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稟明智的裝出一副完全沒有聽出上司話意的樣子,問道:“那是如王統(tǒng)軍所求與援兵給秀州?“
“不必!”童貫果斷的搖了搖頭:“已經(jīng)給了他八百兵,秀州城內(nèi)又有數(shù)萬壯丁,摩尼賊沒有攻城器械,倉促間如何破城?再說本帥正要效曹公破西涼故智,將摩尼賊一鼓蕩平!”
“曹公破西涼故智?”王稟裝出一副迷惑模樣,問道:“下官不知,還請?zhí)局更c!”
童貫笑道:“正臣不記得《三國志》中所言,曹公與西涼馬超韓遂相爭,連車樹柵、為甬道而前。賊至則堅壘不戰(zhàn)。賊援兵每至,曹公皆喜,言關(guān)中長遠,若賊各依險阻,征之,不一二年不可定也。今皆來集,其觽雖多,莫相歸服,軍無適主,一舉可滅,為功差易,吾是以喜。今摩尼賊與彼形勢仿佛,彼雖有百萬之眾,然無甲兵弓弩,若先示弱,引彼集眾于秀州城下,以我鐵騎縱橫,一日便平。豈不勝過穿行山林,尋其巢穴,曠日持久?”
聽到這里,王稟雖然剛剛是故意裝傻討上司歡心,也暗自佩服童貫畢竟是老于戎事,能夠總其大略,若是換了個大頭巾來,說不定就會催著自己派兵救援秀州城,那可就壞大事了。
“太尉妙算,便是古之孫吳也未必能及,末將當真是欽佩不已!”王稟躬身贊道。
“老夫能與狄武襄、曹武惠二人相比就滿足了,如何敢和孫吳相比!”童貫捻著頷下胡須笑道:“再說正臣緩兵不進,出偏師從采石渡江,先取賊巢穴,也是一招妙棋,不比老夫這招差呀!”
王稟趕忙謙謝道:“下官偶有所得,如何能及得上太尉廟算!”
兩人說笑了兩句,童貫站起身來,走到門口看著院中景色,臉色漸漸變得陰沉起來,王稟看的清楚,不敢多言,只是垂首侍立。過了約莫半響功夫,童貫突然嘆了口氣道:“哎!老夫這次本欲領(lǐng)西北勁兵北上,北伐遼國,恢復燕云,了卻藝祖、太宗憾事,亦能報得人主信重大恩,自家也博得個青史留名。卻不想人算不如天算,竟然這個節(jié)骨眼上鬧出個方臘之亂,也不知,也不知——”說到這里,童貫停住了,但一旁的王稟分明能從上司身上感覺到那種壓抑凝重的氣氛。
他思忖了半響,最后還是只得低聲道:“太尉請放心,我大宋恢復舊疆,必遭受天佑!”
“嗯!”童貫用力點了點頭,仿佛這樣可以給他增加不少信心。他轉(zhuǎn)過身來,問道:“正臣,依老夫所見,還是應該給秀州派去一點援兵,只不過不要太多,免得那個王子武覺得孤立無援,嚇破了膽子做出什么蠢事來!”
“太尉所言甚是!”王稟點了點頭:“那就從勝捷軍中抽一個指揮去吧,王統(tǒng)軍看到太尉連護衛(wèi)親軍都派給他了,肯定心就安了!”
“嗯,那就讓陳哲跑一趟吧,這廝跟著老夫也有十余年了,是個能打仗的!”
“太尉,恐怕陳哲不太合適!”王稟卻第一次表示了不同意見,他小心的說道:“這陳哲是太尉的身邊人,官階又高,去了秀州恐怕不遠居于人下?!?
童貫立即就明白了王稟的意思,他手下這批勝捷軍都是西軍中挑選出的精銳,賞賜、升遷都是優(yōu)先的,惹出了事情也有他這尊大佛收攤,自然不是省油的燈。像這種人物去了秀州,一個不好就會和城內(nèi)的守兵和原先的援兵鬧起來。既然人家以前干的還行,那又何必派個刺頭去破壞局面呢?
“也是,那就派個老實點的去吧,王子武的報功保薦文書也都準了,不管是真是假,這個節(jié)骨眼上可不能讓吃糧的不順氣!”說到這里,童貫苦笑了起來。
“喏!”
秀州城外,方七肥所領(lǐng)的大軍已經(jīng)到了兩天了,在這兩天時間里,周平并沒有像通常守城的辦法那樣,不斷派出勇士夜襲圍攻的敵軍。他只是讓手下的士兵養(yǎng)精蓄銳,等待著方七肥的進攻。當然,如果敵軍就這樣對峙下去,直到童貫的大軍趕到將敵軍一鼓蕩平他就更高興了。畢竟相比起幾年后就一文不值的官職告身,他更在乎手下這批好不容易才收集起來的勇士的生命安全,這些才是他在即將到來的亂世里安身立命的根本。
但是等到第三天的一大清早,一陣陣的鼓聲從遠處的敵方軍營那邊傳來。正在帳中與諸將一同朝食的周平顧不得麥粥尚未吃完,便跳起身來,沖出帳外,三步并作兩步爬上望樓,只見在還沒有完全散去的晨霧下,可以依稀看到大片紅色頭巾(方臘軍徒眾用紅色頭巾)的在結(jié)陣,粗粗望去前后有半里,左右不見其首尾,怕不有六七萬人。饒是周平手下諸將都剛剛經(jīng)歷過不久前那一戰(zhàn),也不由得紛紛變色。孔彥舟第一個咋舌道:“摩尼賊如斯之多,當真是殺不勝殺呀!”
“孔保義為何長他人志氣!”一旁的楊再興應道,他轉(zhuǎn)身對周平道:“監(jiān)押,末將愿如上次一般,單騎踏陣,讓賊人知道秀州城中有男兒如鐵!”
“罷了!”周平擺了擺手:“這等事可一不可二,傳令下去,領(lǐng)軍士速速用完早飯,披甲上寨墻,還有讓軍中仆役將箭矢、柴草、火油都準備好!”
“喏!”諸將應了一聲,下了望樓各自準備去了。周平站在望樓上,凝視著遠處的敵陣,耳邊傳來常宗添的聲音:“摩尼賊這次的軍勢整齊,尤勝上次,恐怕這才是賊中精銳?!?
周平無聲的點了點頭,他看了看四下的軍士,顯然營內(nèi)的守軍也為敵軍的人數(shù)而驚訝,開始出現(xiàn)交頭接耳的情況,雖然后面的軍官大聲喝止也沒有什么效果,周平心知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古時候兩軍相爭,從某種意義來說比的就是士氣,本來守兵這一邊人就少,若是士氣再一低落就沒得打了。
“得想個法子。”周平皺眉稍一思忖,突然聽到一陣錢幣聲,一看才是幾個士兵將裝賞錢的籮筐搬了過來,準備打仗時臨陣發(fā)賞錢用。周平靈機一動,大聲喝道:“擊鼓,召集駐軍,本官有話要講!”
不一會兒,全營士卒已經(jīng)在結(jié)成陣型,等待著將主的訓話,周平站在高處,目光掃過一張張熟悉的面孔,心中不由得有幾分感嘆,也不知道這一仗下來,幾人得生,幾人得亡。
“均成今年二十七歲,自從兩年前平定張勝賊以來,這兩年時間里或北上幽州,或南下江南,大小戰(zhàn)斗歷經(jīng)三十四次,多半是以寡敵眾,皆獲勝而歸,諸君可知為何?”
眾人默然,但目光中都露出了好奇的光。
“兩軍交戰(zhàn),制勝從來不在眾寡,而在勇怯。我所領(lǐng)都是勇銳健兒,雖然人數(shù)不多,但上下一心,是以常能以寡御眾,驅(qū)敵如驅(qū)群羊。大伙臨戰(zhàn)之時,就須拋去所有求生的顧慮,交命運與天,以必死之心求戰(zhàn)。只要天命在我,無有不勝之理?!闭f到這里,周平從懷中取出十余枚銅錢來,大聲道:“若是今日天命在我,則皆文字朝上;若是天命不在,則為其余!”說到這里,周平隨手將那十余枚銅錢往天上一擲,只見那十余枚銅錢落在地上,滾動了一會停了下來。眾人的目光一下子便聚集在那十余枚銅錢上。
“皆文字朝上!”
“天命在我,天命在我呀!”
“天命在我,今日必勝呀!”
前面幾排的士兵們發(fā)出激動的歡呼聲,后面的士卒也竭力向前擠,想要親眼看清地上的錢幣,只見眾人面前的空地上,十余枚錢幣皆文字那面朝上。
“諸君都看清了,天命在我,定能破賊!望諸君奮力一戰(zhàn),戰(zhàn)勝之后,本將定然將有功之人稟明朝廷,賜于爵祿恩賞!”
“定當死戰(zhàn)以抱朝廷大恩!”眾人齊聲應道,聲音直沖云霄。
看著軍士們士氣高漲的回到自己的崗位,周平彎下腰撿起地上的錢幣,一旁的薛良玉興奮的說:“大哥果然洪福齊天,有天命護佑!”
“天命!”周平微微一笑,將其中一枚錢幣丟給薛良玉:“一點小伎倆罷了,臨陣之前想要激勵一下將士們的時期!”
“小伎倆?”薛良玉疑惑的看了看錢幣,突然發(fā)現(xiàn)手中的銅錢比平時的要厚上不少,翻過來一看,原來這錢幣的兩面都是文字,是兩枚銅錢粘合起來的。。
高地之上,方七肥在數(shù)十名大小頭目的簇擁下,正看著己方列陣,此時晨霧還沒有完全散去,但在緩慢升起的朝陽的照射下,視野已經(jīng)漸漸清晰了。只見兩三里外的秀州城墻下,一座營寨營門緊閉,除了中軍位置的一面大旗外,其余旗幟全部靜默下垂,透過土墻上的木柵欄,依稀可以看到金屬的反光,顯然營寨內(nèi)有守兵。
“魔王以為當先攻何處!”方七肥向一旁的鄭魔王問道,對于此人的意見他很重視,原因很簡單,去年年底義軍在清溪縣息坑擊敗兩浙路宋軍數(shù)千人,便是此人領(lǐng)軍的,如果論軍事經(jīng)驗,他在方臘軍中可謂首屈一指,所以有了這個魔王之名。(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