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強愣在了原地,頭皮一陣發麻。他看到龔濤拿著一盤光碟走了過來。
“就在這裡了,”秦林接過光碟,“圖像、聲音,一樣都不會漏。我們還要再看一遍嗎?”顯然龔濤之前已經確認過了裡面的內容。
潘強沒有說話,他清楚地記得昨晚的事——自己在屋內拿出信封的舉動,自言自語的那些話,甚至書寫的內容,都可能被清楚地拍攝到了。
秦林把光碟放入了筆記本電腦中。很快,毫無懸念地,一切都被揭破了。
“如果是打印的,字體都一樣,你還可以狡辯。可你卻選擇用手寫的形式來寫這封信。如此一來,你該不會賴賬了吧?”秦林指著電腦畫面中的放大文字,與手中這封信的字跡對比著。
“沒錯,是我做的。”潘強終於低下了頭。
“你無非是想要錢而已,爲何要殺人?就連靈雲都不放過,你差點害死了他,你知道嗎?!”龔濤質問他。
但潘強的表情很僵硬:“是那孩子給了你們啓發吧?早知道我就不該那麼手軟了。不過,我既然都已經承認了,現在應該有權保持沉默吧?”
“既然你不願意說,那就我替你說好了。”秦林說。
潘強擡起頭望著秦林,眼神中充滿了焦慮。他究竟查到了多少信息,潘強不敢想象。
“我懷疑他很早之前就有了這個計劃。”
“是因爲錢?”龔濤問。
“嗯,但這裡面卻有個故事。還記得你們收到的第二封信嗎?”秦林拍著龔濤的肩膀說,“裡面寫著,‘你早晚會意識到,這是我應得的’。這句話中用的是‘你’,他完全是在針對你一個人。現在,我幫你意識到了。”
“意識到什麼了?”龔濤不解地問。
“可以說是,父債子還吧。”秦林說,“龔濤,你對你父親的原來了解多少?”
“我父親?跟他有什麼關係?他是個好人。”
“不能否認,老人確實待人親切、和善,可這些都掩蓋不了過去的事實。”秦林從皮包中取出了一支檔案袋,從中拿出了一些資料遞給龔濤,“你父親如今的資產可以億來計。這是在你三歲那年,他從海外歸來,利用之前盈利獲得的錢創辦了自己的公司和企業,之後逐漸做大後,才累計了這筆巨大的財富。”
“說這些是什麼意思?”
“問題是在回國之前的四年左右時間裡,你父親在商業上的行爲記錄完全是空白。”
“你想說什麼?”龔濤反覆看著資料,不知道秦林的意圖。潘強則在一旁緘口不言,低頭回想著事情。
“這四年的時間裡,他一直待在海外,就連你出生時他都沒有回來看你一眼。事實上,他一直沒敢回國,是因爲在逃避一件事。”
“逃避?什麼事?”
“你應該先問問他創辦公司的這些錢是哪裡來的。在海外的四年時間裡,他沒有任何商業上的舉動。毫無疑問,這些錢是在他出國前積攢下來的。”
“有什麼不正常嗎?”
“你知道有多少錢嗎?”秦林忽然問道。
龔濤搖搖頭。
“也許是三千萬吧。”高德誠插話道,這些人裡又是他最快有了思路。
“沒錯,三千萬。”秦林用手指指高德誠,以示讚賞。
“三千萬……”龔濤唸叨著,似乎明白了許多。
“這些錢是從哪裡來的呢?”秦林又從資料中抽出了一張紙,“你父親出國前,在國內創辦了一家小型公司,而起初這家公司的資金不過幾萬。隨後的三年內,這家公司幾乎在任何商業領域上都沒有建樹,但卻令人驚詫地積攢了三千萬的資金。”
“怎麼會這樣?”
“我知道我所說的也許會讓你很難接受,不過這些都有根有據。三年的時間內,你父親的公司一直在非法集資。”
“怎麼會這樣?”龔濤一時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就像現在的傳銷一樣,你父親的公司也是這種樹狀結構,藉著項目投資和積累資金的幌子,不斷地吸引會員入會,擴大聲望。每人入會都需交納一定的費用,再由這些人去發展下一層會員,每發展一人,新會員所繳納的費用中就會有一部分提成分給介紹人。這種‘遊戲’規則在當時來說,非常具有吸引力。如此一來,很多人躍躍欲試。最終可想而知,除了位於樹狀結構低層的人以外,其餘人都賺得了不同的利益。而賺取最多的,當然就是這棵‘樹’的樹根人物,也就是你父親。三千萬,三年的時間裡,就這樣搞到了手。”
“那麼,他之所以跑到海外就是爲了逃避警方的追擊了?”龔濤顯得有些沮喪。
“這只是一部分原因。那時的法律還存在很多漏洞,你父親成功地鑽了許多空檔,因此逃過了警方的追查。”
“那他在逃避誰?逃避那些受害人?”
“那些人自知理虧,也沒有耐心去爲了那幾個錢就追查幾年。你父親主要是爲了躲避另一個人。”
“誰?”
“當年與他同甘共苦的好兄弟,也是與他一同創辦這家公司的人——黃啓昂。”秦林扭了扭痠疼的脖子,“爲何要逃避這個人呢?我想你們都明白了。公司共集資三千萬元,按理來說你父親應該分得一千五百萬,但他卻獨得了全部。沒錯,他揹著他的好朋友,一個人攜走了這筆鉅款,逃往海外,一躲就是四年。”
大廳內頓時一片寂靜,也許大家都想象不到,龔濤的父親當年竟是這樣一個人。
“這件事後來便不了了之,連警方也沒有再過多去追查。你父親一直待在海外,把你和你母親留在國內,直到四年後,他得知了一個消息——黃啓昂因病去世。他這纔回到了國內,平息了這場風波。”
“事情就這樣結束了?”龔濤知道,秦林不會講沒意義的故事。
“事情當然沒有結束。儘管銷聲匿跡了三十多年,但這個黃啓昂卻一直都活在人世。這纔有了這封恐嚇信——‘三千萬……這是我應得的’。”
衆人爲真相所震驚著,紛紛看向了潘強。
秦林也望著他:“沒錯,潘強……不,黃啓昂,你終於出現了。”
“哈哈哈……”潘強忽然大笑了起來,“沒想到我還能在有生之年聽到別人叫我的真名。”
龔濤望著這個滄桑的老人,忽然說道:“我代表我父親向你道歉。”他出人意料地給黃啓昂鞠了一躬。
“用不著。”老人冷冷地說,“曾經你父親和我是最要好的朋友。我們曾起過誓,如果以後有誰背叛了對方,就讓背叛者付出一切。你說,那三千萬是不是我應得的?!”
龔濤此時終於理解了父親對顧雪說過的話。當初他父親看過這封勒索信,一定清楚是黃啓昂所爲。但也許是出於悔意,他父親並未報警,而是暗中尋找著這位對他懷恨在心的昔日好友。很顯然他父親懷疑秦林的幕後委託人就是黃啓昂,因此才請顧雪調查。不過現在看來並非如此。龔濤結婚後,父親甚至沒到家裡來看望過他,否則也許早就認出黃啓昂了。如今,父親的夥伴終於現身了,可他自己卻已離開了人世。
“你可能也知道,我父親已經去世了。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
“龔濤,事實上,他對你父親的仇恨並不只是這麼簡單。”秦林補充,“知道嗎?他還有兩個孩子。”
黃啓昂身體微微一顫,神情緊張起來。
“他妻子去世得早,留下兩個孩子,一個女兒,一個兒子,女孩兒比男孩兒小一歲。”
“有什麼聯繫嗎?”龔濤問。
“那個女孩兒長得很可愛,我昨天在他的房中還見到了相片。”
“就是在他牀頭櫃上的那個?”龔濤也回憶著昨天在黃啓昂臥室裡看到的場景。
“對,恐怕是因爲慌忙所以忘記收起來了。平日裡他可能經常看著這張相片回憶過去。”
黃啓昂在一旁若有所思,眼神中透著淒涼。
“回憶?”龔濤不解。
“對,那個女孩兒就是他最疼愛的女兒。然而,她卻已經離開了人世。”
“怎麼回事?”
“因爲她得了腦瘤,可是卻沒錢醫治。而她女兒得病的時間,正是你父親待在國外的那四年間。”
龔濤沉默著,心中已明白了一切。
“本來黃啓昂應當得到那一千五百萬,當然也就完全可以治療女兒的病。可是由於你父親的背叛,他不得不眼睜睜地看著心愛的女兒就這樣死去。”秦林嚴肅地說,“之後他散播假消息說自己已經去世,就是爲了銷聲匿跡,有朝一日能夠報仇雪恨……”
“別再繼續說了!”黃啓昂大聲制止道,身體明顯地顫抖著。
“我知道你不想再回憶過去,可是這些過去卻讓你犯下了無法悔改的錯誤。不論你有多大的委屈或苦痛,都無法逃脫法律的裁決。”忽然他想起了什麼,“但你爲什麼要給魏清欣寫那些恐嚇信?”
“我不會說的。”他冷冷地回答。
“難道她家也和你有什麼瓜葛?”
“不,只是爲了分散你的精力而已。”黃啓昂說。
“你可真是用心良苦。可你竟然爲了達成計劃殺害了閻開峰,這樣還是‘天使’嗎?我看叫‘惡魔’倒差不多。”
“關於拋屍的手法倒是很高明,可惜還是被我們發現了。”楊凱立強調,之前秦林已經幫他分析出來了。
“我承認你很聰明。”黃啓昂苦笑著對秦林說,“不過,你還不夠優秀。”他的語氣很嘲諷。
“但至少這場比賽,最後還是以我的勝利而告終了。”
黃啓昂冷笑了一聲:“好吧,我是輸了。不過有些事你可能永遠也搞不懂,而我什麼都不會說的。”
秦林平靜地坐在沙發上,目光呆滯地望著他。
“你們先把他押回去,我一會兒就回局裡。”楊凱立向兩位警員吩咐。
“辛苦你們了。”龔濤也站起身表示答謝。
“不,”他笑著搖了搖頭,“真正辛苦的是秦林,要謝就謝他吧。”
兩位警員押解著黃啓昂走出了別墅樓的大門,秦林也跟了出去,像是在爲這位“可敬”的對手送行。
黃啓昂的雙手在手銬中微微顫抖著,他擡頭望著天空,連一片飄雲都沒有,正像此刻他空蕩飄渺的內心。
“走好吧。”秦林說道,“我會永遠記住你,你是個很厲害的對手。”
黃啓昂突然仰天大笑,突然回頭望著秦林:“知道嗎?你還差得遠呢。別以爲抓住了我就一帆風順了,以後還會有更多讓你頭疼的事情。真正的挑戰還沒來呢!”
秦林沒想到自己的好意卻換來了對方的蔑視,這讓他很是惱怒。
黃啓昂轉回身去,準備進入警車。
“真正的挑戰嗎?”秦林忽然在背後說,“你是指你兒子的事嗎?也許是因爲他妹妹的事,他選擇了學醫,而且專門研究腦醫學。”這番話讓黃啓昂的笑容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你還知道什麼?”他回過頭緊緊地盯住了秦林。
“這些要等幾天後再說了,你和黃浩星的頭髮,我已經收下了,它們會很好地提供DNA。到時候,我會用事實說話。龔濤父親手術的失敗,到底是否只是事故,我還會深入調查。我會證明給你看的,我是一個優秀的‘偵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