咒文。
“————,————,————!火球術!”
手中的短杖前端匯聚起猩紅色的火焰,火焰漸漸膨脹,直到頭顱般的大小,然后化為一枚炮彈疾射而出。
火球在怪物堆中炸裂,高溫的沖擊波席卷四周,密集的骸骨被火光吞沒。
不得不說,米歇爾作為魔法師的素質是極為優(yōu)秀的。
就算自身的魔力瀕臨枯竭,但他所釋放的魔法,威力卻沒有受到一絲的影響。
如此穩(wěn)定的魔力操控,讓人很難想象前不久他還只是一名魔法學徒。
還在求學的時候,米歇爾的導師就諸多夸贊。
也只有經驗老道的魔法師才明白,控制魔力是多么的耗費心神,而自始至終維持穩(wěn)定又是多么的難能可貴。
不僅需要扎實的基本功,更要求堅強的精神力。
只要集中力稍有渙散,魔法的強度就將難以避免地產生波動。
可是,米歇爾即使天賦卓越,也改變不了他初出茅廬的事實,魔力總量很快便捉襟見肘。
“————,————,————!火……咳咳!咳!……呼啊……哈啊……哈啊……哈啊……!”
米歇爾還想要繼續(xù)吟唱咒文,可無奈膝蓋一軟,跪坐到了地上。
魔力的消耗無疑已經超出了自身的極限。
失去了魔法的火力支援,亡靈的數(shù)量只增不減,源源不斷壓在路障上。
終于——粗制的木料再也支撐不了積壓的重量,在一聲崩塌的巨響聲中坍塌。
最前排的警備隊員還來不及發(fā)出慘叫,胸腔便被壓得粉碎,當場喪命。
然后,接二連三的哀嚎連天響起。
“嗚哇啊——!”
“別,別過來!!”
“誰來,誰來救我,快救救我!!呀啊——”
任警備隊員們再怎么扯破嗓門呼救,也沒有任何人逃得過悲慘的命運。
他們柔軟的皮肉被骸骨踐踏,被僵尸啃咬,全身的盔甲非但起不到防御的作用,反而只將死亡這一痛苦的過程拖得更長。
“撤退——!還活著的都撤到廣場上去!!”
查理提起長劍一馬當先,將壓倒在一名隊員身上的僵尸攔腰斬斷,將負傷的隊員硬拽了出來,并擋在了他的身前。
“查,查理先生……我也……!”
米歇爾用短杖苦苦支撐起發(fā)抖的膝蓋,掙扎著來到查理的身后。
“快滾!你小子現(xiàn)在就只能扯后腿!”
而查理卻一擺手,粗魯?shù)貙⒄疽舱静蛔〉纳倌暌话淹崎_。
“喂——!那邊的!把這小子扛走!這我來應付!”
說完,查理便架起長劍,闊開步子,擠出最后的一點蠻力,死死擋住正前方像一堵墻壁般向前推進的怪物。
肌肉和骨骼發(fā)出不爭氣的悲鳴聲,腳底根本踩不住地面。
查理明白,自己并非出現(xiàn)在傳說故事中的英雄,恐怕連十秒都堅持不住。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查理只是白白送死,他根本無力阻擋亡靈的大軍。
然而所有人,也都期盼著能有什么奇跡發(fā)生,會有什么來拯救他們,比如說慈悲的神明,又哪怕是惡魔也好。
所有人,就在思緒即將被絕望所吞沒之時,他們的背后卻響起了像是這樣的一句問候——
“晚上好吖~~各位叔叔們~~”
所有人,包括查理,也勉強保持著橫劍抵擋亡靈的姿勢,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轉過頭去。
那是宛如天籟般的動聽嗓音,清新悅耳卻又蘊藏著蓬勃的朝氣,仿佛能將絕望的空氣一掃而空。
聲音的主人是個嬌小的女孩,一頭柔軟的桃金色長發(fā),發(fā)梢像是波浪般微微卷曲,披散在被純白色睡袍所包裹著德窄小肩膀上。
懷中緊抱著一只兔寶寶的布偶,天真而稚嫩的面孔上,正掛著陽光般燦爛的笑容。
女孩是如此的閃亮照人,她的容貌可愛得讓人心頭發(fā)癢。
那種顯耀的存在感和周圍的景象格格不入,形成了一種強烈到難以描述的反差,讓在場的所有人都不禁感到一陣冷顫。
——她是誰?又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在場的眾人里,也只有查理,對眼前的女孩有似曾相識的感覺。
只要稍加回憶,就不難想起在造訪領主府時,曾見過眼前這張?zhí)鹈揽扇说模敃r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笑臉。
眼前的女孩,無疑是當時見過的領主千金,那三姐妹中的一人。
雖然查理分不清她是其中的哪一個,可這節(jié)骨眼上,都無關緊要了。
重要的是,這里很危險,查理不能眼睜睜看著年幼的女孩死于非命。
可是沒等查理喊出“快離開這里”之前,他只覺得手里一輕,險些向前摔倒。
不知為何,原本那仿佛隨時都能壓垮自己的重量,竟不翼而飛。
正面的骷髏,突然變得支離破碎,骨骼的碎片“嘩啦啦——”地散落一地。
——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查理來不及思考,只能聽到“呼呼——”的風聲在耳畔呼嘯。
銳利的氣流擦身而過,接連不斷地將他跟前的僵尸和骸骨如同雜草一般,不容抵抗地切斷、斬碎。
魔法——米歇爾第一時間察覺到了這一點,馬上,他便找到了驅使魔法的魔法師。
同時他驚呆了,因為那剃刀般的銳利氣流,竟來自于突然現(xiàn)身的,那懷抱著布偶的可愛女孩。
從現(xiàn)象來判斷,這大概是某種風屬性攻擊魔法。而威力方面,應該就和自己之前使用火球一樣,同屬于二階。
但是,最讓米歇爾詫異的是,在施展魔法的時候,女孩竟好像沒有吟唱半句咒文。
米歇爾下意識斷定是自己聽漏了,因為這世界上,不存在無需吟唱的魔法。
——風屬性的元素魔法師嗎?才這么小的女孩,簡直就是天才……!
可還沒等米歇爾暗自感嘆完,緊接著的現(xiàn)象,便立刻否定了他的猜測。
從女孩的身旁浮現(xiàn)出兩枚球體,呈現(xiàn)寧靜的蒼藍色的顏色。
作為火屬性的元素魔法師,米歇爾立刻便意識到——那是火焰,雖然并非是自己所熟悉的鮮紅色澤。
然后從蒼藍的火球之中,一道筆直的射線緊貼地面飛速掃去,凌亂散落的骸骨只是被輕輕舔過,便化作了漆黑的碳末在風中飄散。
——……怎么可能!這般年紀的女孩,居然是雙屬性的元素魔法師嗎!?
通常來說,元素魔法師都只會精通單一屬性的元素魔法。
因為,人類所具備的魔力屬性,天生便只是唯一的。
當然,造詣高深的元素魔法師,也可以通過后天的不斷鉆研,來操使其他屬性的魔法。
可這絕非眼前這年僅七八歲的女孩,所能成就的壯舉。
此外蒼藍色火焰展現(xiàn)出無與倫比的超強威力,更是讓米歇爾不禁咋舌。
他無法理解,究竟是怎樣的火焰,才能達到這般離奇的高溫。如此可怕的火焰,如此高深的造詣,恐怕就連自己最為崇敬的導師都望塵莫及。
“叔叔們辛苦了喲~~先休息吧~~接下去就交給我就行了喲~~”
輕描淡寫地說完,女孩揣著兔寶寶布偶,踏著蹦蹦跳跳的輕快步子,向著亡靈的大軍走去。
在場的警備隊員們,沒有任何人來得及出手去制止女孩這瘋狂的舉動。
可是沒等幾秒,大家便都意識到,他們根本就是在杞人憂天。
光輝編織而成的紋路在半空中舞動,圍繞著女孩的身體為中心,飛快地朝著四周擴散。
繁雜的術陣就宛如一輪輪精美的羅盤一般,在空間中旋轉搖曳,絢麗奪目的光彩將整片城墻都籠罩其中。
就在這猶如藝術燈彩般的光幕之中——魔法,降臨了。
即使是魔法的外行人,都能輕易地意識到,女孩施展的絕不會是普通的魔法。
而作為魔法師的米歇爾,更是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沖擊。
應該說,正因為米歇爾懂得魔法,才會比常人更為震驚。
這一次,他敢斷定,女孩自始至終都沒有吟唱過半句咒文。
絕不是因為太短太輕而因此聽漏,因為漫天的術陣就像被賦予了生命一般,隨心所欲地自動成型,那不可思議的快速根本就插不進只言片語。
——不可能,絕不可能,釋放魔法怎么可能無需吟唱!?
這顛覆了米歇爾對于魔法最根本的認知。
導師曾教導他,吟唱咒文是引導自身魔力所不可或缺的步驟。
就算少數(shù)高明的魔法師,也只能將咒文簡略,絕非完全的省略。
而簡化咒文的最低限度,也就是吟唱的最速形態(tài),也應該吟唱出魔法的名稱才對。
而女孩竟理所當然地粉碎了這個不可顛覆常識。
米歇爾難以想象,她的魔法造詣究竟達到了何等超人的境界,甚至懷疑這女孩,便是如今世上那幾名站在魔法師頂端的“賢者”中的一人。
漫天飛舞的法陣讓米歇爾心中雀躍不已,就好像回到了剛剛接觸魔法的孩童時期,他迫切地想要知道,疑似“賢者”的大魔法師,究竟能描繪出何種絕倫的魔法。
然而遺憾的是,千變萬化的術陣結構讓米歇爾根本來不及從中讀取任何術式的構成信息。
他只好放下身為魔術師的自尊,放棄思考,屏住呼吸,如身旁所有的外行人一樣,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