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眼,劉回到軍營已是五天功夫,這五天時間里,吳階沒有來找過劉,其他將領,包括楊政在內,也都沒有出現過,唯有吳,這個臉皮厚到極點的家伙,一開始還有點尷尬,不過來的三兩次之后,就恢復了自己的真是面目,甚至就連發生在偽齊國的那場大戰,吳竟然也是隨口就問,絲毫不在意在這個地方問此事,形同忌諱。
然而讓眾人奇怪的是,吳這般的隨意,劉竟然也跟著隨意,關于跟金彈子的那場大戰,但凡是吳開口要問,劉基本上都解說的非常細致,不過關于劉家莊的情況,劉就諱莫如深,一個字都不會透‘露’。
其實劉家莊的情況,若是吳階有心,要‘弄’個明白并不難,而劉也知道,之所以吳這般纏著自己了解那場戰斗的詳細情況,說白了也是吳階自己心中好奇。
作為一個軍人,一個將領,聽聞了那樣一場實力懸殊的戰斗之后,就沒有不動心的,吳階自然也不例外,不過出于種種原因的考慮,吳階自己開口問劉未免有些不便,更何況若吳階也沒有信心認定,劉會把真實的情況都說出來,反倒是通過吳這個家伙,能夠一點點的將那場戰斗還原。
只不過即便吳階已經知道了那場戰斗的全部過程,但無論他怎樣去推算,都覺得哪怕自己親自帶隊,也休想獲得劉那樣客觀的戰績,即便最后有背嵬軍這個變數,結果亦是一樣。
而這樣的推算結果只能證明一件事,那就是劉的統帥能力,已經超過了他吳階!
統帥能力這個說法其實很玄乎,沒有具體化的指標,算是一個綜合‘性’的東西,什么樣的情況算是統帥能力高,什么樣的情況算是低,也沒有一個準確的界定,甚至于同一個人,這個能力也會因為時間的不同,而發生‘波’動,其峰谷之間的差距,甚至可以有若云泥。
但不管怎么說,劉在這場戰斗之中表現出來的統帥能力,是吳階這一生都沒有達到過的高度。
事實上,劉在這場戰斗之中的表現,不僅是吳階給出了高度評價,襄陽城中的岳飛,也同樣給出了相同的評價。
雖說因為劉率領的劉家軍,對整個偽齊國的軍事格局造成了不可估量的打擊,同時也讓整個南宋與偽齊、與金國之間的軍事態勢發生了嚴重的變化,但是對于駐扎在襄陽城的岳飛來說,這種變化并沒有太大的意義。
原本是前來進攻襄陽的金彈子不得不帶著殘兵敗將撤退了,甚至于身為偽齊帝王的金彈子還丟了一只大錘,不論是作為帝王還是作為武將,金彈子這張臉算是丟盡了,即便他的軍力沒有受到沉重打擊,也沒有臉面繼續南下威‘逼’襄陽。
然而局勢的變化卻讓金**隊發動了進攻,一步步的向著襄陽城‘逼’近。對于金國來說,劉再如何的生猛,始終還是吳階麾下的人,也就是說,在金兀術等高層看來,只要不去招惹吳階,那么也就不會引來劉的反彈。
更何況,沒人相信跟金彈子一戰,劉的實力會毫無影響,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這個道理,人人都懂,也奉為戰場上的鐵規,事實上作為這場戰斗的另外一方,金彈子自己都對此深信不疑,他覺得若是能夠再有三萬‘精’兵的話,他一定可以擊潰劉,獲取最終的勝利。
在這樣的思維方式之下,金國對岳飛駐守的襄陽用兵,也就順理成章。
當感受到金兵的用意之后,岳飛幾乎是毫不遲疑的就向朝廷送上了自己的奏折,在奏折之中岳飛明確表示,若是要他守住襄陽六郡沒有問題,可是朝廷需要及時提供給他足夠的糧草和軍餉,甚至于岳飛都做好了堅守襄陽城數月的打算。
然而誰也沒有想到,岳飛的這份奏折,一入宮‘門’之后竟然就如同石沉大海,再沒有半點反應。
一連等了足月,岳飛望穿秋水也沒能望來自己需要的圣旨,甚至于原本應該送來的糧草,卻開始變得拖拖拉拉,遲緩不已。
像是感受到什么一般,最近這些日子,岳飛臉上的愁容是越來越多,雖說他不會在普通將士面前表現出這點來,但當他在岳云、高寵這些親信面前時,卻沒有半點的掩飾。
“明日整軍,后日,我們撤出襄陽!”
“為何?大帥何處此言?”高寵震驚莫名,同樣吃驚的還有岳云等人。只因為這襄陽城拿下來,每個人都是拼命為之,這些日子為了能夠守住襄陽城,眾人又做了不少功夫。
甚至心中最感冤枉的人就是高寵了。要知道,為了襄陽六郡,高寵都親自向劉求援,而劉更是通過跟金彈子的殊死一戰,表現出他對高寵和岳飛的看重,難道說這樣,都無法阻止事態的發展么?
“戰?你們當本帥不愿意戰么?可是你們認真的想過沒有,襄陽城,我們可以守,但若后方有人從中作梗,斷了我們的糧草補給,那么僅僅依靠一個襄陽城,我們又能堅持多少時間?最終又會是一個什么樣的結局?”
平常時候,岳飛很少這么多話,但今天,他心中像是有一股強烈的怨氣,不吐不為快!
其實不用岳飛說的這般清楚明白,高寵等人也都隱隱感覺朝中好像是有一股針對岳飛的勢力。過去,岳飛聲名不顯的時候,這股勢力完全不存在,甚至于在牛頭山的時候,岳飛還能得到朝中最大的支持,那個時候的岳家軍,要什么就有什么,可以說,朝廷是不惜一切代價來栽培岳家軍。
背嵬軍的雛形,其實就是那個時候開始出現的,甚至于在背嵬軍草創的時候,岳飛就想過,有朝一日,統領十萬背嵬軍,直搗黃龍,還漢人‘花’‘花’江山!
殊不料,岳飛的雄心大志才有了點頭緒,那股原本不存在的勢力,就開始糾集起來,就開始向岳飛展‘露’它的毒牙了。
過去,真正能夠明確感受到這一點的人很少很少,即便是岳云這些岳飛最信任的人,也從不曾聽岳飛說起過,但是今天,岳飛終究還是忍不住了。
“有時候,我是真的羨慕劉,想自己能夠像他那樣,隨心所‘欲’,可惜.”可惜兩字的后面是什么,岳飛沒有說,但不論是高寵,還是牛皋、岳云,他們心中都隱隱能夠猜到。
“功高震主”這四個字,永遠都是封建帝王時代,懸在武將頭頂上的利劍,隨時都有可能從天空斬下,除非一躍龍‘門’化身真龍,否則就連韓信之流,不也是死的凄涼無比?
然而讓眾人不解的是,岳家軍如今縱然是小有威名,但還遠遠達不到“功高震主”這四個字的境界啊。
問題究竟出在哪里?
這個事情,恐怕就只有岳飛自己心中才最為明白。他知道問題出在哪里,事實上,這跟他過去的言行有著脫不開的干系。
“直搗黃龍,迎回二帝”,這是岳飛經常在人面前說的話,也是他心中最真實的想法,可偏偏就是這八個字,讓岳飛在當今南宋皇帝趙構心中的地位,一落千丈!
對于趙構來說,二帝是他的長輩不假,但當趙構站在帝王的角度來看待這個問題時,所謂的“二帝”,他的長輩,說穿了就是跟他不共戴天的皇位爭奪者,對于皇位爭奪者,一個已經坐在龍椅上的帝王,又豈會坐視不理?
若岳飛能夠在趙構面前表達出絕對的效忠,甚至是表達出對二帝的不屑和不滿,相信岳飛不僅是一個武將,更為成為趙構的左膀右臂,不可或缺的倚重,朝廷的鞏固棟梁。
這個道理岳飛自己也懂,但他的‘性’格使然,想要讓他變成那樣,他毋寧死!
岳飛是頑固的,但這種頑固同是也是岳飛的‘精’神所在,正是因為執著,才會有今天的岳飛,才會有今日的岳家軍,即便是高寵這樣的人,所看重的也正是岳飛的這種‘精’神。
“真的要撤軍了么?”
通過岳飛的語氣,還有他臉上的神情,高寵雖說心中不甘,但也知道事情不可挽回,而岳云等人更是沒有話說。事實上,在岳家軍之中,岳飛搞的就是一言堂,因為他一貫正確,因為他在戰略戰術上永遠的無懈可擊,所以岳家軍之中無論將領還是士兵,都對岳飛的意見保持著絕對的信服。
當眾人紛紛領命離開的時候,岳飛開口,讓高寵留了下來。
這讓高寵感覺有些詫異,既然已經說了明日就要準備撤軍,何以還要讓他留下,而不是抓緊時間去做準備工作。
“撤軍不代表我們放棄襄陽六郡,我知道你擔心此處的百姓,且放寬心,只要我們不在這里,金兵絕對不會‘花’大力氣來攻打襄陽。”
“何以見得?”
跟其他將領不同,高寵是個有自己思路的將領,岳飛說的話,讓他微微皺眉,片刻之后,他就直接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因為,金國要的不是襄陽六郡,他們要的,是我!”
岳飛低沉的聲音,在寬敞的房間里盤旋,讓高寵兩耳嗡然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