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夫人,少爺,少夫人,無塵這里有禮了!”柳趕到長安城的時候,時已近正午,可能是因為昨日見到封小乙的緣故,今兒一大早的,羅老太太便心血來潮,與老柳一家說道了一聲之后,便帶著兒子媳婦兒一起去了秦府,探視翼國公,所以,在柳無塵登門拜訪求見的時候,在家里留守的老管家羅祥,直接就人他給帶到了柳一條他們所在的小院兒。
這么久沒有見面,這次再見到他們家老東家,柳無塵心中多少有些激動,不由得便躬身一揖到地,與老柳他們行了一個大禮。
“嗯,無塵也來了啊,”老柳坐在廳中的正首,沖著柳無塵輕點了點頭,做了這么久的大戶老爺,對于這種禮節上的東西,老柳也算是開始習慣了一些,看著他們老柳家的這個大管家,老柳語帶誠意:“隨便找個位兒坐了吧,這屋里都是咱們老柳家的人,用不著太過拘謹了。”
“是啊,這些日子當家的還有一條他們都不在,二條這小子又是只顧著自己的前程仕途,咱們家里所有的事務,就都有勞無塵費心了。”柳賀氏也在一旁開聲附言,老柳還有他們家大小子都不在府里的情況下,他們柳家的生意,不但沒有衰落,反而是有越做越大的勢頭,便是遠在奉節,他們老兩口兒也時有聽聞,這些,全都是眼前這個無塵管家的功勞。
不離不棄,忠誠職守,經歷了這么一攤事兒后,在心里面,老柳與柳賀氏,已經完全把柳無塵給當成了自己人。先前柳無塵初到他們府里時,老兩口兒內心里對其的防備和隔閡,都已消散無蹤。
“老爺夫人言重了,所謂食君之俸,忠君之事,大少爺當初既然信得過無塵,并親自著請將無塵留在了府內,除了讓無塵有了生計之外,還與無塵有知遇之恩,無塵自是不會辜負了大少爺的信任和期望。”拱手彎身道謝,扭頭輕看了他們家大少爺一眼之后,柳無塵這才提擺在最靠著門邊的下首位坐下。
“呵呵,無塵兄這么說,可是有些矯情了,”柳一條搖頭輕笑了笑,揮手示意下人給他添倒了一碗茶水,道:“無塵兄有學識,有見識,行事規矩而又不乏機變之才,能夠請到無塵兄在府里謀事管家一職,是小弟之幸事。只是讓無塵兄一直~居在這三原一隅,卻是有些屈才,委屈無塵兄了。”
柳無塵的學識與本事,柳一條眼里心里都是看得清明,比之柳二條,比之張楚聞,甚至是比之駱賓王,都要強上不止一疇,若不是當初的那一場牢獄之災,斷了他的前程,使其再無意仕途,不然,他若為官,便是成不了一國之輔宰,也必能混上個二品三品的大員。
“少爺過獎了,無塵汗顏!”微彎著身輕拱了拱手,柳無塵感激地與柳一條行了一禮。
“家里都還好吧,地里的莊稼怎么樣了?”待柳無塵在椅上坐定,還未與他們家大小子說講上兩句,做了半輩子農務,心里一直都有些惦念家中耕地地柳老實便開聲打斷,抬頭向柳無塵看來。
“回老爺話。”聽到柳老實問起。早有準備地柳無塵輕拱手回道:“今年咱們府里地莊稼。水肥不缺。那些佃戶也都很顯勤快。不說這秋季地收成。僅是六月份咱們地里地春粟。每畝地均產就有近三百斤。咱們府里預留地那些糧倉。全都給積了個滿屯。”
“三百斤?這可是真地?”老柳猛地直起了身子。低頭朝著柳無塵看來。一臉地驚訝與置。
老柳讀得書少。見識也不甚多。別地東西事端他或是不懂也不明白。但是在這種地收莊稼地事兒上。他卻是一個行家。一畝地能產三百斤地粟米?這不是在開玩笑吧?記得以前。他老柳牽著耕牛在地里累死累活。辛勤耕耘地時候。便是趕上風調雨順地年景。最多也就是個一百七八十斤地收成。就那樣。也夠他們一家樂上個一季地光景了。
但是現在。他們家地大管家竟對他說府里地春粟收成。竟能達到三百斤。這還是平均下來地產量。比去年他們老柳家最高畝產地收成都要高上了三五成。老柳不免有些不信。這個柳無塵。不是在忽悠他們。欺他們老柳家不懂農事吧?
“回老爺。確切地說。是三百零五斤。粟米在收上來時。戶農們自己就已經做出了統計。無塵也親去看過。確是沒有一點夸張虛報地成分。”因為柳府地獎勵制度有別于其他地家戶。每年付給佃農地糧食都是以產量地多少而定。所以柳府下面地那些佃農也就特別關注他們負責土地糧食地產量。
事實上。當佃農們把這個數字報于管家知曉時。柳無塵也被這個數字給嚇了一跳。直覺得以為是下面地佃農為了傭糧而虛報。為此他還專門著陳明則去查勘了一番。
記得去歲秋收,他們府里那三十頃良田的產量就已經是有些驚人,最高的每畝能產到
十斤,在整個三原縣甚至是整個長安城,都數得上一片當年開出地荒地,耕作收成到如此地步,他們柳家已經算得上是史無前例。
但是今年,等到陳明則將調查的結果呈上時,柳無塵怎么也沒有想到,這塊荒地的產量,竟還會有這么夸張地增長。
三百零五斤,在這個每畝產值最多也人有不到兩百斤地時代里,那是一個什么概念,便是柳無塵少有從事耕作,卻也是能夠想象出這個數字會給朝庭,會給大唐所有的農戶帶來什么地沖擊和震驚。
一畝增產百斤,十畝就是千斤,百畝就是萬斤,若是把大唐境內所有可以耕作的土地都算上,那又會是怎么樣一個數字?
“無塵大哥,這么大地事情,你怎么也沒跟我打聲招呼?”看柳無塵說般認真,一旁坐著的柳二條多少也意示到了這件事情的重要程度。
畢竟也是農戶出身,雖然不是甚為精通農務,但是對這地里糧食的產量,柳二條的心里卻是還有一個譜量。若是府里糧食的畝產普遍都能達到三百斤的話,若是上報給了朝庭,那……
“二少爺當也是想到了這件事情若是公布出去所會造成的影響,”欠身向柳二條行了一禮,扭頭看了他們家大少爺一眼之后,柳無塵輕聲開言說道:“老爺大少爺不在,府里地局勢又不分明,再加上二少爺又進階官身,行事多有不便,是以,這件事情無塵便讓下人們給瞞了下來。”
“大哥呢,那時候大哥不是已經回來了嗎?”收粟的時候,時近六月,那時候大哥大嫂已經在長安城里站住了跟腳,不可能不會知道。想到此處,柳二條不由扭頭向他們家老大看來,輕聲問道:“大哥,這件事情,你是不是早就已經知道了?”
“嗯,確是聽無塵提過那么一句,不過當時倒也沒太過在意,今天無塵若是不提起這茬兒,我都快要忘了,”柳一條渾不在意地輕點了點頭,道:“不就是三百斤的產量么,有什么好大驚小怪的?”
相比于后世那些動輒就能產上五百到一千斤的產量,這三百斤,才不過是解放前的水平而已,根本就入不了柳一條的法眼。
“呃?”
柳一條的一句話,直噎得老柳還有柳二條他們一陣地無語,三百斤,那可是整整三百斤,還不值得大驚小怪,那到底要產上多少才能讓他驚上一回?
“現在,也就是那荒地剛養上不久,氣肥力還略顯不足,”直接把幾個人驚訝的樣子慮掉,柳一條小飲了一口茶水,自說自話地接著向他們刺激,道:“不然,若是依著咱們府里現在的耕作模式,再過上個兩三年,把田里地土壤都養成了老土肥地,別說是三百斤,便是四百斤五百斤,也不是沒有可能。”
“唔……”
這些話若是別人說來,老柳還有柳二條他們定會以為這人是個瘋子,說得話還沒有說完,老柳就彎身掂起了鞋子。
但是現在說出這話的是柳一條,而柳一條又是誰?老柳,柳二條,還有柳無塵他們幾人,全都怔怔地看著柳一條,對于這樣一個善于創造奇跡的人,跟在他地身邊久了,對于這種變不可能為可能的事情,他們都已經有些麻木了。
沒準兒,他還真能把每畝糧食的產量提升到四百斤五百斤這個幾是不可能的地步。
“大哥,”愣了好半天,柳二條最先反應過來,微傾著身子,輕向他們家老大湊來,道:“這件事情我想向上奏報,把咱們府里今年糧食地產量如實寫上,不知大哥……”
“又不是什么大事,你若是想的話,直接報上就是了。”考慮都不待考慮的,柳一條直接點頭應下,深看了他們家老二一眼,道:“不過,若是可能的話,你直接向皇上遞個折子便好,沒有必要再通過他人之手,層層上報,弄得滿城風雨。
”
三百斤的產量,在柳一條的眼里并不是很多,或是還可以用很少來形容,但是現在是在哪里,這里是平均畝產多不足百斤甚至是只有五十六十斤上下地唐朝,是無論是生產力還是生產方法都極為落后的封建時代,這畝產三百斤的數字,在李世民這個當代明君的眼里,當也不是小數。
柳一條雖然不在乎,不過在這心里,他卻是也知道這件事情會對大唐農業造成什么樣的影響。一畝多產百斤,看似不多,不過若是千畝萬畝,或是整個大唐一國地所有田地全都加算起來呢?那就有些不可估量了。
這個朝代最為流行的一種說法便是,農為國本,農富則國興,若是這套可以促進田地增產的耕作方法,經由他們家老二之手中獻于朝庭,獻于皇上,繼爾推廣于整個大唐,那么他們家老二地功績,還有他們家老二在李世民這位明君心中的地位,以及他們家老二在民間,在農戶心中地聲譽與形象,都會有著極大極喜極
升。
他們老柳家需要一個朝中大員作為依靠,柳二條現在的官位雖還不高,名聲雖還未顯,但是,若是有心地話,在短時間內,把他給扶上高位,使其名譽四海,卻也不是沒有可能。
“操作得好的話,這張折子就是你的進階之梯,”抬手輕拍了拍柳二條的肩膀,柳一條輕聲說道:“說不得要不了太久,你這縣丞的帽子,就該換換了,而你這身官服,由綠彎緋,也不一定。”
“怎么,就這,也能升官兒?”聽明了他們家大小子最后這句話語地意思,老柳仍是有些不可理解地開聲問道了一句。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不就是種地耕作的方法么,又不是什么值錢的東西,怎么可能會讓他們家二小子升官兒呢?還有人家皇上,天上一般的人物,也會在意這種小事兒?
“不懂你就別瞎摻和,大小子說能,那他就一準兒能行,”白了他們家老頭子一眼,柳賀氏滿帶著笑意地看了他們家二小子一眼,開聲催促道:“二條,既然這件事情這么重要,你現在就別再這傻呆著了,還不快去寫你的那什么折子去?”
一聽到這是能加官進爵的好事兒,便是心里想不明白到底是為了什么,老柳與柳賀氏這老兩口兒的心里,也是極為歡喜,不顧得什么,直接開口就把老二給攆了出去,在他們的心里,什么事兒,也沒有他們兒子的前程重要。
“去吧,趁著這幾日在長安滯留的功夫,就把這件事情給辦了,”看到他們家老二向自己看來,柳一條也隨聲附言,輕聲交待道:“記得方才我說地話,折子寫好了,直接遞于皇上便是,若是實在不方便的話,就帶著折子去尚書府尋王老爺子,由他老人家代為轉交,也是一樣。”
“還有,記得切莫讓薛大哥離了你的身邊,”說完,怕老柳他們夫婦聽到擔心,柳一條也傾身湊到他們家老二地跟前,朝著一直守在門外的薛仁貴看了一眼,低聲說道:“這長安城里,也并不是沒有一點地兇險,有薛大哥在身邊幫著照應著,大哥才能真個放下心來。”
“嗯,知道了大哥,二條明白。”聞及大哥的關切之語,柳二條心中頓時便涌現一片暖意,輕聲將他們家老大的話語應下。
“爹,娘,大哥嫂,二條這便去了。”待二老還有兄長全都囑咐完畢,柳二條緩站起身形,彎身又與老柳他們行了一禮之后,這才起步轉身,帶著媳婦兒一起,出了房門。老柳與柳賀氏,則又是有些不舍地起身相送,邊說,邊送著他們夫婦走向前院府門。
“少爺,要不要無塵隨著二少爺一同前往,若是二少爺在這件事上有了什么問,無塵還能代為解答。”隨在柳一條地身后,待柳二條出了院門不久,柳無塵輕拱著手小聲向他們家大小爺請示。
“不用了,二條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他知道什么事該做什么樣的處理,用不著咱們去操心。”朝著柳二條的背影盯看了一會兒,柳一條輕回過頭來,輕聲說道:“再有,二條以后的路還有很長,咱們府里也不是什么事都能替他去做,關鍵的時候,還得看他自己。”
“少爺說得是,是無塵有些短目了。”輕應了一聲,柳無塵便靜立在一旁,不再多作言語。
“那些棉紡器具,袁方那里可是已經有了眉目,做出了多少?”想起三原老家現下最為迫切地問題,柳一條輕聲出言向柳無塵相詢。
“回少爺話,”就知道他們家少爺會提起這件事情,柳無塵早有準備地拱手回言,道:“彈棉弓,織機,還有紡車這三樣器物,具是已經成形,唯獨那個攪車,直到現在,袁方還是沒有一點頭緒,像是在里面遇到了什么難題。”
“軋棉機啊,那倒也難怪了。”柳一條聞言,輕點了點頭,相比于織機還有紡車這兩樣同樣是有些復雜的器具來,攪車這種東西,對于這個時代地工具來說,著實是難了一些。
畢竟,紡車,織機這些東西,與紡織蠶綢布帛的那些器具大同小異,有很多地方都是可以相互借鑒,制作起來也是較易上手。而攪車,也是所謂的軋棉機,卻是一種全新的物件,無物可鑒,無形可仿,更是不知做出來所謂何用,也難怪袁方他做不出來了。
“袁方他怎么說?”
“回少爺,袁方有心想要當面向少爺請教,不然這最后一樣器具,他不知要等到什么時候才能做得出來。”柳無塵躬身回言。
“用不著那么麻煩,”柳一條輕搖了搖頭,道:“明日你回三原后,去給袁方帶上一些白疊子過去就。”
“你告訴他,這攪車,能取棉中籽。”過了一會兒,柳一條又輕輕地甩出了這么一句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