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鬼,不相信!”
王重陽撇撇嘴道:“師傅,可是你教我不敬鬼神敬天地的,怎么現在有用鬼來嚇唬我們?”
馬背上的清虛散人并沒有接王重陽的話茬,只是抬手指了指周圍的環境,低聲道:“孤竹為陽,片竹為陰。此處竹林叢生,孤魂野鬼但凡從此經過,就會被竹林所迷惑,漁網般的竹林讓它們無法找到出去的路,就只能在此長留.”
“道爺,大人,那咱們還是不要進去吧,說的俺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沒用!枉你還是個男人呢,就這么沒用啊?就算師傅說這里有鬼,那也不妨事啊,你看我進進出出的,不也是一點事都沒有?”王重陽沖著詹木說出不屑的話語,讓詹木這小子顯得有些窘迫,轉頭看劉涚一眼,就慚愧的低下頭去。
“沒事的,鬼神跟人生活在不同的維度里,你不去招惹它們,它們自然也不會來找你?!眲缫膊恢涝撛趺慈グ参空材?,只好隨口將后世聽到的一些理論說出來,殊不料卻引來清虛散人的關注,問他道:“何為維度?”
“維度就是.不同的時間和空間吧.”可惜劉涚這方面的知識很欠缺,肚子里也就只有這點點的墨水。然而不料清虛散人微微一沉吟,竟然認可劉涚的說法,點頭道:
“沒想到劉涚你還有些慧根,維度這個詞,照你的話來說,其實就是宇宙,天地四方曰宇,古往今來曰宙,空間和時間組成維度,而維度就是宇宙。劉涚你對鬼神的理解,其實就是在說,它們跟我們生活在不同的宇宙,是這個意思吧?”
劉涚還真不知道原來中國古人已經用“宇宙”這兩個字來高度概括了后世西方科學家們發明的“維度”這個詞匯,而后世對“宇宙”這個詞語的用法顯然是片面的,在感慨的同時,劉涚也只有點頭,承認清虛散人說的沒錯。
“寺廟到了,咱們進去吧!”
一片陰影出現在這片巨大竹林中央的空地上,因為光線的緣故,或許還有心情的原因,總之劉涚感覺眼前的這片廟宇,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走近看,整個廟宇幾乎都是由竹子建造的,連屋頂都不例外。因為是竹制,所以刷的那些油漆早已經斑駁不堪,大門口的兩扇大門也不知了去向,唯一堅固的就是高高的門檻石。
“我去拴馬,師傅你們先進去吧!”
王重陽倒是很懂尊師重道,這些活計不用別人提醒,自己就搶著干了,劉涚也讓詹木去幫忙,他跟著清虛散人跨過門檻,進入這寺廟的正殿當中。
應該就是正殿了吧。劉涚一進去,第一眼看見的就是矗立在房間盡頭的一尊佛像。
那佛像該是用整塊巨木雕刻而成,雖然也是光頭,穿著袈裟,但臉上的表情頗為邪氣,脖子上掛的念珠細看竟然是一顆顆骷髏頭,左手捏著一顆念珠,右手放在單盤而坐的胯下,里面捏著的竟然是——一個女人!
“這是什么佛?”
劉涚心頭第一個念頭,就是懷疑!在他的印象之中,哪有這樣的佛像?
“邪佛?!鼻逄撋⑷说幕貞獎缫宦?,人卻徑直走到了那佛像面前,此時劉涚才通過對比,心中默默估算出這邪佛雕像坐高竟然已經超過兩米五,算是一個比較大的佛雕了。
“道長,何以感覺這大殿里陰氣森森?”
左右看看,劉涚發現這竹制的大殿南北兩面竟然都開著窗戶,然而窗戶距離地面又特別的高,尋常人怕是需要伸手才能摸到窗戶的下窗框,更不用說通過窗戶往外看了。
“因為這本就不是給活人居住的地方,重陽這孩子,江湖經驗還是不足啊!”清虛散人一面搖頭,一面抖開手中的拂塵,也不見他有何動作,整個人突然拔地而起,輕輕飄飄的落在佛像前四尺高的祭臺之上。
不等劉涚弄明白清虛散人要干啥,就聽王重陽的聲音從背后傳來:“師傅,你要毀了這邪佛么?還是讓徒兒代勞吧!”
“不可!這邪佛已有信力,你若動手必遭不測,還是為師來吧!”
清虛散人一手甩向身后阻止王重陽,持著拂塵的右手卻是朝前一抖,一根根不知材質的白色塵絲陡然變得筆直,像是一根根長長的鋼針!
在劉涚眼中,只看見一片白色掃過那佛像,隨后整個佛像身上竟然爆發出一片灰蒙蒙的氣息沖天而起,還沒等劉涚看個清楚,祭臺上的清虛散人已經倒射而回,瞬間落地伸手抓住他的胳膊,又接連后退了好幾步!
這過程之中,劉涚感覺自己是一點反抗的機會都沒有,不是他不想,實在是清虛散人的速度太快了,當劉涚反應過來的時候,清虛散人已經拖著他退到大殿門口,松開了手。
“轟!”
此時,佛像那邊才傳來一個沉悶的聲音,緊跟著就是碎木塌陷的響動,當塵埃逐漸消散時,詹木第一個忍不住發出怪叫:“我滴媽呀,道長這真是你干的?”
剛剛高達兩米五的木雕佛像,此時竟然消失不見,原地只有一堆高高的,最大不超過拳頭大小的碎木,這些碎木有些泛著黑色,有些泛著綠色,只有很少一部分,還有木頭本來的顏色。
看著那些碎木,劉涚心中驚詫不已,他真不知道什么樣的情況下,才會讓一整塊木頭內部的顏色發生改變,更不知道清虛散人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一招就搞散了諾大一尊佛像。
“你們看,信力已經侵潤到木質之中,等到整尊雕像全部變黑之后,怕是以我一人之力也無法將其摧毀,這世上就當真多了一尊邪佛了!”
清虛散人重重的吐著氣,喘息,此時劉涚才知道,剛才看似輕描淡寫的一擊,怕是也消耗了清虛散人不少精力。
邪佛一去,說也奇怪,整個大殿給人感覺好像就輕松了許多,沒有那種壓抑感,劉涚也再也感覺不到那些陰森森的感覺。
清虛散人讓王重陽去將那碎木撿過來升火,大家圍著篝火坐下之后,清虛散人才開講道:“遼、宋、金三國之間年年大戰,民不聊生,以至于各地民眾不得不抱團為活命,其中不少假傳教義者,借著機會欺騙民眾,攫取私利?!?
說到這里,清虛散人一指那火堆里還在燃燒的碎木道:“此邪佛寺廟,必定是當初一個邪宗所立,四處收集枉死之人的尸體,放進這邪佛大殿拜訪供奉,用尸氣供養邪佛,再從邪佛身上借取力量,故而窗戶修建的這般高,外面又是片片陰竹,為的就是不讓那些鬼魂脫逃,以供邪佛汲取..”
清虛散人這些話,說的詹木一個勁兒往劉涚身邊靠。劉涚雖是個無神論者,但也感覺皮膚繃的難過,兩個太陽穴不住的跳動。
“師傅,這邪佛修煉到啥程度了?”王重陽用枯枝撥弄著火堆里的碎木,劉涚卻好像看見那些已經變成深黑色的碎木,在火焰的炙烤下竟然還能冒出一縷縷黑色的煙霧,婷婷裊裊的穿過明亮的火焰,才逐漸緩緩消失。
他也不知道究竟是自己看錯了,還是真有那些黑色的煙霧,更讓劉涚感覺可怕的是,那黑色的煙霧好像隱隱約約透出一張張扭曲的人面,難道那些人面,就是清虛散人所說的,被邪佛汲取的鬼魂?
“以我的估計,此地至少供奉過超過一千具枉死者的尸體,只會多不會少,唉,戰禍連連,妖孽叢生,非天之罪,乃是人禍,這世道,沒有幾十年怕是平靜不下來,到時候天地早已為之變色,我族的命運也將因此而一蹶不振,天數,這都是天數?。 ?
清虛散人一面說,一面止不住的嘆息搖頭,好像在為全天下的宋人而哀嘆。劉涚心中發緊,想說點什么,結果動動嘴皮子,又什么都沒說出口。
“師傅!”
王重陽將手中的枯枝重重一擲,昂然而起道:“既然如此,師傅何不登高一呼?以師傅您的名聲,加上我王家的財力,組成一支義軍又有何難?到時候襄助南宋,一句平了會寧府,殺光完顏一族,這天下豈非就太平了?”
“坐下!”
清虛散人像是很不滿王重陽的舉動,瞪著一雙眼道:“為師的名頭?為師還有啥名頭可言?你以為我是岳飛的師傅周侗,還是那金國的國師普風和尚?我不過就是化外一老道,憑什么登高一呼?再說了,冥冥之中只有天數,我族在這片土地上已繁衍數千年,又豈會沒有出頭之日,不過就是千多年的蟄伏而起.”
“千多年?師傅,還我還學藝干啥?千多年,幾十代人的含辛茹苦,幾十代人的忍辱偷生,師傅啊,我看不下去!”
王重陽的語調如同呻吟,他臉上的神情放佛是在掙扎,他攥緊的拳頭讓劉涚感覺到那種不甘的憤怒,也在讓劉涚一顆死寂的心隱隱開始共振。
“你看不下去也得看下去!你是我道門的瑰寶,卻不是逆天改命的妖孽,要說妖孽.”清虛散人怒斥王重陽之后,眼神卻轉動起來。
感覺到清虛散人的視線投到自己身上就不再搖晃,劉涚心中一陣湛然:難不成,逆天改命的妖孽竟然是我?清虛散人啊,你可不要這般瞧得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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