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
“嗯。我等你。”許若凌點頭,順從地聽著她的話,心里暖暖的,復雜的情緒也漸漸遠去,此時此刻,只需要蘇圣徨的陪伴,就夠了。
思來想去,覺得哪怕是呆在家里也不能不工作,許若凌撥通了方司玨的電話,想要詢問一下今天的工作狀況,撥了許久,方司玨疲憊的聲音才從電話中傳來。
“若凌?我今天很忙,依嵐病了沒有來,工作比較多,先掛了,你自己注意身子。”還沒有等許若凌反應過來,方司玨就掛了電話,沒有一丁點的猶豫。許若凌癱坐在床上,晨依嵐生病了?一定是因為自己的緣故,許若凌一下子起身,不行,一定要去看她,有些事要是不及時說明白,就太晚太晚了。匆忙理了理頭發(fā),將身上的禮服小心翼翼地換下,換上平時的休閑服裝,許若凌提著包出門。
玻璃茶幾上零落的酒杯散得到處都是,杯盤狼藉,空空的酒瓶在地上滾著,渾濁的酒液在瓶中翻滾著,如同晨依嵐的心,怎么也平靜不下來,蘇圣徨的事對她的打擊太大了,晨依嵐癱在沙發(fā)上,一頭的長發(fā)散亂著,完全失了分寸。眼角的淚痕未干,新的淚水又已醞釀,滾燙的淚從臉頰上劃過,晨依嵐感到自己的頭火辣辣的疼,然而,心卻突然失去了感覺,手輕撫著胸口,溫熱的心臟,還在跳動嗎?
修長的身軀筆直地躺于沙發(fā)上,唇角依舊殘留著宿醉的酒液,目光空洞無神,一改往常炯炯有神的模樣,容顏依舊是那么美麗,然而卻帶著病色,蒼白的面頰上失去了血色,手指微微顫抖,手中的酒杯亦然顫抖,將酒杯端至面前,目光透過了棕色的酒液,一下子集中于門邊那張熟悉的令她心痛不已的臉龐。
她一手扶著沙發(fā)的扶手,一手撐著茶幾的邊緣,有些吃力地站起身來,由于宿醉的緣故,頭疼欲裂,身體也開始晃動,強撐著精神走到門前,她吃力地依靠著門框,竭盡身體的最后力量,唇彎曲地那么不自然,唇角盡是苦澀的意味,“你來了?”
身體不受控制地倒向一邊,晨依嵐恍惚地倒下去,將要觸碰到堅硬的地面,然而身體卻一下子被摟住,她有些喘氣,卻沒有抗拒的意思,將頭緩緩靠在那溫暖的懷中,眸卻是盡力望著面前朝思暮想的人,“我知道,你一定會來的,你還關心我,是不是?”
蘇圣徨感到心中一陣酸澀,從沒有見過晨依嵐頹廢成這個樣子,更別說是由于她的緣故,眉頭緊鎖,蘇圣徨無奈地搖頭,“依嵐,你喝多了,我扶你去休息。”
“我沒有!”晨依嵐想要用力推開她,然而雙手一到她身上,就變得軟弱不已,根本毫無抵抗可言,“圣徨,難道我們的四年,你都忘了嗎?那時候,陪在你身邊的,不是許若凌,是我!”淚水不住地淌下,沾濕了她鬢間的發(fā),晨依嵐不住地用拳頭捶打著蘇圣徨,然而力道越來越小,最終只是將頭埋在她的懷中哭泣,手緊緊地揪著她的衣服,不愿意離開她的身軀。
“依嵐,別這樣。”蘇圣徨抓住她的兩只手,將她擁入懷中,眼眶竟也漸漸紅了,“四年來,你為我做的,我都知道。”
晨依嵐只是啜泣,順從地依偎在她懷中,試圖感受最后一絲的溫暖。
“你對我的感情我都知道,我很感謝你……”蘇圣徨輕撫著她的背,嘗試著緩和她的情緒,然而心卻疼得透徹,“大學的時候,是你陪在我身邊,以后的日子,我會陪你一直下去,以朋友的身份。”
晨依嵐一怔,唇微微顫抖,卻依舊緊緊抓住她的手,“圣徨,我從沒有求過你什么,現(xiàn)在,我只求你能夠留在我身邊。”她輕柔地撫著蘇圣徨的臉,“我會比她更好。”
蘇圣徨有些不自然地側頭,疲憊的眸中盡是歉意,“你累了,我扶你去休息。”
晨依嵐卻是不情愿地搖頭,想要推開蘇圣徨扶著她的手,然而頭疼了起來,身體一下子軟了下來,癱倒在蘇圣徨懷中,沒有一絲一毫的力氣起身,蘇圣徨見狀則是順勢將她抱起,不顧她的拒絕,幾步走到沙發(fā)前,將她小心翼翼地放下,動作輕柔而緩慢,生怕她受到一點委屈。
“睡一會吧,我在呢。”蘇圣徨俯下身子,坐在她身旁,將身上的西裝脫下,仔細地蓋在晨依嵐的身上,幫她掩好每一個角落,這才握住她的手,溫柔地望著她。
清澈的眼靜靜地注視著面前俊美的面龐,晨依嵐沒有言語,然而剛才的話卻使得她心安不已,蘇圣徨輕撫著她的額頭,很舒服很溫暖,“睡吧。”
晨依嵐點頭,終于緩緩閉上雙眼,緊緊握著蘇圣徨的手,呼吸漸漸均勻起來,享受著蘇圣徨的輕撫。
見晨依嵐已睡去,蘇圣徨抬頭望了望墻上的鐘,已經(jīng)是傍晚五點左右,差不多該回去了,許若凌還在家里等著,端詳著晨依嵐的睡顏,蘇圣徨悄然起身,想要將手從她懷中抽出。
剛站起身來,手一下子被握緊,蘇圣徨沒來得及反應就被晨依嵐拉到了面前,晨依嵐睜開雙眼,凝視著她的面容,嬌美的唇覆上蘇圣徨的唇,溫柔地吮吸著,手攬住她的脖頸,似乎想要索取更多,蘇圣徨一怔,她的唇是苦澀的,沾上了淚水,卻更加帶有憐惜的味道,沒能狠下心推開她,蘇圣徨閉上雙眼不忍見她的模樣。
門邊突然傳來清脆的重物落地聲,蘇圣徨下意識地往門前瞥去,卻一下子站起身來,雙眼直直地盯著門前的人,竟有些氣喘起來。
晨依嵐循聲望去,一絲驚異涌上眉梢,卻被極快地遮掩了,依舊是沉靜的面容。
門前,許若凌失神地站著,手邊是一袋禮品,重重地落在地上,已經(jīng)摔得有了裂隙,她就這么站在門前,無神的表情卻使得蘇圣徨心疼不已,急于上前解釋,然而剛要開口,許若凌轉身就跑了出去,蘇圣徨顧不得晨依嵐的反應,推門就追了出去。
面色一下子憔悴下來,晨依嵐癱倒在沙發(fā)上,淚水順著眼角的弧度落下,心,很苦,苦得快要受不了,微微蜷起身子,晨依嵐依偎在沙發(fā)上,停止了抽泣,終于放聲大哭起來。
許若凌走得極快,手一直捂著嘴,生怕自己哭出聲來,原本是想替蘇圣徨來探望一下晨依嵐,同時解釋一下她們之間的關系,希望她可以諒解自己,現(xiàn)在看來原是不必的,她們是很好的一對,她早就應該預見到了,從一開始,她許若凌,才是最最多余的。
“若凌,別走。”蘇圣徨追上來,拉住她的手,卻被狠狠地甩開。
許若凌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明天之前我會把東西都打包好,馬上搬出去。”
蘇圣徨感到呼吸都停止了,心疼得有些難忍,“不是你想的那樣。”
“別再說了,我沒有怪你。”許若凌冷冷的聲音傳來,如同一根極鋒利的針,深深地刺痛著她的心。
“你沒有錯,是我太糊涂了。”許若凌轉過身來,蒼白的面容上竟然浮現(xiàn)出一絲笑意。
蘇圣徨站在原地,只是默默地注視著她,沒有任何言語,也根本說不出什么話來。黃昏總是凄冷的,冷的她不禁有些顫抖,昏黃的路燈早早地亮了起來,將兩人之間的距離照得明顯。
“我一直在想,我們是否應該在一起,我們的地位、性格差距實在太懸殊了。”許若凌將鬢間的發(fā)順到耳后,眼瞼低垂著,情緒可見一斑。“晨依嵐她,比我優(yōu)秀,比我更有資格得到你的愛。”
稍稍后退了兩步,她咬了咬唇,身體有些顫抖,“蘇圣徨,我們結束吧。”
拳頭一下子攥起,一絲怒火自那冷徹的眸中燃燒起來,蘇圣徨眉頭緊鎖,呼吸的聲音明顯加重,“許若凌,你說什么!”
許若凌沒有任何反應,只是漠然地凝視著那熟悉的面容,目光卻是如此陌生。
“許若凌,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一下子走到她面前,蘇圣徨咬著牙,眼中布滿了血絲,為什么,為什么這么輕易就說結束,為什么不聽她解釋。
“我很清楚我在說什么。”許若凌有些為難地閃避著蘇圣徨的目光,不敢與她直視,一旦如此,只怕會一下子心軟。
“許若凌,我以為你會理解我,可是你沒有,你根本就不相信我,也從沒有對我們的感情坦誠過。”蘇圣徨抓住她的手,力道有些大,許若凌忍著疼痛,卻也不吭聲,“現(xiàn)在你輕描淡寫一句話就想結束,我告訴你,沒那么容易。”狠狠地盯著面前令她毫無抵抗的女人,蘇圣徨搖了搖頭,幾乎可以聽見心碎的聲音。
“我?”許若凌一聲輕笑,貼近那熟悉無比的臉,“你說我狠心?”蒼白的面容如此憔悴,許若凌竟開始笑了起來,那笑聲沾染了黃昏的凄涼,如此令人心碎,“蘇圣徨,我一切都看見了!”許若凌的眼神開始空洞起來,語氣竟有些激烈,“蘇圣徨,是你!是你告訴我你會處理好一切,你告訴我一切都會過去,哪怕蘇董不同意,你也會陪我一直走下去,是你告訴我要相信我們的未來,我相信了,可是結果呢?”她走近了一些,目光蒼涼不已,“我沒有看錯,你也不必再說了。”
“我對她沒有感情……”
“那你為什么不拒絕!!”
蘇圣徨想要說些什么,然而卻什么也說不出口,只是站在原地徒然地望著她,無濟于事。沒錯,她沒有說錯,是自己沒有能夠讓她安心,都是她蘇圣徨的責任。
“圣徨,我們是一時沖動,可是到了現(xiàn)在,我們不能再沖動下去了。”許若凌凝視著她的面容,“放手吧,好嗎?”
蘇圣徨沉默,寒風拂過她的身體,砭人肌骨,滲透入了骨髓,面前的女人如此熟悉,近在眼前,卻又是那么的遙遠,那么的漠然,遠得根本觸碰不到,從沒有感到兩人之間有著如此懸殊的距離,直到現(xiàn)在,她終于體會了痛苦的滋味。
“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蘇圣徨,以后別再這樣,我不值得。”轉過身,許若凌佯裝堅強,一步一步,沿著路燈的光亮,然而心卻似被困在黑暗中一般驚恐地跳動著,她強迫自己不回頭,她知道,如果回頭,她根本不可能舍得,蘇圣徨占據(jù)了她全部的心思,怎么能做到說放下就放得下呢?親眼看見晨依嵐吻她,親耳聽見晨依嵐說離不開她,除了成全她們又有什么辦法呢?淚水止不住地下流,壓抑已久的情緒積攢在喉間,眼看就要爆發(fā),急忙捂住嘴,強制把自己的情緒控制住,然而淚水卻只是徒然地下滴,心,在滴血。
望著她遠去的背影,蘇圣徨落寞地站在原地,唇微微顫抖著,手緊緊地捂著心臟的位置,頹然轉過身,腳步如同踩在棉花上,恍惚迷離,在黃昏的閃爍中漸漸消失。
忍不住回頭,許若凌望著那落寞的身影逐漸遠去,遠得看不見了,一下子癱軟在地上,唇劇烈地顫抖起來,終于忍耐不住情緒的積攢,倚著路燈失聲痛哭起來,沒有了她的夜,那么冷,那么長,該如何捱得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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