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院子的朝陽,卻因?yàn)榉轿坏年P(guān)系,陽光根本無法透過玻璃窗照進(jìn)屋內(nèi)。
榮箏端坐在大理石書案后,略垂著頭,盡量保持著語氣平靜。昨下午的事她言簡意賅的向崔尚州大略的說了一下。
崔尚州聽后勃然大怒:“這也太不是東西了!”
榮箏反而還勸崔尚州:“七爺你先別動怒!別的事暫且放一邊,我只是特別的擔(dān)心君華。昨晚一夜的噩夢,全都是不好的征兆,偏偏他隔我們太遠(yuǎn)了,怕鞭長莫及。”
崔尚州忖度道,他就是再有本事也無法將手伸到軍營里去。
“世子他就算再禽獸不如,也不至于對自家兄長下毒手吧?”
榮箏說:“他說的話幾分真我也不清楚,所以需要七爺幫我。”
崔尚州忙道:“大奶奶請吩咐。”
榮箏不緩不急的道來:“我只想讓崔七爺暗中幫我調(diào)查一下,看看世子到底有多少的本事。西北大營那邊有多少背景。若是世子背后有人的話,請幫我查一下,那個人是誰。”
“就這些嗎?”
榮箏點(diǎn)頭說:“只有先弄明白這些,才知道世子他到底是唬弄人的,還是當(dāng)真心狠手辣。我也好想應(yīng)對之策。”
崔尚州道:“好,我會去查明真相。不過在我還沒查明之前,希望大奶奶別冒然行動,也切勿魯莽行事。”
榮箏道:“我知道的。正好這里郡主說要去云臺寺住幾天,我也趁機(jī)躲一躲,月底王妃的生辰,看樣子郡主也是不愿意去的。不管出什么事,我選擇和郡主在一處。別人也奈何不了我。”
崔尚州道:“大奶奶自己多保重。還有郡主那里也讓大奶奶費(fèi)心照顧了。”
“她是我大姑姐,如今又住在家里,本來就該相互照顧的。七爺不用特別吩咐。這事我半句都不敢向郡主提起,等到以后有個定論了再告訴她吧。”
崔尚州點(diǎn)頭說:“也好,郡主她畢竟體弱多病。”
崔尚州得了榮箏的命令便去細(xì)查沐璟的底細(xì)。
沐璟雖然是個沒有任何實(shí)權(quán)的紈绔子弟,可是身份閃耀,手下養(yǎng)了不少的能人,從幕僚到護(hù)衛(wèi),想要下手查沐璟的事,是有些難度的。好在崔尚州對王府極熟悉,他打算先從王府著手,從沐璟身邊最親近的人開始。
接下來的日子,榮箏都在不安總渡過。她害怕沐璟再有什么行動,幾乎不出山莊。鋪?zhàn)雍颓f上有事她也只讓負(fù)責(zé)的人來山莊向她稟報(bào)。別說這兩處,就是回榮家和齊家她也不敢。
在去云臺寺之前,榮箏去書齋找了好幾部經(jīng)書,每日在清音館伏案抄寫。說來也奇怪,原本亂紛紛的心思,在抄經(jīng)文的過程中竟然找到了安寧。
郡主見了總是夸獎榮箏的字寫得好,不免又讓她給自己寫了兩幅卷軸。
四月十七,王府那邊遣了人來請郡主和榮箏回王府住幾日。來的不是別人,而是嚴(yán)太妃身邊的陪房,尤嬤嬤。
端惠再怎么不喜歡王府那邊的人,但是多少也要給太妃幾分顏面。親自接待了她。
尤嬤嬤穿金戴銀,遍身綾羅。行為氣派和大戶人家里的太太夫人沒什么兩樣。郡主抬舉她兩分,她也十分的受用。
“二姑奶奶回來了,這些天太妃和王妃都特高興。正巧王妃的壽辰要到了,所以讓老奴來這一趟,請郡主和大奶奶回去住幾日。”
端惠含笑道:“倒辛苦嬤嬤來往這一趟。只是這里我身子抱歉,大夫又說要好生靜養(yǎng)。已經(jīng)和云臺寺的主持說好了,打算去清心靜養(yǎng)一段時間。”
尤嬤嬤詫異道:“那么說郡主是不打算回去呢?”
端惠道:“王妃的生辰是件大事,我會派人送壽禮去的。只是我一個寡婦,出入這些場面也不大合適。”
尤嬤嬤奉了嚴(yán)太妃的旨意來,她也是知道王妃對棲霞山莊這對姐弟不喜的,如今見郡主拒絕,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那大奶奶呢?她總要回府吧?”
郡主含笑著說:“大奶奶要陪我去云臺寺,她也不回去。”
“大奶奶也不回啊。”尤嬤嬤來之前還以為就算請不動郡主,至少可以請動大奶奶,但目前來看,似乎一件都辦不到。這山莊里的人確實(shí)有些孤傲,都拿著架子,難怪王妃會不喜。
郡主說:“是的,我已經(jīng)和她商議過,她也答應(yīng)了。嬤嬤要是不信可以去問她。”
尤嬤嬤哪里敢不懷疑郡主的話,忙道:“老奴不用了。”
不一會兒端惠便端茶送了客。
送走了尤嬤嬤,端惠讓人叫來了榮箏,與她商議:“太妃身邊的人來請我們回府,我已經(jīng)回絕了。只是再怎么說也是一家人,做得太絕了好像也不大好。我已經(jīng)讓人備了份壽禮,君華的那一份,你給準(zhǔn)備吧。”
榮箏點(diǎn)頭道:“是給王妃的壽禮吧?”
“對,不用太費(fèi)心思。應(yīng)應(yīng)景就行。送得太豐厚了,說不定人家看也不看一眼。她難道還缺什么不成,差不多就得了。”
榮箏應(yīng)著是。
“對了,你這些日子都在抄經(jīng)書,已經(jīng)抄了多少呢?”
“《大悲咒》已經(jīng)抄完了,《楞嚴(yán)經(jīng)》才抄了三卷。”
端惠微笑道:“沒想到你倒是個有慧根的。沒抄完也沒關(guān)系,我們?nèi)ピ婆_寺可以慢慢的抄寫。”
從錦繡院回來后,榮箏簡單的擬了一個單子,交給了如意:“你照著單子上寫的,去看看庫里有沒有,有的話就用庫里的,沒有的,現(xiàn)讓人去買。在二十前給我辦妥了。”
如意看了一眼單子,只見上面密密的寫了有十幾樣?xùn)|西,點(diǎn)頭說:“奶奶放心吧。”
且說尤嬤嬤并不如意的坐了轎子回了王府。
她徑直去了嚴(yán)太妃的靜宜居。
彼時,嚴(yán)太妃小憩才醒。她還沒進(jìn)門就聽見了里面?zhèn)鞒龅男φZ聲。尤嬤嬤不敢肆意上前打擾,詢問著廊下的丫鬟:“可是來什么人呢?”
丫鬟回答道:“嬤嬤不知,是崔家太太來了。”
“是大太太還是四太太呢?”
“兩位都來了。”
尤嬤嬤心道怪不得,她去了耳房歇息。
這里崔大太太正興致勃勃的和嚴(yán)太妃說些當(dāng)年的舊事。
“那還是承平八年吧,老奴剛養(yǎng)了我們繡姐兒。弟妹也才嫁過來沒多久。正好來給太妃賀壽。王妃肚里還懷著郡主呢。這才多久的時間,沒想到就二十幾年過去了。太妃倒是一點(diǎn)也沒變老似的。反而是我們小一輩倒不能看了。”
嚴(yán)太妃養(yǎng)尊處優(yōu)這些年,什么都不用她操心,又不用侍奉公婆。又特別注意保養(yǎng),雖然六十幾歲的人了,但是真的不顯老。臉上的皺紋也很淡,看上去像是四十幾歲的人。她對崔大太太的奉承很滿意,笑呵呵的說道:“畢竟有了年紀(jì),哪能和二三十年前相比呢。大太太如今也子孫滿堂,該享福了。”
崔大太太道:“老奴如今不管事了,兒孫自有兒孫福,由著他們?nèi)ァUf不定還能多活兩年。”
崔大太太又說:“當(dāng)年老奴看見王妃那懷相,還說王妃這頭胎是個女兒。弟妹說是個兒子。我們倆為了這事還打賭來著。”
嚴(yán)太妃笑道:“你們妯娌倆還拿這事開賭啊?”
崔大太太笑說:“后來王妃誕下了郡主,我從弟妹那里贏了二兩銀子。弟妹可是心服口服的。當(dāng)初王妃懷著郡主的時候氣色那么好,身形一點(diǎn)也不走樣,聽聞胃口也好。一看就是懷了個女胎。后來懷大爺?shù)臅r候,聽聞在床上躺了兩個月才下的地。果真就生了個兒子。”
閔氏脧了一眼她大嫂,心道當(dāng)年太妃就和先王妃多有不睦的地方,太妃對這個兒媳百般挑剔。先王妃死了,太妃也沒表現(xiàn)出多少的傷心,沒多久,就給王爺請了婚,等到周年一滿就娶了自家姐妹的女兒。大嫂怎么會這么沒眼色,一個勁的和太妃提先王妃做什么。
果然嚴(yán)太妃還很有興致,聽見崔大太太替先前的柴氏多了,便漸漸的露出了些疲憊。崔大太太終于收到了弟媳遞來的信息。只口不再提關(guān)于先王妃的事。
下午的時候崔家妯娌一同坐車回家。
車上閔氏嗔怪道:“大嫂今天怎么呢,怎么突然向太妃說起先王妃來?”
崔大太太道:“之前不是和太妃說年輕時的事嘛,漸漸的就說得遠(yuǎn)了些。那時候現(xiàn)在的王妃還沒有進(jìn)府,提起的肯定就是早逝的柴氏。其實(shí)你也知道的,我不喜歡現(xiàn)在這個烏氏,所以你看我這些年進(jìn)府都比以前少了些。”
閔氏對柴氏的印象也很深刻,在她的記憶里柴氏是個性強(qiáng)硬,又有些孤傲的女人。聽說待下人也極為的嚴(yán)厲。柴氏是當(dāng)今太后選的人,太妃自然不滿意。
崔大太太見旁邊就她和閔氏,說起話來就有些肆無忌憚,低聲和閔氏道:“當(dāng)初柴氏剛死沒多久,就流傳著柴氏死得蹊蹺。你說這里面到底有什么端倪?”
閔氏不愿意談?wù)撨@些事,道:“我能看出什么端倪來。”
崔大太太道:“當(dāng)初傳言很多的。柴氏也確實(shí)是個可憐人,年紀(jì)輕輕的就去世了,雖然貴為王妃,但她好像過得并不那么開心。”
閔氏聽到這里有些疑惑了,當(dāng)初她家大嫂和柴氏略有些交情。莫非柴氏當(dāng)初曾和她大嫂透露過什么。
她終究是按捺不住好奇心,問道:“大嫂當(dāng)年在王妃跟前也能說上幾句話,大嫂難道有什么疑心的地方嗎?”
崔大太太是個極聰明的人,有些話適合一輩子埋藏在心里,就是眼下,她不會把心中真實(shí)的想法告訴閔氏,只是道:“我這里不也是瞎想嗎。你想想看,柴氏才走沒多久。當(dāng)初伺候王妃身邊的那些人都被太妃以各種理由給遣散了。聽說當(dāng)初還鬧出過人命來,不是有小丫鬟吊死在群房么。所以事情只怕沒那么簡單。”
閔氏道:“當(dāng)初王妃回了王府養(yǎng)胎,府里就一個太妃。王爺就上京了去,偏偏這個節(jié)骨眼出了意外。莫非……”閔氏細(xì)想之下有些心驚肉跳。
崔大太太忙捂了閔氏的嘴,搖頭道:“阿如,有些話還是爛在肚子里好。禍從口出,你要慎重。”
閔氏生生的咽下了原本要說的話。
妯娌倆后來都沉默了,卻是心照不宣。各自心中都埋下了疑惑的種子。
閔氏匆匆回到家,她想叫兒子,丫鬟卻說她的尚兒一大早出了門現(xiàn)在還沒回來。
閔氏便讓丫鬟給她換了身家常的衣裳,重新挽了纂兒。躺在床上休息。她的腦中還徘徊著車子里和大太太的那些話。將當(dāng)年的那些事一幕幕的都回憶了起來。
她心里也明白大嫂和她心中所懷疑的是同一個人,只是婆媳關(guān)系再不好,柴氏也是王妃。還替王府誕下了嫡長子、嫡長女,當(dāng)時肚里還有一個。嚴(yán)太妃看上去也不是個十分惡毒的婦人,難道會對自家兒媳下毒手?
閔氏驚出了一身的冷汗,再往深處的事她不敢再推測了。
晚飯前崔尚州回來了。
閔氏見了兒子不免有些怨氣,嗔怪道:“聽說你一大早就出門了,怎么這會兒才回來。你上哪里去呢?”
崔尚州自然不方便告訴母親他目前受了榮箏的托付在查世子的一些事,云淡風(fēng)輕的說道:“幫一個朋友的忙,跑了一天的路。”
閔氏自然是不喜歡,臉一垮就說:“你還是這個樣子,有家不回。把老娘一人留在家里。”
崔尚州道:“母親今天不是和大伯娘一道去王府了嗎?和太妃摸牌了吧,母親今天手氣如何?”
閔氏道:“午后摸了幾把,你也知道我十打九輸。哪里贏什么錢。別說了,今天你大伯娘差點(diǎn)把太妃給得罪了。”
“咦,怎么會呢?”
“你大伯娘一個勁的在太妃跟前提先王妃的事,太妃心里不痛快。悶了許久,都是下午打牌時,我和你大伯娘故意放水讓太妃贏錢才回轉(zhuǎn)過來的。”
崔尚州微微笑了笑。
閔氏繼續(xù)道:“兒子啊,我心里憋著一句話找不到人說,心里難受。”
“母親有什么話不妨告訴我。”
閔氏見旁邊沒有別人,便低聲和崔尚州道:“尚兒,我和你大伯娘都懷疑當(dāng)初太妃害死了先王妃。”
崔尚州當(dāng)時就石化在那里,久久沒有回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