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林一屁股坐到了沙發上,臉上沒有絲毫的興奮。
“怎麼了?事情不都結束了嗎?”龔濤遞給他一支菸,同時也給高德誠和楊凱立分別敬了一根。
“我想,今天叫我來這裡的目的,不只是爲了旁聽而已吧?”高德誠問。
“嗯,黃啓昂的事件跟龔濤要委託你的官司可能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繫。”秦林回答。
“什麼聯繫?”龔濤問。
“黃啓昂……”秦林似乎忽然想到了什麼,竟笑了起來,“啓昂,‘qi’、‘ang’——‘qiang’,‘強’;他死去的妻子姓潘,所以他就叫……潘強。哈哈,真是用心良苦啊。”
“你到底想說什麼?就這聯繫?”龔濤可不想跟他玩兒文字遊戲。
“不是說過了他還有個兒子嗎?”他轉回了正題。
“那又怎樣?”
“那孩子因爲妹妹的死去,立志走上了學醫的道路。結果他確實很有成就,獲得了牛津大學腦神經科專業的醫學博士學位。”
“什麼?!”龔濤驚訝地問,“你是說……”
“對,黃浩星。他正是黃啓昂的兒子。”
“原來如此。”高德誠恍然大悟,“你是懷疑黃浩星也因爲這件事恨著龔濤的父親,所以利用這次偶然給他做手術的機會,故意害死了他?”
“這只是推斷,現在我們得儘量去調查和蒐集有利的證據。但至少現在他有了故意殺人的動機。”
“那個混蛋……如果真是他做的,我要讓他一輩子都不得安寧!”龔濤攥緊了拳頭,怒上心頭。
“之前我收集了他們的頭髮,過幾天親子鑑定的結果就會出來,到那時再下結論也不晚。”
“對了,這最後的偷拍取證,應該是非法的吧?”龔濤問道,看來他還對法律有些瞭解。
“雖然這不能作爲合法證據來對黃啓昂進行起訴,但秦林可以作爲證人。他所提供的一切也都將成爲他證言,在警方確定覈實的情況下,就可以作爲證據使用了。這就是爲什麼他把楊凱立和我都叫來的原因。警方公證,以及第三方公證。”高德誠解釋。
“儘管我的有些調查已經越界了,不過我想當警方意識到我是他們得力助手的時候,應當不會追究我。”秦林說。
“我已經意識到了。”楊凱立笑著說。
“那麼關於黃浩星的案件,我會盡力去調查。過幾天就要開庭了,時間很緊迫。不過,”高德誠對龔濤說道,“不要抱太大的希望。首先,秦林說的那種情況只是推測;其次,就算真是那樣,如今也難以掌握到對他不利的證據。看運氣吧。”
“去整理一下黃啓昂的房間吧,那裡面還有一些證物呢。”秦林說著站起了身。
很快四個人就走進了黃啓昂的房間。
“這就是他女兒吧?”高德誠看著相片中的女孩兒感嘆道,“她一定不希望父親爲了她做這樣的傻事吧。”
“因爲他是女兒的天使啊。”秦林說著,從抽屜的角落中拿出了一疊信封,開始翻看,“就是這個了,‘天使信封’。”
楊凱立戴上手套,把剩餘的信封拿了出來,大略地數了一下:“還剩八隻。”
“新婚之夜收到的一封,龔濤臥室裡的一封,清欣臥室裡的一封,我事務所門上的一封,水家墳墓上的一封,靈雲出事後他姐姐收到的一封,再加上今早最後的這一封,一共用了七個信封。”秦林一一列舉了出來。
“這信封是十五隻裝的?”高德誠詫異地問,“還真是不常見。”
“這是針孔攝像頭。”龔濤已經把它拆了下來,交給了楊凱立。
“應該沒有其它有用的東西了,走吧。”
四人到了樓下,靈雨已醒了過來,正坐在沙發上等待著他們。
“醒了?”龔濤走過去親了親妻子。
“嗯。我已經聽說了,沒想到是潘管家。”她看上去顯得有些感傷。
“好了,我們該走了,有事再聯繫。”秦林揮手跟他們道別,“希望你們的寶寶能夠健康幸福,別忘了我的喜糖。”
“還有我的。”高德誠也笑著起鬨。
“一定一定。”龔濤微笑著將他們送出了門。
望著秦林這位老朋友,龔濤感激地與他擁抱了一下。雖然兩人的臉上都是笑容,可其中卻包含了太多的辛酸和苦楚。
“再見了。”說完,秦林和高德誠、楊凱立並肩離開了。
“秦林……”龔濤的聲音忽然從背後傳來。
“怎麼?還有事嗎?”
“沒事,”龔濤猶豫著,最終還是搖了搖頭,“慢走。”
看著秦林的背影消失在了庭院,龔濤的心情很是複雜。事情就這樣結束了嗎?那秦林背後的神秘委託人又是誰呢?難道和這個案件沒有任何關係嗎?不過正像顧雪所說,無論秦林的背後隱藏著什麼秘密,他始終都沒有做出過對龔濤不利的事。現在,這一切也都結束了。也許,有些事情,會永遠地成爲謎;而有時,有些事情也無需再去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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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了嗎?神秘人盯著檯曆,眼神空洞。那個冒牌貨終於被繩之以法,可他卻沒有想到,那個人會承擔下所有的罪名。
“黃啓昂……”他重複地念著這個名字。那傢伙還以爲承擔下所有的罪名是在幫他,然而這卻意味著事情已經全部結束了。這樣一來那些人又該高枕無憂了,這可不行。
他必須再冒險寄出一封信。他知道,一旦自己再次出現,警方的介入將會在所難免。然而,若想要繼續前行,完成他的所有計劃,他就必須要無所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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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德誠滿臉嚴肅地走出了法庭,徑直向等候室走去。
“怎麼會這樣?”不久後龔濤走了進來,劈頭就問。
“你也看到了,秦林提供的那份親子鑑定根本算不上證據。就算黃浩星是黃啓昂的兒子,也沒有證據來證明他是故意殺害你父親的。找不到證據,全都白費。”
“那就這樣放過那個混蛋?!”龔濤掩蓋不住內心的激動和憤怒,衝他吼道。
“你又不是沒看到,”高德誠也激動起來,“他有好幾個證人,都是當時在場的醫生和護士,他們的證言中找不到任何漏洞;而我們也拿不出任何有力的證據。現在我們所謂的情況全都是假設,無根無據。這場官司,誰能打贏?而且你別忘了,這場官司是民事訴訟,即使勝訴,也只能從院方那裡獲得經濟賠償。現在法官可不會考慮這是不是謀殺案件。”
“那我就再告他故意殺人。”
“我們連這場民事訴訟都贏不了,憑什麼把他拉入到刑事訴訟中去?你這是無證訴訟,和誹謗一樣。”
“可是我看見了,那混蛋當時得意的表情……”
“你錄下來了嗎?”高德誠質問道,看到龔濤頓時啞口,他的語氣平和了許多,“法律就是這樣,有時並不能解決根本上的問題。拿不出證據,就算他曾親口告訴你他殺了人,一樣不能判他有罪。”說完他拍了拍龔濤的肩膀,走出了等候室。
龔濤站在原地,狠狠地盯著地面,彷彿那就是黃浩星的臉。爲了父親,他決不會就此罷休。
十分鐘後。
“怎麼樣?”高德誠在電話中問道,“警方沒因爲調查的事找你麻煩吧?”
“有我姐夫呢,全都搞定了。你那邊呢?被法院駁回了嗎?”秦林問。
“你還真是未卜先知。”高德誠無奈地說,他身旁的龔濤更是沉悶不語。
“這麼短的準備時間,也難爲你了。這要真是場意外,也根本查不出什麼;如果是謀殺,過了那麼長時間,也不會有任何證據留下了。說不定那些證人都是黃浩星事先買斷好的。”
“總之,宣判已經出來了,我們的上訴被駁回了。不過剛纔院方代表還私下跟我說,他們願意賠償龔濤一家的精神損失。要我看,這已經夠仁至義盡的了。”
“是嗎?對別的家庭也許能有些安慰,不過龔濤恰恰最不在乎的就是錢。盯好他,否則他會幹傻事。”
“我知道,放心……”話還沒有說完,高德誠的身旁便出現了狀況,“一會兒再說。”他掛斷電話,趕忙向不遠處的龔濤衝了過去。法院的大廳中人聲鼎沸,兩羣人圍成一團,相互勸阻著,很顯然剛剛秦林又一次未卜先知了。
“你殺了我父親!我不會饒了你!”龔濤歇斯底里地指著黃浩星大罵起來。
今天黃浩星不再像上次在醫院時顯得那麼平靜了,他的眼中也充滿著仇恨。他也回指著龔濤,狠狠地說:“我也不會饒了你!”
在場的人中只有龔濤、高德誠和黃浩星本人知道,他說這句話都是因爲他父親黃啓昂的事。兩個男人相互怒視著,但由於衆人的勸阻,他們無法碰撞出更激烈的火花。高德誠極力地阻攔住龔濤,他知道再這樣下去龔濤很有可能會被拘禁起來。
“你們爲什麼不開除他?!”龔濤開始把矛頭轉向院方,“他是個殺人犯!你們他媽讓一個殺人犯給病人做手術!”
大廳中頓時一片譁然,儘管大多數人都認爲龔濤失去了理智,但這番話還是深深地在人們的心中烙下了一個印記。黃浩星的未來,不容樂觀,即使他能成功地從這次糾纏中掙脫出來,往後又有誰會相信他呢?不過院方卻完全無視龔濤的話。要知道身爲一個牛津大學畢業的博士生,在醫學領域僅僅馳騁了一年多的時間便獨有建樹的黃浩星,放在哪裡都是一塊閃閃發光的金子。他們可不會愚蠢到因爲一次正常的醫療事故就放走這位難得的人才。
“想想你母親,想想你愛人,想想你們的孩子!”高德誠在龔濤耳邊大聲喊道,希望他能趕快冷靜下來,“還有秦林呢,還有我呢,有什麼事我們私底下再一起解決。”
終於,龔濤漸漸安靜了下來,他意識到自己衝動的行爲對誰都沒有好處。兩個男人漸漸在衆人的圍簇中分開了,而他們的眼睛卻始終盯著對方,彷彿目光不會再斷開一樣。
“我一定要追查到底。”龔濤說著掏出了手機。
“我給他打吧。”高德誠撥下號碼,他知道龔濤又把希望寄託在了秦林身上,“喂,秦林嗎?”
“發生什麼事了?他又衝動了是吧?”
“嗯,已經平息了。你跟他說吧。”他把手機遞給了龔濤。
“喂,秦林,我……”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等著我的消息就是了。”秦林完全知道龔濤的意圖,“不過,這次的調查,希望很渺小。親子鑑定的報告雖然證明黃浩星和你家也有著深仇,可這並沒有什麼意義。如果你真的想讓這小子再次露出馬腳,除非……”
“除非怎麼樣?”
“除非他連你也想消滅掉。”但秦林緊接著又說道,“但他家與你家的仇恨完全在於你父親。現在你父親去世了,他不可能會再有別的行動了。而且你別忘了,如果你父親的死確實是他故意設計的,那麼這個機會也是你繼母給他的,他可不是主動找上門的。所以你父親的死到底是否屬於正常的醫療事故,我不能斷言。”
“你不相信我嗎?”龔濤反問。
“如果我不相信你,就不會繼續幫你調查了。我只能說盡力吧,不要抱太大希望。”
“好吧,我等你的消息。”龔濤掛斷了電話。此時,他早已對秦林的神秘背景無所顧忌了,他相信秦林的能力,只想早日讓他找到能使黃浩星罪有應得的證據。
遠方的秦林也在低頭沉思著。接下來他只能緊緊地盯住黃浩星,等待他露出馬腳。然而,另一件事卻讓他靜不下心來,他的手心中正躺著一片羽毛。
“賜我翅膀,化爲天空”,上面的話讓他迷茫。案件雖然完結了,可這個當初最有價值的信息卻沒有派上用場,直到現在秦林依然無法破解這句話的意思。黃啓昂又拒絕回答一切問題,秦林實在不想讓它成爲一個永遠的謎。
此外,他不知道這樣的結局能否讓他的委託人滿意。這個委託人並非龔濤,而是隱藏在他背後的“老闆”。當上一次他以爲事件解決了,而在家中高枕無憂的時候,顧雪之後的那個電話把他重新拉回到了現實,那正是“老闆”打來的,他否定了秦林的結論。顯然,他的“老闆”掌握著一些額外的信息,因此纔有著斷定秦林的結論是否正確的依據。但諷刺的是,他的“老闆”自身卻無法通過這些額外信息來獲知真相,而秦林也無法從他那裡得知這些額外信息。不過上一次事實證明了他的推理是錯的,這說明“老闆”的信息確實有根有據。那麼這一次結果又如何呢?秦林的手心冒著汗,他不敢想象這次也是錯誤的結果。
他忐忑地拿出手機,準備向“老闆”彙報一下情況,儘管這一次他可能面臨著又一次的打擊。