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爲你有多瞭解我?”林安夏平息混亂的氣息。
“比任何人瞭解你。”葉林舒將手揣在風衣口袋裡, 斜靠著車身:“如果僅僅只是因爲和駱晨曲發(fā)生過關(guān)係就和她在一起,作爲一個女人,你太幼稚了。”
“你以爲你有多成熟?”林安夏看著面前的葉林舒, 嘴裡還瀰漫著血的腥味, 夜晚的風很冷, 林安夏穿著單薄的睡衣, 一點也感覺不到冷。
葉林舒看了眼她穿的衣服:“我們交談完畢。上去吧。”最後的三個字, 他壓低自己的聲音儘量讓自己顯得平靜穩(wěn)重。
“不見。”林安夏回過頭去,轉(zhuǎn)身頭也不回的消失在葉林舒的視線裡。
葉林舒坐回車上,看了眼林安夏還給自己的衣服, 拿起來想要丟出去,手指就那樣僵硬在半空, 微微的嘆了口氣, 葉林舒靠著車身收回自己的手:
林安夏啊, 林安夏,你到底要彆扭到什麼時候。
那一晚, 葉林舒的車子就那樣停在樓下一夜。葉林舒在車裡聽了一晚的音樂。徹夜無眠。
******
林安夏走回房間,狠狠的關(guān)上門,世界在一剎那安靜了下來,神態(tài)安然的躺回牀上,關(guān)燈, 睡覺。
過了許久, 嗡嗡的哭泣聲從被窩裡傳出來, 孤單, 寂寞, 甚至是傷心的哭聲彼起彼伏,在黑暗的房間裡響起, 窗外投進慘白的月光,月影飄渺,映照在流蘇窗簾上,一片一片,破碎的宛如一個夢,一個永遠無法圓滿的夢。
葉林舒,葉林舒,我們到底怎麼了?
******
第二天醒來,已是中午十二點的時間段,臉上黏糊糊皺巴巴的,看到鏡子裡的自己,林安夏差點沒尖叫出聲,這不是活生生的難民嘛,因爲要接受電視臺的採訪,總攻特別給了一天的假期,採訪在晚上六點,在此之間,林安夏必須得將這個嚇人的核桃眼和黑眼圈遮掉。
不得不說突然空出來的時間讓林安夏有些手足無措,計劃已經(jīng)做完,和網(wǎng)站的合約快要到期了,短時間內(nèi)林安夏是不可能開新文的,思來想去,林安夏覺得還是應(yīng)該去買套衣服,好歹是第一次熒屏亮相,一定要給粉絲留個好印象才行。
五點一刻,駱晨曲的車整點到達,林安夏踏進演播室的大門,主持人還在錄製上一個節(jié)目,現(xiàn)場請來了畫妝師,看到林安夏的妝容,搖了搖頭:“這妝不適合上鏡,換一個。”於是林安夏又被趕上化妝臺,六點差五分,所有工作準備就緒,主持人看了眼林安夏:“夏小姐,可以開始了嗎?”林安夏看了眼眼播室的觀衆(zhòng),觀衆(zhòng)席上坐了許多沒見過面的書迷,駱晨曲坐在第一排的角落,蘇莎莎在正中間,白雨也來了,朝林安夏擠眉弄眼,可是……眼裡閃過一抹失落,那個人,沒有來……
“嗯,可以了。”林安夏微笑著點點頭。
攝影師比了個OK的手勢,訪談就此開始。
開始的時候,訪談很順利,林安夏對每一個問題細心回答。
演播室裡鴉雀無聲,氣氛安靜而嚴肅。林安夏一直保持微笑,眉頭微微皺著,這是她緊張時的習慣性動作。在演播廳的某一個角落,清淺不一的光影裡,葉林舒的背影僵直,他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鏡頭前的臉,那張臉被化妝師細細雕啄,變的紅潤,只是無論怎麼化,依舊掩飾不了一臉的疲憊和倦怠,她很累吧,今天過後她還要承受更多,不好的言論,或是鼓勵的話。
你能接受嗎?夏。
他看她淡定自若的樣子,主持人問:
“你筆名的由來是什麼?”
她答:“祭嗣那個夏天消失的一切,就是這樣,我希望從新開始新的希望。”
主持人:“你平常的寫作習慣是什麼?”她不好意思的笑笑:“卡文的時候會吃甜食,順利的話會走火入魔。”
“哦,怎麼個走火入魔法?”
(笑)“寫《因緣》的時候花了一整個晚上,從第一天晚上八點到第二天凌晨七點左右,很順手,一氣呵成。”
全場關(guān)衆(zhòng)驚訝,主持人連連稱讚太有才了,最後,主持人問道:“外界有傳言說你高中撤學,還賣過血?”自此,此次訪談進入高,潮,葉林舒僵直了背,死死盯著面前的林安夏。
連蘇莎莎都有些好奇。她從不知道林安夏的過去,每次提到這些問題,林安夏也刻意的迴避,因此,即便是住了將近四年的好友,蘇莎莎也從不多問,這是她的隱私,她不願意,她也不多問。林安夏是堅強的,可她的堅強又總是讓她心疼,她初次見到她的時候,林安夏才十八歲,正是青春綻放的最好年華,那時候,蘇莎莎覺得林安夏是個奇怪的人,一整天都不出門,半夜出來找水喝的時候差點把蘇莎莎嚇死。
“妞,這都凌晨十二點了,你幹啥呢?還不睡。”
“哦。”林安夏應(yīng)了一聲之後突然倒在地上,自那以後蘇莎莎就知道了林安夏的職業(yè),和她永遠不會好的貧血癥。
林安夏令她心疼,可是現(xiàn)在,她最不願意提起的往事就要揭開,蘇莎莎竟然變的極度不安起來。果然,她看到林安夏眼裡迴避的目光,少頃,林安夏的眼眸和駱晨曲對個正著,林安夏點點頭:
“是的,外界傳言不假。”林安夏十分淡定的看著鏡頭:“我在孤兒院長大,自我有記憶起,離我最近的人是孤兒院院長,林奶奶。十七歲那年,林奶奶心臟病突發(fā),孤兒院的孩子也四散分離,我留下來,陪在在她身邊,那年國家資助的錢已經(jīng)無法延續(xù)林奶奶的醫(yī)藥費,所以我在醫(yī)院賣過血,可惜沒有成功。”林安夏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
這分明是堅強而又心疼的笑,葉林舒內(nèi)心一沉,彷彿回到了那年夏天,十七歲的林安夏跪在醫(yī)院的長廊裡,一頭微卷的長髮遮住她的大半張臉,她低著頭,面前擺了一張紙,白淨的紙張上,整齊的寫了幾個字:
賣血,求拯救。
這是當年紅極一時的“拯救門”事件。那時,葉林舒站在很遠的地方,形形色色的人從她身邊過去,無人問津:
“騙人的吧?”
“又是炒做!”
有人小聲的質(zhì)疑,林安夏始終沒頭擡過頭,他當然知道她心地善良,三天前她還救過葉微的命,於是,他做出人生裡至關(guān)重要的一個決定,他走上前,蹲下身,看著小小的她:
“我?guī)闳ヲ炑桶桑蛟S我需要你的血。”他不敢保證她就是他需要的那個人,可那時,他只是想要給她希望而已。於是,下一秒,那孩子飛快的擡起頭來:
“謝謝你……”聲音沙啞,帶著濃濃的鼻音,她用那雙帶滿血絲的眼睛看他,兩行眼淚流了出來。
在這個世界沒人相信她的時候,他選擇相信她。然後,他血型竟然真的和葉微的吻合,在葉微陷入重癥危機那幾天,她的確幫了忙。他因此和她漸漸熟絡(luò),他其實可以不用取她的血,他因此內(nèi)心不安,每日將菜送到她面前,他能做的,唯有這些。
老人去世那天,林奶奶拉了他的手,她說:“小林,小夏這孩子我實在是不放心,拜託你,幫我照顧照顧她,她賣血得來的錢沒用上,你拿著,給葉微養(yǎng)病。你也不容易。”
“林奶奶……”葉林舒還想說什麼,老人已經(jīng)停止了呼吸。林安夏跪在地上,突然哇的一聲哭出來:
“林奶奶……我不要一個人,不要一個人!”
那一天,林安夏失去了唯一的依靠,她跪在地上哭,怎麼都不肯起來,直到最後暈過去。
他知道林奶奶在她心裡的重要,她把她當親人一樣疼愛,她無依無靠的時候,是她給了她希望,給她一切。現(xiàn)在,所有的一切都沒有了,沒有人能受得了那個打擊,更何況,她還是個十七歲的孩子!
林安夏醒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在葉林舒家裡。林奶奶的屍體在那日火化,林安夏站在原地,沒有哭,眼淚已經(jīng)流乾了,她從未體驗過這種滋味,比死還要絕望的黑暗撲面而來。
是的,她絕望了,他覺得她的人生就這麼完了。
依稀記得那些逝去的夏天,她依偎在林奶奶懷裡“林奶奶,我長大了要當醫(yī)生,專給窮人治病,不要錢!”
“林奶奶,等我長大了,我要帶著你環(huán)遊世界。”
“林奶奶……”
林奶奶……
“林奶奶已經(jīng)去世了,這是誰也改變不了的事實!”這是葉林舒說的。他交給她的,勇敢面對現(xiàn)實。
而此刻,她一臉平靜的看著觀衆(zhòng):“這就是我的過去,或許有那麼一點不用尋常,但已經(jīng)過去了,我希望我親愛的書迷們不要在提此事。更不要藉此炒作,我愛你們,正如我愛我的文字。或許我真的很愛逃避,但是,親愛的們,原諒我的膽小吧。”她輕嘆口氣,彷彿在做人生中至關(guān)重要的決定,她希望書迷諒解她,原諒她的膽小和逃避,她不想再提這些,就算有人說是迴避也好,她承認她是膽小鬼。
有的書迷已經(jīng)爲此感動的哭了,林安夏卻很鎮(zhèn)定。她紅著眼睛:“五年,感謝愛我的讀者,我對你們,是靜靜的的深愛。”臺下響起一片掌聲。
主持人有些哽咽,揚起嘴角:“看來夏祭是個很堅強固執(zhí)的姑娘,下面,我代表觀衆(zhòng)問一個小小的私人問題,有讀者一直想知道你和著名作家一曲的戀情真假。”
林安夏沉默了,她將目光落到駱晨曲身上,他什麼也沒說,只是輕輕揚起嘴角,露出一抹淺淺的笑意,林安夏讀懂了,轉(zhuǎn)而看向鏡頭:
“我想,我很幸福。”說完,脣角揚起一抹微笑。
這是自錄製節(jié)目開始,林安夏最美麗自然的微笑。她突然明白,當你急切的想要尋找一個肯定時,對方的微笑足以給你一切,答案,勇氣以及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