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 王老師的情況徹底穩定下來，按規定轉入了普通病房，于是去醫院探望王老師就被沈姝提上了日程。

然而期中考評過后, 沈姝就被導師提溜進了實驗室, 忙了好幾天才好不容易抽空溜出來, 溜出來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拜見還在康復中的王老師。

沈姝下了出租車, 剛在醫院大門外站定, 就收到了杜蘄的消息：“到哪兒了？”

“醫院大門外～”沈姝雖然手指回復得很快，但手心卻有些出汗。如果不算之前見過的昏迷狀態的王老師的話，這大概算是嚴格意義上的第一次, 要正式跟杜蘄的媽媽打招呼了吧？

突然好緊張怎么破…

“我下來接你。”杜蘄的消息很快回復過來，讓沈姝稍稍有些心安。有杜蘄陪著自己, 一定會比自己一個人提著果籃進去要有安全感很多。

B市已經跑步進入冬天, 雖然今天的陽光很明媚, 但因為有風，于是體感溫度還是有點低。沈姝穿了長筒靴, 依然覺得腳冷得很，于是胳膊抱著果籃，禁不住在風里原地蹦噠了幾下，還順勢蹦出來個圓圈的軌道。

杜蘄從大樓里出來，一眼就找到了那個頭發在風中肆意飛揚, 蹦跶得無比歡脫的姑娘, 她那件粉紅色的外套, 倒是給觸目即是灰白色調的醫院大門口增添了不少鮮艷的色彩。

沈姝原地轉圈轉得十分勤快, 視線也隨著蹦跳的方向不斷變化, 幾秒后轉到了杜蘄走來的方向。

甫一看到他，姑娘的嘴角就立刻上揚起來, 正準備跟杜蘄打招呼，突然一陣妖風吹過，頭發就糊住了臉，也蓋住了那張臉上興奮的表情。

杜蘄腿長步子大，幾步就邁到了沈姝跟前，正好趕上替她把亂糟糟的頭發攏一攏。青年一手攬住姑娘的腰，帶著她往住院部走，另一只手則耐心十足地整理著姑娘的發絲，風不停地把姑娘柔軟的發絲和他的手指繞在一起。

“嗨！”沈姝放心地把頭發整理的工作交給了杜蘄，一邊側眼跟他打招呼，滿眼歡喜。

杜蘄順著那只整理的手湊過去，然后就著兩只捏著姑娘嬌小耳垂的手指的方向，“吧嗒”親了一口，再一松手，果然姑娘軟軟的耳肉已經變得紅艷艷，才慢悠悠對著那只紅透了的耳朵道：“下午好～”

那句話伴著輕吻之后響在沈姝耳邊，涌出來溫熱的氣息，直沖耳廓而去，是輕松又親昵的語氣，在冰涼的空氣對比之下，幾乎要把那一記吻的感官感覺沖散，有點溫熱還有點癢，卻偏偏甜蜜得很。

沈姝心里一陣酥麻，莫名想到，如果說不娶何撩，那像他們這個地步的話，杜蘄大概是…可以隨便撩她了？

撩完沒跑的杜蘄收起那只手，轉而自然地牽了沈姝的手，兩人隨著人流進了電梯。沈姝在忙著害羞的同時，也沒忘記下了電梯就要見到杜蘄的媽媽了，于是掏出手機再次整理形象，一邊眨巴著眼睛問杜蘄的意見：“怎么樣，還行嗎？”

沈姝的氣質一直都是乖乖女加學霸那一掛，本來是很容易討長輩們的歡心的，但她現在似乎因為太緊張的緣故，特意把頭發攏到耳后，繼露出來耳朵后，又不加掩飾地把自己的小包子臉露了出來，認真又嚴肅的模樣，簡直是下一秒要去照證件照的架勢。

再加上她那被風吹得有些凌亂、用手指也整理不好的齊劉海，從有些分散的劉海間露出光潔的額頭，以及寫著青澀和懵懂的雙眼，整個人簡直幼齒的過分，完全不像個研究生。

沈姝用水汪汪的眼睛探尋地看著他，杜蘄看出來她的緊張，于是目光就不自覺變得更溫柔一些，伸手替她理了理發鬢的碎發，輕聲安慰道：“不要擔心，很漂亮。”

真的嘛？沈姝嘟了嘟嘴，回身仔細看了看電梯壁上的自己，下一秒，就開始在背包里掏東西。那架勢，不從里面掏出根金條簡直對不起旁觀者的期待。

幾秒后，沈姝用杜蘄做了天然的屏障來隔開人群，然后對著電梯壁，用那把她從包里掏出來的小梳子，小心翼翼地梳了梳劉海。

“啪～啪～啪～”

幾聲輕薄的聲音響起，正源自身前的沈姝。杜蘄心下奇怪，低頭看向那個如明鏡一般的電梯壁里的沈姑娘。

電梯壁明晃晃地映出來姑娘抓著小梳子還有些停滯的動作，然后杜蘄的目光隨著她的一起移向了姑娘的劉海。

天干物燥，易起靜電。

明亮的燈光下，連接著那把小塑料梳子的邊緣，是沈姝剛剛梳了兩下的劉海，而那表層的發絲在靜電的作用下根根豎了起來，因為劉海的發絲長度相仿，甚至還特別整齊得豎成了一朵張牙舞爪的花，在流動的空氣里，搖搖欲墜，又死死堅持著不回歸原位。

要是再拿小梳子梳一梳，估計姑娘就要變成一只蒲公英了。杜蘄不自覺腦補出那個場景，使勁憋了憋笑意。

沈姝的眼睛盯著杜蘄帶著笑意的眼，骨碌碌轉了轉，不知道是該先捂杜蘄的眼睛，還是該先收起來梳子。

不過捂眼什么的畢竟太惹眼了，還是算了。沈姝拿著梳子的手沒動，沖著電梯壁里的杜蘄就瞪了一眼。

杜蘄忍笑，把果籃從靠近沈姝的那只手上騰開，然后再次伸手，試圖替沈姑娘把她那一頭因為起了靜電而炸開的劉海撫下去，卻越撫越亂，因為他的手也開始和她的劉海起靜電。

杜蘄見狀，干脆直接地撤回來手：“等一會兒吧，應該就會好的。”

沈姝于是收起小梳子，頂著一臉怨念回頭去看電梯屏幕：…也只能這樣了。

“叮咚～”電梯到了。

兩人出了電梯，沈姝先折騰好了劉海，就從杜蘄那里接過來果籃，一馬當先地走在了前頭，語氣卻很疑惑：“615是這個方向吧？”

沈姝是個路癡，每每從建筑物任意的出口出來，又或者在十字路口，如果不認路又沒有導航，總是習慣性地右拐。所以，從洗手間出來，轉角…大概就是目的地了吧？

杜蘄趕緊拉住她：“是這邊。”

真的到了615門口時候，沈姝卻慫起來，隔著小小門窗探頭：“那個…阿姨是不是正在休息，會不會打擾到她？”

“她聽說你要來看她，很高興的，哪里談得上打擾。”杜蘄揉揉沈姝的頭發，看她兀自糾結，也不催促，只是試著緩解她的緊張。

“呼…我可以的！”沈姝深呼吸幾個來回，終于下定決心要敲門進去。

“篤篤篤～”

“阿姨好～”

“媽～”

正倚在靠墊上休息的王老師聞聲轉過頭來，杜蘄跟在提著果籃的銀發姑娘身后，兩人一起走進來的模樣真是十分養眼又欣慰，臉上瞬間掛上笑意：“你們好呀～”

“阿姨，我幫您削個蘋果吧。”沈姝放下果籃的同時有些緊張，立刻自動給自己找活兒做。

“不要忙了，快過來讓我看看你～”王老師招招手，又拍了拍身前的病床空位子。

沈姝有些害羞，但也立刻坐了過去，對上王老師的視線后，真誠道：“阿姨我看您氣色好了很多呢。”

“是吧，謝謝小姝來看我啊～”王老師又笑起來，眉眼帶著慈意地仔細端詳了下沈姝，然后親呢得伸手撫了撫她肉肉的臉頰：“小姑娘長得很有福氣呢。”

王老師細瘦的手在她臉頰溫柔地撫了撫，沈姝就立刻主動送過去臉頰，給她捏一捏：“手感還不錯吧，阿姨？”

嗯？王老師愣了一下。面前的小姑娘一笑雙眼就成了兩個月牙兒，隨之展開的舒適的五官比例，以及她毫不吝嗇露出八顆牙齒來的笑容，配上她那微微有些亂的劉海，是少女涉世未深而特有的調皮又肆意的開朗模樣，實在喜人得緊。

“是不錯。”王老師收回手，捂住嘴跟著沈姝笑了起來。

沈姝得意洋洋地收回自己的小肥臉，側眼看向在一旁坐下來的杜蘄，自然道：“阿姨您把杜蘄交給我，就放心吧。”

交給…她？杜蘄一愣，很快反應過來跟母親的視線對上。

王老師探過來的視線有些調侃，一邊還拉著沈姝的手不放：“我當然放心了，阿姨相信你和蘄蘄都能照顧好彼此的。”

“對了，”王老師從哪里變魔術一樣地變出來一個紫紅色的小絨盒子，交到沈姝手上：“第一次見面，阿姨送你件禮物。”

“謝謝阿姨～”

她看著沈姝接過去后，就又叫杜蘄：“快過來，幫小姝戴上去。”

那是一條細細的白金色的項鏈，非常有心地用了杜蘄和沈姝的首拼字母作為點綴，兩個字母上還有亮閃的碎鉆做裝飾，簡單又大方，十分好看。

杜蘄默不作聲地替沈姝調好了長度，又細心地幫她戴上去，沈姝低了頭又抬頭，不經意視線擦過了王老師，她的眼睛一直看著他們，是飽含著溫柔又慈愛的眼神。

王老師發現她抬頭看過來之后，就自然而然地伸手替她整理了一下劉海，然后那只手收回去扶在嘴角很久沒動過，只是說：“真好看。”

明明只是很簡單的動作和眼神，沈姝卻突然覺得有種被祝福的儀式感，杜蘄伸手過來握住了王老師的手，語氣很鄭重：“謝謝媽。”

謝謝您喜歡沈姝以及…這份祝福。

王老師一手扶在嘴邊，一手被杜蘄的緊緊握住，半晌沒說話。沈姝覺得自己似乎眼花，看到王老師眼里有什么亮亮的東西閃了一下，又努力縮了回去。

沈姝心里最柔軟的那部分瞬間被觸動，于是伸手握住了杜蘄那只握住王老師的手：“謝謝您這么好，如果我們沒有您的祝福，一定會很遺憾的。”

王老師眼中含笑，扶在唇邊的那只手終于收起來，作怒狀拍打了一下三個人握在一起的手掌：“真是兩個缺心眼的孩子，非要讓長輩在自己面前哭出來嗎？”

沈姝連忙哄她道：“哪有的事，我們都好愛您吶～”

杜蘄沒說話，只是和母親的視線再次聚在一起，再看到沈姝一如既往開朗的笑臉，唇角上揚，看向窗外那片明媚的冬景，心里就有暖意萌生。

真好，王老師又多了一個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