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如赫沉重的步伐迴響在門邊，不時地擡頭喘息以緩解情緒，以免做出過激的舉動，顏如赫咬牙控制著即將爆發的情緒，雙手撐在書桌邊，雙眼緊閉。

“我已經給你訂好了去美國的機票，從明天開始，你負責監管美國分公司，至於顏氏總部，就不必再插手了。”

“爸爸……”

“菲菲，我警告你，要是再敢離開我的視線範圍一步，後果你自己負責?！?

顏如赫站起身來怒視著身後的顏菲，伸手撐在桌子上，眼刀鋒利，幾乎要扎入顏菲的心底。

顏菲輕輕嘆氣，“爸爸，你一定要做的這麼絕麼?！?

“顏菲，這是你該對我說的話嗎？你別忘了，作爲你的父親，我可以把你捧到這個位置上，也可以立即凍結你的所有，你最好不要挑戰我的底線?！?

顏如赫的眼光突變，銳利的眼刀毫不留情地衝著顏菲直刺過去，嚴酷的語氣不容反駁，板上釘釘一般牢牢地固定。

“作爲顏氏的長女，我願意爲顏氏傾盡所有，我很感謝你把我一手捧到了這個高位上，讓我擁有了別人所沒有的東西，可是誰都有身不由己的時候，從小到大我都一一遵循著早就安排好的軌跡來生活，從沒有反駁過你的任何要求，這一輩子，我只求你這一次，就這一次?！?

顏菲緊緊咬脣，面對著從小隻是一味唯命是從的顏如赫，不知爲何，總有一種惴惴不安的感覺，風雨襲來船隻搖曳的恐懼，卻也奈何不了對於蘇聖徨的切身思念。

顏如赫的目光沒有片刻的撼動，狠狠地盯著顏菲的眼睛，絲毫沒有鬆懈的跡象。

“想都別想。”

簡單的四個字卻像是宣判了最後一絲僥倖的死刑，顏菲絕望地皺眉，微微後退幾步，過了很久，才控制好情緒，平復了沉重的呼吸。

顏如赫直截了當地坐到桌前，翻開看到一半的文件，餘光淡淡地瞥了顏菲一眼。

“好好準備一下，明天早上姜宇會送你去機場?！?

顏菲側過臉去不看他的眼睛，心底涌動的酸澀無可言喻，強行壓抑著心中想要再次爭取的意欲，聲音帶著些許的顫抖，

“知道了?！?

沒有能夠強迫顏如赫改變心意的事物，這點顏菲再清楚不過，這次要將她強行送出國恐怕是對於蘇聖徨和她的事早有耳聞，既然事實已經如此，那麼再如何分辨，也難以撼動顏如赫固執的心意，顏如赫的爲人，沒有人比她更清楚。

默然轉身向門口走去，指節由於過分用力早已煞白，顏菲強忍著突襲而來的酸澀，默默離開顏如赫垂直的目光，只是想快點逃離這種煎熬，已經疲於掙扎，看來與蘇聖徨的一切，終究還是成爲了一場空，最終什麼也沒有，卻失去了一切。

蒼白的病房裡，蘇聖徨靜靜地躺在牀上，雙眸緊閉著，沒有一絲生氣，額角的傷口已經做了處理，面容很是平靜，沒有一絲波瀾，彷彿睡著了一般，都不忍將她吵醒。許若凌拉過椅子坐在她的牀邊，將她纏滿紗布的手握在手心，她的手很是冰涼，由於血流不暢而微微泛紫。

小心翼翼地幫她掖了掖被子，如同在姑姑家的那天晚上，靜靜地注視著她安詳的睡容，然而此刻，卻只是想讓她快點醒來，快點度過所謂的七十二小時，還有好多的話來不及說，還有好多的事等她一起去做，怎麼能這麼一直沉睡下去。

輕輕伏在她的耳邊，許若凌緊閉著雙眼靠在她的脖頸間，感受著那熟悉的味道，是怎樣的決斷和殘酷才使得她捨得放棄對於蘇聖徨的留戀，而在車禍的瞬間才發現那種情意根本割捨不斷，藕斷絲連，血液早已匯聚在一起，如何也難以再分辨。

脣於她耳邊輕啓，手指拂過那光潔的面龐。

“我等你?！?

門外響起急促的敲門聲，許若凌在她額上輕吻一下，緩緩過去開門。

“若凌，聖徨她怎麼樣？”

晨依嵐急促地喘息著，手緊緊拽著一旁方司玨的衣角，面色倉促，顯然是跑著過來的。

許若凌輕輕關上門，示意晨依嵐和方司玨跟著她到走廊的另一頭，以免打擾到蘇聖徨的休養。

“醫生說……如果七十二小時內不能醒來，恐怕就……”

許若凌沒有說下去，只是酸澀地咬了咬脣，當醫生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又如何能夠接受這般的事實。

晨依嵐臉色煞白，顫抖著上前按住許若凌的雙肩，

“你說什麼呢，別跟我開玩笑好嗎？聖徨她一直都是好好的不是嗎？怎麼會……成現在這樣？”

許若凌沉默，緊緊地攥著雙手，深深地皺眉。晨依嵐揪著她的力道愈大，劇烈地推搡著她的身體，眼刀直直地刺入她的心底，無奈地搖頭，

“你說?。　?

一旁的方司玨見狀則是急忙上前拉住晨依嵐，然而她卻在懷裡愈發掙扎起來，目光悵然，無言地責怪著許若凌，淚，從紅腫的眼眶中悄無聲息地落下，只是無助地哭泣著，不再言語。

方司玨緊擁著她，目光偏向許若凌，

“蘇董知道麼？”

許若凌疲憊地點頭，“已經通知蘇董了，現在估計在來的路上。”

方司玨微微嘆氣，伸手扶了扶許若凌的肩以示安慰，

“別有太大壓力，不怪你?！?

許若凌不語，只是淡淡點頭，不論別人如何認爲，在她的心裡，自己就是蘇聖徨車禍的始作俑者，要不是因爲她，蘇聖徨怎麼會不顧生病的危險到楚氏來尋她，更不會在路上遭遇車禍，不怪她，又怪得了誰呢？

方司玨輕撫著晨依嵐的背，握住她的手來給她安慰，順勢擡頭望向許若凌，緩緩開口，

“我們去看看蘇總，可以麼?！?

許若凌點頭，眸卻是低垂著，晨依嵐此刻任何的一個眼神都可以輕易地將她殺害，根本不敢直視那雙幽深的眸，只是寞然地走在前面，然而背上卻是火辣辣的，幾乎能感覺到她致命的目光正狠狠地盯著自己，無奈地搖頭，接踵而來的是浪潮般的酸澀。

走到蘇聖徨的病房前，許若凌緊捏著門把手，手由於過度用力而微微泛著青白，蘇聖徨的傷勢不輕，一旦讓晨依嵐看見她躺在牀上的模樣，恐怕只會增加對於自己的怨恨，可是事到如今，還有什麼不敢承認的呢，還有什麼比蘇聖徨的安危更重要，不想再這麼欺瞞下去，許若凌咬了咬牙，緩緩按下了把手。

蒼白的病房，慘白的牀單。

牀上，卻是空無一人。

許若凌驚懼地後退，手緊緊地撐在門上，對於眼前的一幕完全無法接受，十分鐘前，蘇聖徨還好好地躺在那裡，還好好地在她的視野內安睡著，而就是這短短的時間之內，就這麼不見了？身受著這麼重的傷，能去哪兒呢？

晨依嵐望著面前空蕩蕩的病房，心中陡然而生了一絲涼意，原本已經做好面對蘇聖徨重傷的場面，此刻卻被這一片驚懼的空白晃了眼睛，難以置信地走上前去，查看著身邊的那張牀，牀單被整齊地疊好，一塵不染，像是從沒有人來過。晨依嵐集中了目光，伸手撫上那慘白的被子，卻感受到了熟悉的餘溫，晨依嵐一下站起身來，像是觸了電一般緊張地縮手。

才走沒多久，一定是的，就在她們離開的時候。

“不會的，不會的。”

許若凌呢喃著，逐漸後退，難以接受蘇聖徨失蹤的事實，爲什麼沒有留在蘇聖徨的身邊好好照看她，爲什麼又讓她從自己身邊消失不見，以往的數次僵局一一映入眼簾，每一次都是她許若凌狠心離開，甚至在蘇聖徨最需要安慰的時候離開，這次，是她的報復麼。

淚，火辣辣地從面龐上滾落，許若凌失神片刻，卻像是記起了什麼，飛快地往門外跑去。

一定沒有走遠，一定只是開玩笑，在這麼關鍵的七十二小時，怎麼能拿自己的性命來開玩笑，就算要報復，也不能不顧自己的身體。

一味地沿著醫院的走廊快跑著，許若凌的目光搜索著每一處角落，著急地跑到醫院的前臺處，粗重地喘息著，許若凌望著面前漠然的護士，吃力地開口，

“請問一下有沒有見到重癥監護室的患者？”

“沒有?！?

護士自顧自地調試著手上的藥水，並沒有怎麼理會焦急不已的許若凌，只是不耐煩地側身。

許若凌緊繃的神經幾乎要崩潰，匆忙離了前臺，急切地往醫院的出口奔去，如果只是這麼短的時間，那一定不會離開醫院，一定還沒有到出口。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詢問了醫院門前的保安和護士，都沒有絲毫有關蘇聖徨的消息，就像人間蒸發一般，像是從沒有在這個世界上過，蘇聖徨將她的最後一絲蹤跡也帶離了，沒有留下任何尋找的機會。

許若凌失神地撐著門框，望著面前一輛又一輛高聲疾呼的救護車從眼前飛馳而過，那車裡都是一條條亟待救援的生命，可她的蘇聖徨呢？到底去了哪裡？就算要躲著，又怎麼可以這麼忽視自己的身體。

心，生疼生疼的，許若凌默然地注視著面前一片暗沉的陰霾，緩緩俯下身子。

錯了，一切都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